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司馬妧看了他一眼:“有話在前面,若是輸了,以后對我的訓練不得有任何怨言?!?/br> “可以,”趙巖挑著眉毛笑了笑,挑釁道:“說出來的話不能收回,大長公主殿下可別后悔,在場這么多兄弟都看著呢?!?/br>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挑吧?!?/br> 司馬妧掃了一眼場中士兵,故意當眾露出一個輕蔑的表情:“除了他便沒人了?想挑戰的,現在就站出來,別磨磨唧唧,像個娘們?!?/br> 被一個女子說像娘們,比被自己同性鄙視的屈辱更大,當即又有幾百來號人憤憤地站了出來。王騰一掃,這些人基本都是十六衛中有名的刺頭,也是有名的老鼠屎。 今天,估計這群人會被大長公主狠狠打一個下馬威。 這二十個人,雖然不是她的邊兵,可是來頭絕對不小。 王騰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二十人身后的那個蒙面男子,雖然他戴著面巾,十分低調地站在陰影中不被人注意,可是他一看就認出來了,那是韋尚德的寶貝大孫子,羽林軍上騎都尉韋愷。 韋愷,那是北門四軍的人啊。 大長公主特意把北門的人請來削他們南衙的面子? 這樣一想,王騰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他再次糾結起來,既希望自己的兵給力點,別在北門的人面前丟臉,又希望大長公主成功挫掉他們的銳氣,好讓他們老實聽話。 到底應該期待誰贏呢? 王騰好糾結。 ☆、第35章 趙巖四仰八叉躺倒在地,怔怔注視著碧藍天空中的太陽,口中是鐵銹味道的咸腥,深秋的陽光并不熾熱,但他卻覺得刺眼,刺眼得眼中不斷分泌淚水。 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輸掉呢? 趙巖緊緊閉起眼睛,阻止淚水流出,腦海中不斷閃過剛剛自己被打倒在地的一幕。他亮出一個漂亮的起手式,左勾拳出擊,卻不知怎的被對手踩了一腳膝蓋,頓時身子一歪。對方緊跟著一個鎖喉,他就這樣被制服了。 三招兩式,短短幾秒,他還來不及施展自己學到的那些招式漂亮的拳腳功夫。 “下盤不穩,學什么都是白搭?!睂κ诛@然對這個手下敗將沒有多少憐憫之情,冷冷地評論完這一句后,便揚聲道:“下一個是誰?” 這個其貌不揚、身材瘦小的對手竟然如此輕視自己,屈辱和憤怒混雜,一齊沖上趙巖的腦門,他魚躍而起,怒道:“再來!” “再來?再來還是一樣?!币粋€冰冷而沙啞的嗓音在他身后響起,隨后趙巖感覺自己的膝蓋又被什么攻擊了一下,雙腿一軟,再次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他憤怒地回頭,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赫然是大長公主。 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閃著冷漠的光,對于戰場上的弱者她從來不給予同情,只淡淡道:“懂了么,你的那些所謂功夫,都只是花架子而已?!?/br> 趙巖死死瞪著司馬妧,絲毫不顧尊卑之別,他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轉身朝外跑去。 “站住,你去哪?” “跑、圈?!壁w巖咬牙,一字一頓地說。 “我還未下令之前,你便在此站著,看看你的袍澤們戰況如何?!彼抉R妧說完這一句,轉身離去,趙巖望著她的背影,緊緊咬著下頜,拳頭死死攥起,青筋暴起。 但他果然始終沒有動,旁邊有同為世家的子弟過來拍他的肩,被他一拳揮開,眼中全是暴戾情緒:“別碰我!”他自認拳腳功夫一流,武藝超凡,在南衙十六衛中從未逢過對手,實際上竟這樣不堪一擊?那些人,以前都在哄著本少爺玩嗎? 趙巖心中的憤懣無人可說,而同他一樣敗下陣來的世家子弟們,心中亦是充滿了諸多不甘和憤怒。 “她一定是特意從哪里找來武林高手,故意削咱們面子,讓我們難堪!”又一個輸掉的人捂住半張淤青的臉,尷尬羞愧萬分,對同樣敗下陣來的人大聲說道。 在場很多人都這樣覺得。 可是被司馬妧請來的二十位“武林高手”卻是冷冷勾了一下嘴角,不以為然。 在校場外的小樹林里,有人拿著一支航海用的水晶望遠鏡,正對著校場中的情況聚精會神觀看。他的小廝心驚膽戰地提醒他:“少爺,我們萬一被發現了怎么辦?” “沒事,大長公主是我的熟人!哈哈,看那個人好弱,這么弱就別和人比刀法了,小心沒命!要是本少爺上,分分鐘把他們都打趴下!”這個慷慨激昂揮舞拳頭的人,正是睿成侯三子,顧樂飛的好友,齊熠齊三少是也。 聽聞司馬妧今日要來訓南衙十六衛的這些兵,他以為她的目的是為樓寧報仇,特地早早蹲守在此,只為了看一出趙巖等人出糗的好戲。 結果事情并不如他所料,司馬妧沒有公報私仇,沒有刻意針對和樓寧打架的那些人。 她是要折騰整個南衙十六衛,足足一萬三千人。 看南衙十六衛的人吃癟,尤其許多還是熟面孔,不是這家大臣的寶貝兒子,就是那家侯爺的心肝孫子,看他們一個個被不費吹灰之力地打趴下,真的好過癮??! 不過司馬妧是從哪里請來的這些人? 齊熠好奇。 日上中天,這場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挑戰方才結束。先前站出來的幾百人除了少部分主動退出的,其他都或多或少掛了彩,狼狽不堪,表情尷尬。 王騰默默地扭過頭去,拿袖子擦汗,也借此掩蓋自己的顏面無光。誰知道轉頭的瞬間正好看見韋尚德的孫子朝他看來,雖然蒙著面巾,但是眼神中的笑意十分明顯,那是不懷好意的嘲笑。 王騰覺得更丟臉了。 “本將軍、本將軍覺得有點暈,這都深秋了,太陽怎么還這么毒啊,我要去、去歇息會?!蓖躜v望了一眼天上并不熾熱的陽光,睜著眼睛說瞎話,一臉暈乎乎的模樣由人扶著退場。 “大人……”左千牛衛將軍林荃想要說點什么,被王騰一眼制止。 王騰掃了一眼在場躍躍欲試的各個將領們,壓低嗓音警告:“你們就看著,不要想下去幫忙!這臉丟得還不夠么?”說完他就拿袖子一邊擦著臉上沒有的汗,一邊退場了。 司馬妧沒有注意到臺上發生的這個小插曲,見校場上的對戰已經基本結束,她揚聲道:“比試結束,南衙十六衛中,贏了的人站出來?!?/br> 她的話音落下后,校場上寂靜片刻。幾百個挑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尷尬。 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我不服!”趙巖又是第一個站出來:“殿下找來的都是功夫高手,以一敵百,還不是輕輕松松,這不公平!” “功夫高手?”司馬妧十分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回頭對幾十場對戰下來,面色也有些疲憊的二十人說道:“還請各位介紹一下自己的身份罷?!?/br> “在下左羽林軍校尉吳勇?!?/br> “在下右神策軍副尉劉小七?!?/br> “在下左神武軍中侯曾云?!?/br> “在下左神威軍中侯……” 二十個人,聲音嘹亮,一一抱拳將自己的名號和軍職報上來,都是鎬京中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即使說出名字也沒人認得。 可是他們的軍職一報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們是些什么人。 “艸,是北門四軍的家伙!” 寂靜的校場中,有人握著拳頭低罵一句,他聲音不大,可是周圍靜默的士兵們全都聽見了。 即便司馬妧把她的七十西北邊兵帶來,敗于這些邊兵手下,也比敗在北門的手下要好。 實在是太丟臉了。 這下可好,以后交接崗位的時候,遇見北門的人,頭都抬不起來! “當年太祖以義兵起太原,至天下初定,太祖立朝,兵悉罷遣歸,獨有兩萬太祖親隨,皆亂世中最驍勇善戰之士,愿留鎬京,守衛龍地。太祖遂設南衙十二衛,以渭北白渠旁民棄腴田分之,號為元從禁軍?!?/br> 司馬妧所說,正是南衙十六衛的前身歷史。太祖的時候是十二衛最輝煌的時候,如今驍勇的北門四軍,也是從這十二衛中分離出來組建的。 可是現在,他們卻被從自己這里分離出的北門四軍,打了個措手不及。 頓了頓,司馬妧又道:“后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謂之父子軍?!?/br> 她掃了一眼校場上黑壓壓站著的萬名府兵,淡淡笑了笑,不掩飾嘲諷之意:“父子軍?你們還能為先輩背起南衙十六衛這個名號?” 全軍靜默。 氣氛是可以感染人的。這個時候,即使還有許多如趙巖這般的世家子弟并不服氣司馬妧,即便自己輸了,也覺得錯都在司馬妧和北門四軍的人身上,可是周圍的人皆是一臉沉重和羞愧的表情,連臺子上站的十六衛將軍們也低著頭不說話。 形勢比人強,這情況,逼得他們不得不低下頭來,暫時服軟。 “一百圈,還有誰不服?” 司馬妧特殊的沙啞嗓音在校場上空回蕩,場上沒有一個人再敢說一個“不”字。 “在下有個小小的不情之請?!?/br> 死一般寂靜沉重的沙場上,忽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這聲音來自臺上,來自司馬妧身后,來自一個戴著面巾、始終沒有存在感的人。 當他揭下面巾的時候,在場很多世家子弟都立即認出了他,那二十人則齊齊抱拳行禮:“韋騎尉!” “韋、愷?!壁w巖和他的小伙伴們在底下咬牙切齒,就像顧樂飛和高崢從小看不對眼一樣,他們也和這家伙從小有仇。 因為韋愷總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不僅如此,這個“別人家的孩子”還一直十分看不起他們。 “南衙十六衛的人竟如此不堪一擊,韋某深覺失望。不知今后要負責教導他們的大長公主殿下,以女子之身擔任如此重大的任務,手上……到底有幾分本事?”韋愷抱著劍站在那兒,慢條斯理地說出挑釁的話語:“不如,殿下屈尊和臣比上一場?” 這個人。 司馬妧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韋愷的話,純粹是為了挑釁而夸大其詞,這幾百人中多是目空一切的紈绔,并不能代表南衙十六衛的整體實力。他卻偷換概念,將這場比試上升到南北禁軍的實力對峙問題,似乎司馬妧不打敗他,就沒有資格教導南衙十六衛。 其實,她今日借來的二十人乃是北門精銳中的精銳,在北門軍中也是能以一當十的精兵。不過借人的時候被韋愷知曉,執意要跟著一塊來,韋尚德和她私下里說,自己這個孫子有點傲氣,還不太看得起女人,讓她多多包涵。 傲氣?看不起女人?之前沒看出來。 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呢。 “可以?!彼抉R妧的回答剛一出口,場下居然響起一陣sao動,是有人在歡呼。 “削他!殿下,削死他!”趙巖在隊伍里大喊,此時他也顧不得和司馬妧的個人恩怨問題,畢竟韋愷才是他的頭號敵人。 韋愷揚了揚唇,不受場下那些他所認為的雜碎的干擾:“多謝大長公主?!?/br> 司馬妧擺擺手,徑直問:“你想同我比什么?” “騎射?!?/br> 韋愷的手往校場左側的幾排草靶一指:“韋某要和公主您,比、騎、射?!?/br> 騎射?誰人不知道大長公主這個稱號來自西北十年的守關之功,是誰收復嘉峪關,是誰滅了北狄,蕩平草原? 場下的十六衛又開始sao動,而剛剛退場的王騰眼見形勢不對,悄悄溜了回來。 韋愷這是自信過頭了吧,雖然北門四軍以騎射見長,但是他竟然要和消滅了北狄的司馬妧比騎射? 比起十六衛的懷疑和輕蔑,北門四軍的二十人倒是氣定神閑,顯然對韋愷很有自信。韋愷的神射,在北門四軍是大大的有名,即便對上司馬妧,這些人也不認為他會輸。 司馬妧的表情卻有些奇怪,她看了看校場左側一排又一排紋絲不動的靶子,疑惑道:“你是要我們都騎在馬上,搭弓射箭去射那些草靶,然后看誰的箭命中更多更準嗎?” 韋愷愣了一下,自信的面部表情出現幾秒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