第74節
可惜,雅隆部的主力如今被哥舒那其圍在狹長的河西走廊北段,以西北騎兵兇狠快速地反復沖殺之,被打得暈頭轉向、走投無路,根本無暇顧及南詔危勢。 時局如此,羅邏閣投降,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司馬妧收到詳細的戰報時,已是她拔刀七日之后的事情。傷口已在漸漸愈合,她的身體素質好,恢復能力強,如今已經可以吃硬的食物,而且能下床自己走動走動了。 她瀏覽完戰報后,心中已然有數。知道若不出岔子,如天災或者其他強力外援這種事情,此戰西南西北線的全線大捷,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那么問題來了。 勝利之后呢?勝利之后她應該帶這支軍隊去干什么? 司馬妧按下戰報,并不打算現在就召集守營將領宣布消息,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坐著的那個男人。和她類似,他也正在看消息,是一直奔波在外的佳肴千里迢迢從鎬京從來的信息,說的還是司馬誠發病那會兒的事情,雖有價值,卻已然相當滯后。 即便如此,顧樂飛依然讀得十分仔細。從司馬妧的角度看他的側臉,黃昏的光線恰好打在他的臉部輪廓一側,泛著帶著輝光的完美弧度,雖然暗得看不清他的臉,卻感覺很美好。 司馬妧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顧樂飛?!?/br> 對面的男人下意識抬頭看向她,當他反應過來司馬妧喊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得挑了挑眉,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悅。 “陪我出去走走罷?!彼?。 * 往軍營西邊走不遠便是洱海,碧波濤濤,一眼望不到盡頭,無怪乎從未見過大海為何物的當地人將此湖喚作“?!?。 蒼山雪,洱海月,是南詔最美的景致。 黃昏時分的洱海,夕陽映照在湖面上,金光閃閃,寂寥又美麗。 司馬妧裹著厚厚的毛皮斗篷走在洱海邊的草海上,越靠近水面風越大。她并未走得離洱海很近,也無心賞景,之所以選擇這里而非中軍大帳,只因這里空曠且無人,不擔心有人偷聽。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全身除了嘴巴眼睛鼻子之外,幾乎都裹在毛絨絨的斗篷里。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卻拒絕顧樂飛的攙扶。 顧樂飛抿了抿薄唇,沒有說什么,沉默著跟在她身后,始終保持在離她半步的距離之內,只要她摔倒,他必定能及時攙扶。 他們倆人保持著這個距離一直從軍營走到洱海邊上,其間不少士兵偷偷拿眼好奇地瞧這二人,只覺大元帥和她的駙馬之間好生奇怪。 “你叫我出來,是有要事?”顧樂飛先開了口,天色不早,他想盡快聊完送她回去,在水邊吹風太久,對她不好。 “嗯,”司馬妧猶豫片刻,方才道,“今日的軍報,皆是好消息?!?/br> 她說完這一句,顧樂飛立即猜到她叫自己出來說話的意圖。 “待南詔投降之后,該當如何?”司馬妧問:“我手上這支軍隊,絕不能輕易還給司馬誠?!?/br> “那就……清君側?!鳖櫂凤w輕快地說道。 在這被風吹得連綿起伏的草海之上,除了司馬妧以外,大概只有風聽見了他的這句話。 清君側,本指清除君主身旁的壞人。 打的是忠君的正義旗號,但是歷朝歷代□□者們都心照不宣的事實是,清完君側之后,下一個該清理的就是“君主”自己了。 “當今天子受小人蒙蔽,先是勾結北狄謀殺前太子,如今又派人陣前刺殺天下兵馬大元帥。殺兄弒妹,天理不容,謀害大靖棟梁,動搖大靖國運,長此以往,國將不國,這時候豈不是最應該‘清君側’?” 他神色淡然地說著要讓大靖變天的謀逆之語,并不覺得有任何害怕心虛。在他看來,這個皇帝早就該下臺了,司馬誠的皇位本來就不屬于他。 “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行回京安排諸事,和陳庭接頭,將樓家人、我娘和meimei都接出來,不讓司馬誠有你的把柄在手,你才能好好地清、君、側?!?/br> 他的語氣比黃昏的風還要肅殺冷寂:“在南詔王投降之后,你先將捷報按下不報,整合軍隊內部,清除掉不愿追隨你的將領。我先行啟程回京準備,你待開春再拔營不遲?!?/br> “若是……齊熠他不愿呢?”司馬妧問。 “那就不要讓他回去了,”顧樂飛平靜道,“西南這片地方如此之大,一輩子守在這兒保衛大靖,也沒什么不好?!?/br> 連齊熠——他最好的朋友都可以舍棄,他是真的下定了決心,義無反顧。 “為什么?”司馬妧突然問。 顧樂飛一怔:“什么為什么?” 走在他前面半步的司馬妧忽而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抬頭看他。 她明亮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里透著疑惑與探究,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為什么要如此盡心助我,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她的音量微微提高,眉峰微蹙,語氣頗為嚴厲端肅。 這是她單獨叫顧樂飛出來的另一個原因。就如將腦袋綁在褲腰帶上打仗的將士,為的不只是保家衛國,還有功名利祿。 高風險,必須有高回報。 司馬妧認真對他道:“說吧,如若事成,你想要得到什么。若我能做到,必將滿足?!?/br> 顧樂飛沒有表情地靜靜凝視著她,裹在毛絨里,她的臉顯得特別小,在黃昏的柔和光線下泛出細膩溫柔的光澤。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撫摸的欲/望,輕輕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明白的?!?/br> “明白……什么?”司馬妧微愣。 而顧樂飛便在這時候俯下身來,他本就只離她半步遠,如今他微微彎腰,于是兩人的臉越貼越近、越貼越近。 他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周圍,唇幾乎要貼到她的臉頰上,司馬妧的心猛地狂跳起來,她緊張地后退一步,卻被他突然攬住腰制止住了后退的動作。 “我以為你明白的?!鳖櫂凤w的眸中仿佛盛滿晚霞的霞光,他的聲音在司馬妧的耳邊沉沉響起,連氣息也似乎驀地變得灼熱。 “我只想要你?!?/br> 話畢,他溫軟的唇擦著她的臉頰,循著她的嘴唇而去。司馬妧的頭慌忙往左一偏,最終那一吻只是蜻蜓點水般地,吻在了她的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基友預訂的“一定要在夕陽下表白”,已發貨= ̄w ̄= 但我覺得環境什么的并沒有什么卵用→→ 感謝三寶和松鼠漾樣兩位妹紙的地雷,挨個么么噠! ☆、第97章 這純情十足的一吻還未結束,顧樂飛本想再接再厲攻占最終目標,卻突感腦袋下方骨頭一疼。 一只有力的手掌捏住了他的下頜,迫使他移開嘴巴扭過頭。 司馬妧是身體很虛弱,可是這不代表她連這點力氣都沒有。 “你,想要我?” 她重復了一遍顧樂飛的話,沙啞的聲音好似刻意壓低了幾分,令這個本該充滿粉紅色泡泡的問題變得肅穆萬分。 顧樂飛的頭被她往左側擰了兩寸,想看她一眼都只能斜著看,這姿勢別扭無比,他不得不抗議:“妧妧,你先縮手,藏吾么哈哈說發?!?/br> 妧妧,你先送手,讓我們好好說話。 司馬妧頜首,表示她聽懂了。她將他的腦袋扳回來對著自己,卻依舊不松手,一雙銳利的眸子在他的面部逡巡:“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想要我?” …… 這根本不是說情話,連普通對話也算不上,這是在審問犯人。 顧樂飛好心塞,覺得自己的滿腔綿綿情意一定是被狗吃掉了。 “很早,”在她一刻不放松的鉗制下,他艱難又努力地發出正確的音節,“尚主茲后,起先并不習慣,但素,你很好?!?/br> “慢慢,喜歡,庵后,是愛?!?/br> 司馬妧心中猛地一跳,鉗制住他的手驀地一松。 慢慢,喜歡,然后,愛你。 因為被心上人毫不手軟地捏住下巴,顧樂飛想說情話而無法,解釋只能簡短,盡量簡潔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并且,雖然他努力地發音正確,仍然有一兩個詞不標準,倒無損他表達意思,反而顯出幾分笨拙的可愛來。 這時候,顧樂飛感覺鉗制自己的手指似乎松了一些。 而司馬妧看他的目光也從銳利探究慢慢轉為疑惑和茫然。 “所以,每當我捏捏抱抱你的時候,你不僅很享受,或許心里還想著shang我?” …… ………… 為什么又是那個字。 顧樂飛在心里默默淚流滿面。 妧妧,咱們能不能不要那么直白,我會覺得自己好像很猥/瑣、下/流、卑鄙、無恥。 “其實,”顧樂飛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喉結滾動幾下,“我、我不介意,你來shang我的?!?/br> 回答他的是沉默,令他尷尬的沉默。 伴隨著沉默,司馬妧鉗制住他的那只手慢慢從他的下頜角滑下來收回,她的眸子輕垂,表情亦從茫然轉為淡淡的失落:“原來是這樣啊……” “我該知道的,沒有人會心甘情愿給我捏rou而不求回報?!?/br> 顧樂飛心臟一緊,像被一只手抓住,難受地透不過氣。 明明……明明他認為自己做得沒錯,可是他見不得司馬妧難過的樣子。她本就傷勢未愈,臉色蒼白,一張臉瘦得只有巴掌大,那雙永遠堅定平靜的眼睛里此刻盛滿失落,更加顯得她脆弱無助。 司馬妧從來不應該是一個脆弱無助的女人。 顧樂飛心里一痛,實在是見不得她傷心。 “你別難過……”他好似喉嚨里梗住了什么東西,胸中一股熱氣直沖腦門,不加思考竟沖口而出:“你不喜歡,我再吃回來便是!隨便你捏,你想怎樣都可以!” 司馬妧抬眸,仔細瞧著他沖動又認真的神情,試圖將他的這幅表情與過去的小白重合起來。 嘗試幾次后,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現在的顧樂飛更好看。 過去的小白,若是認真了,總是瞇起的眼睛睜大,也和如今的顧樂飛一樣,黑眸閃亮,特別迷人。 可是小白太胖了,即便他認真起來很有幾分魄力,可是她總會將第一印象定在他白白圓圓的身體上。下意識覺得他認真起來也是好可愛的白團子,一看就讓她的心忍不住發軟。 但是現在的小白呢? 他認真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薄唇會抿出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弧度,他會讓你的心禁不住撲通撲通狂跳,恍恍惚惚地想這個人在晚霞下的眼睛果然特別閃亮好看。 他會讓你覺得,他恨不得將整個天下都捧到你面前,并且絕對說到做到。 哪一個小白更好? “吃回去?”司馬妧淡淡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澀然,她搖了搖頭:“回答我,你如此辛苦地減下來,為的是什么?” 司馬妧澀澀的笑容是那樣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