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夜洛塵又將視線落回她的臉上,那清澈的眼,烏黑的眸,和眸里倒映的他的身影,看不出有一絲一毫,除開師兄妹以外的情分。 他本來以為,只要他對她好,呵護她愛護她,她總有一天會感動。他甚至拿出了他師兄的身份去吸引她,讓她靠自己更近,但好像,他錯了。 他在她眼里只是師兄而已…… “師兄?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察覺到他的分神,風千雪伸手搖了搖他。今天晚上怎么回事,兩個男人分別分神。 “嗯,聽著。你說你遇到了二師姐……”夜洛塵終是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不是……那是前話,我剛剛說的是,明天,我就要和若寒上青山派。今晚的事太……”她說著,腦中首先想起的,竟是剛剛被強吻的片段。面色不由一紅,從耳根一直落到頸部。 他又注意到了! 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心,又再度掀起了層層波瀾,面龐攸地一沉。 “明天……就走?”他幾乎聽不清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聲音。 她點點頭,“我心太急,可是,這件事不早點查個水落石出,我不服氣!白皚山被人包圍,我現在又沒有武功,不查明真相,如何報仇?” 她目光此刻堅定無比,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 他知道他再也攔不住她,她于他而言,就是鳥就是風,他抓不住,也不敢抓。 對視良久,他終于點了點頭。 “好,你去吧!” 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夜濃燈熄。風千雪一回屋就開始收拾衣服,其實她自己的衣服不多,只是她自從來到王府,夜洛塵幾乎每天都會派人送來新衣給她,而且穿著非常合適。 她不由佩服他的細心,可她在他府上打擾那么久,吃他的住他的,卻一直沒有給他什么回報表示感謝,想想也是極為愧疚。 不是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只是,這個回報,她真的給不起。 不管他是自己的朋友,是師兄,還是親人,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卻除了……自己的心,她無法給他。 突然,門口被人輕輕推開,夜風攸地吹了進來,吹晃了別在風千雪腰間的那對金鈴。 悅耳的鈴聲“叮鈴”響起,聲調不高,也很純粹。風千雪抬起頭,看到那人是夜洛塵,她的師兄。 他還是回來時的那間衣服,湛藍的云紋月牙錦袍,銀白的發帶從鬢邊直直落下,就如當初她初見他的那般,給她的感覺總是那么優雅溫柔。而他看她手中疊著的衣裳,有些被她裝起來了,有些又被她放置一邊,眸中不由泛起一絲淡淡悲哀。 “那些衣服你不喜歡?”他看著那被她拿出的衣裳,那都是她來這后他送她的。 她聽聞搖了搖頭,“不是,衣服太多了,帶著麻煩。就挑了幾件隨身帶吧!反正以后,總還會回來的不是?” ——反正以后,總還會回來的不是? 因為這句話,夜洛塵心底忽的一暖。 于是他輕輕的坐在她的床邊,輕撫著她鬢前的絲絲長發,“嗯,這里就是你的家。我的師妹?!?/br> 聽到這話她亦是笑了,是的,她會一直是他的師妹,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她又繼續低頭折衣,驀地,她像是發現他衣角有一絲勾痕,不長不短的一道口子,從腰側一直滑到腿旁。她微微一驚,又看了看他。 似是發現她的疑惑,他順著她之前的視線朝下望去,面上即露出些許窘迫。那應該是他在人群中找她時,不小心被人勾到的。他那時候心太急,太慌,也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脫下了吧,我試著幫你縫縫。這口子好在不大,就是裂了一條線而已?!彼蝗挥X得該為他做些什么了,即使只是這樣也能彌補自己心中對他的愧疚。 他臉有些微紅,然后起身站到一邊,輕解腰帶,將那外衫脫了下來。而里面,亦是一件顏色稍淺的藍色長衫。 她伸手將他的衣服接過,然后讓小翠進來找些針線,她選了一條和那外衫云紋月牙一樣的線,然后坐在等下,細心的縫了起來。 其實她以前在現代上大學的時候,專門選修過服裝設計課,對那些新穎獨特的繡法,還隱隱的記在腦中。她最喜歡的一種繡法,就是利用視覺落差的效果繡出類似3d立體的感覺。如果身邊有熒光粉在,她還能讓線沾上那些細粉,再用特殊的方法處理一下,繡出的東西,只要放入水中就能在水面映射出來。 只是她這工藝,因為制作上稍微復雜,還要花費極多的心思去弄圖案,所以她也只選擇繡些簡單的東西。像嚴柳煙繡出的那種鴛鴦戲水圖,她就無法生動靈活的將它們繡出。 夜洛塵此時一直靠著床坐,靜靜的看燈影下的她認真的神情,心中就像翻著五味瓶,即是甜蜜又是苦澀。他不知道,她原來還會刺繡的,而且這一次,竟是她親手為他縫繡。 他目光一瞬不瞬的定在她的臉上,像是要把她永遠牢牢的記在腦中,記在心里。 突然,他又站起,推門出房。片刻之后,他又走了回來,手中,還拿著一副筆墨紙硯。 這一次,他將一張椅子搬到床邊,將東西放置在那,然后攤開畫紙,提筆輕描。 風千雪偶爾抬頭,看他如那天一般認真作畫,唇角微微一笑,也不打擾。 時間緩緩過去,燃燒的燈燭漸漸滅了,小翠過來又加了一盞,看兩人還在各忙各的,嘆了口氣,然后又關門默默退下。 再過了一會,終于,風千雪抬起頭來,伸了伸脖子。她細心縫繡的立體云,終于弄好了!她滿意的拿在手中看了一看,和旁邊原來的云做了對比,顏色雖然看著差不多,但是她繡出的那幾朵,多看一會就仿佛云要躍了出來,不知這是不是才算真正的活靈活現呢? “師兄,你看,我繡得不錯吧?”她有些得意的拿到他的面前。 夜洛塵也剛好畫完畫,兩人便交換了手中的東西。 風千雪此時拿的是一幅燈下刺繡圖,畫中的女子頭微微低垂,睫毛微翹目光輕盈,正專注的看著手中捏著那一針一線,那感覺,就像是連夜給心愛的人縫制衣裳。旁邊燈光融融,將她身影照得溫暖明亮,而在她身旁,還有一只歪著腦袋,正聚精會神看她刺繡的信鴿。那一人一鳥,竟是相處得異常和睦。 而夜洛塵也在看畫,那一朵一朵,和他原來衣裳上形狀幾乎一樣的白云,可就是不知怎么的,看得久了,那云朵就像從衣服那蹦出來。他一開始以為是他眼花,揉眼再看了一次,還是一樣! 他這次,是真正相信,世界上真有“鬼斧神工”這個詞。 雖然圖案還是簡單的圖案,比不得嚴柳煙那燕城第一的繡法??蛇@獨特的工藝,絕對是只有她一人才能做到的! “這叫立體刺繡,如果我們身邊材料足夠,我還能繡出個更神奇的!”見他揉了幾次眼,風千雪不由笑了。 “立……體?”他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過這個詞。 她點頭,“嗯,就是這么寫?!闭f著,她搶過他手中的筆,在另一張只用來試墨的紙上,一筆一劃的題字。 她極少拿筆的,因為書法實在拿不上臺面。能認得字,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看她細細寫了兩個字,明白的點頭。 “我還以為這燕城原只有嚴柳煙最擅長刺繡,原來你才是那真正的第一??!”他不由贊嘆。 “師兄過獎,她繡的比我好多了!只要我提點一下她,她絕對是一等一的繡才??!我耐心不足,能做出這幾朵云就不錯了,要我弄出那戲水鴛鴦一樣的畫來,我是不行!” 但他還是佩服的看著她,就像是看著絕世少有的寶貝,可惜,她最終無法為他留下腳步。 驀地,他像是想起一件事來。 “千雪,我送你的那玉簫,你日后若是能吹奏得好,待你內力恢復之后,可以將它們灌注在音色上,亦可以用來御敵防身?!?/br> “真的?”風千雪有些喜悅的眨了眨眼,沒想那玉簫的作用還挺不錯,只可惜,還要待她恢復內力之后??! “好了,夜已深,這件衣服,我會當做最珍貴的寶貝收好。而這幅畫,我亦是要拿走的!如果你想來看,以后記得回來!”他說著就把那畫卷了起來。 再次推開她的房門,任由晚風拂過發絲,可他的心情,卻無法再舒暢起來。 青山派距離燕城有好長一段距離,就是快馬加鞭徹夜奔馳,也要奔個月余。 這么長的時間,那個人,他還真能空出來? 而就在同時,燕城的皇宮大院,南若寒也在收拾東西,不過,動手的人是莫無痕罷了。 “殿下,您真要去那么遠,這眼看冊立太子之事是迫在眉睫了?!蹦獰o痕現在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種時候,他居然收到他的主人要出遠門的消息! 南若寒倒顯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事情不是已經交代了你嗎?只要你按照我的方法做,過后再追上我們便是?!?/br> 莫無痕苦了臉,他現在就是個專門負責救場收攤子的可憐蟲。 “只要那夜洛塵在,父皇的身子還是能撐上一段時間。除非他們要逼宮篡位,但若這樣,我們有足夠的借口反擊他們!” “但是殿下……”莫無痕還想說些什么,南若寒已經伸出一手止住。 “我不稀罕那個位置,如果現在不是為了……”他頓了會,“他們真要,就拿去!” 莫無痕終于沉默。 南若寒看他將東西全部收拾完畢,這才撩袍起身,走到窗下仰望明月。再過不久,就又是月圓了,到時候他在她身邊,又該怎么辦呢? 翌日,天空剛破拂曉,鳥兒就已經飛到了屋檐之下,嘰嘰喳喳的叫喚人們早起。 風千雪今天是起了個大早,其實昨夜,她因為二師姐的事一直沒能入睡,還有南若寒那一聲“她要殺的,其實是我”,久久沖撞著她的腦殼。她想不通,他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他昨夜沒有給她任何解釋,只是帶著她飛快的越過樹林,返回鬧市之中。 早早,夜洛塵亦是醒了。像是在等候她的出現,但她剛在廳內坐下,廚子就端來一桌滿滿的早食。上面有她喜歡的桂花糕、蓮藕粉、濃豆漿、玉米卷、紅薯餅、蔬菜包……想是擔心她吃不飽似的。 “這么多……”她看了看他。 “帶路上的。我讓人給你們準備了一輛馬車,小翠也和你們一起走吧!這樣在路上,也好有人照應你?!彼鋵嵰彩怯兴叫牡?,多一個人摻和在他們中間,總好過放他們孤男寡女的一起獨行。 不過風千雪沒想那么多,覺得一路有人陪伴也好,就是怕她情況特殊拖累了他們。 “還有這些……”夜洛塵說著又給她遞來一小袋東西,接在手里沉甸甸的。 “這是?” “路上再看,你需要的?!?/br> 她點點頭。 很快,家傭們便將她需要的東西都放到車里。這是一個用新木做成的馬車,周身涂以黃漆,看著還算普通,并不是特別昂貴。其實夜洛塵也還算體諒,知道她不喜歡攜帶太多東西,所以,也就只是備了一些吃的,和方便在野地生火用的東西。而那些保暖用的棉被什么的,他就不準備了。因為他知道,和她一同去的那個人,身嬌體貴,必定不會讓他們睡得太差。 小翠也是今早起來才接到這個陪同的任務的,她心下一喜,想想自己自從來到王府,竟沒怎么出過遠門!而她也是有些武功的,那是自幼在王府,偷偷看著王爺練習,自個學的。沒想到,如今算是派上用場了! 隨他們一起去的,還有一名車夫,那是一個年紀和小翠差不多的男子,原本在王府里是專門負責喂養馬駒和牲畜,亦是練著一身武藝,所以也被夜洛塵派去了。 這一會,東西都準備好了,就差某個人還沒出現,風千雪也不愿等,揮揮手,便從王府走了出來。 這天陽光依然明媚,就連云層也漸漸變得稀薄,映得天空一片蔚藍。此刻,風千雪并未易容,只是和往常一樣戴了一頂軟紗斗笠。 今天的她穿的是一身淡粉的荷紋對襟裙,腰帶是用朱紅的綢帶系上,其間繡以荷葉紋路,再配上那對不時閃光的金鈴,那感覺很是別致。 夜洛塵一直目送著她,總有某種沖動想要追去,可是,更多的還是身不由己。 而她此時就如翩翩一抹荷,在溫暖的陽光含苞待放,遠遠的,可望而不可及。待她上車,門簾拉下,窗簾打開,她那絕美的小臉,那像被用墨筆勾出的一條條細致的輪廓,又再次深深的烙在他的眼底。 緩緩的,馬車駛了起來。偶有聽見細微的鈴聲,那該是從她身上傳來的,是那人贈予她的罷!還有那只一直在她房里的鴿子,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起,他就一直見著了。此刻,那鴿子就像是認主人似的,自馬車離開之后,也跟著在天空飛了起來,并與馬車行駛的方向幾乎一致。他不曾見她之前養過鴿子,難道,這也是那人送的嗎? 心仿佛又被人用刀狠狠割過,昨夜她那誘人的紅唇被人那般啃食,而她又在提到某事的時候紅了面龐,他就覺得,他可能還是輸了。 只是,他不想輸得太過難看。 此時在他的袖中,再次握著那道明黃圣旨,他昨夜看了一宿未睡,本想用火燭將它燒去,可是…… 他還是留下了。 直到望著那馬車從柳巷消失,他這才轉身,正欲回府。 突然,身側傳來一股寒氣,他微微凝神,在那寒氣逼來之時,猛地一個側轉,然后飛快的后退幾步,站到墻邊。 “是誰?”他冷聲問,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人。 也是一頂軟紗斗笠,可身下,卻是如雪般的翩翩白衣,素色的披帛橫跨腰間,兩端的長度幾乎直直垂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