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貢有著瞬間的遲疑，又搖頭，失落的道，“不，不會有比她更好的了！她是那么完美，高貴，聰慧，善良，擁有我想要的女性的一切美好品質?！?/br>
    那倒是，誰讓阿拉貢設了個這么高的目標。

    艾兒走過了戰爭長廊，看著承著納希爾圣劍碎片的圣壇。

    “這是我先祖使用的劍?？墒菍ξ襾碚f全無意義?！卑⒗暤吐暤?。

    這句話，她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單純的想讓王子回頭看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不是為了她，我的理想，我的奮斗又有什么意義？”

    聽到阿拉貢這么說，艾兒收斂起戲謔的神情，“讓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吧?！?/br>
    她走出長廊，“從前，有一個女孩，她是一個凡人孤女。有一天，她被一位王子所救?！彼⑽⒁恍?，“他不是普通的王子，而是一個精靈的王子。他是那么完美高貴，擁有一切美好的品質。什么都不懂得，什么也沒有的她鼓起全部的勇氣，來到他面前，祈求王子的愛?！?/br>
    “他們從此幸?？鞓返纳钤谝黄?？”輪到阿拉貢調侃。

    她看了一眼他，神色平淡，“不。王子拒絕了她。因為身為精靈的他不會愛上人類?！?/br>
    “啊……？”

    “十四五歲的無知少女，愛就是她生命里的一切，她以為自己走到了世界的盡頭?！?/br>
    阿拉貢當然能體會，他就覺得已經世界末日了，迫不及待的問，“那她怎么辦？”

    他們走上琴橋，“峰回路轉，她竟然有機會可以成為精靈。選擇永生的理由其實也很簡單。她不想就這樣結束她的人生，想要更多的可能，也心存一個可以再度邂逅的希冀?；蛟S在時間的彼岸，世界的盡頭，她還能遇見他?！?/br>
    “后來呢？”

    “后來，經過如一個王國興起又覆滅的漫長沉睡，她真的成了一個和他同壽的精靈。但是她也明白了，以一個凡人之軀渴望完全超出自己地位，階層甚至種族的東西，她必須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和努力?！?/br>
    “代價，還有努力……”阿拉貢喃喃自語。

    “她歷經數千年無人通過的王之試煉。接連通過了生存的試煉，睿智的試煉，勇氣的試煉，愛早就不是生命里的唯一所求，那個王子也不再是朦朧的幻象。而她，終于站在了他的面前，和他同樣的地位，同樣的睿智，同樣的種族，而且……”星光下，艾兒的臉上多了一抹溫柔而甜蜜的淺笑，“……他們也真正相愛了?！?/br>
    漫步在瑞文戴爾的森林，阿拉貢也不禁面露微笑，再也沒有比看到歷經艱辛的男女終于相愛而感動了吧。

    “他們……在一起了吧？”

    過了很久，久到他以為她不會回答，艾兒輕輕搖頭，“命運再次展現了它的強大和不可預知。她有她的使命，他有他的繼承。他們就像無法融合的暗夜與黎明，不能交匯的天空和大地……”

    “我不明白！”阿拉貢忍不住提高聲音，“為什么，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當然已知道艾兒的故事主角是誰，忍不住為她難過，“因為他父親反對嗎？就像愛隆王反對一樣？”

    “不，不是那么簡單?！卑瑑鹤叩搅怂募净▓@，望著瓦爾妲的雕像，“那位精靈之王教會了她一樣東西——可以把機會留給明天?！?/br>
    阿拉貢皺眉想了片刻，“對不起，殿下，恕我不明白。人人都說應該把握每一個機會，難道不是這樣嗎？”

    艾兒諱莫如深的笑了笑，“這個答案，就留給你自己去尋找吧?！?/br>
    回到圖書館，點上了燈。阿拉貢趴在圓形臺階旁，他體會到她的經歷果然和他面臨的選擇很相似，“那么，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什么？你……那女孩現在怎樣了？”

    “苦難，戰爭，死亡都不能改變她對他的愛，然而，她卻不得不做了一件他不會原諒的事……”

    人心承受悲痛是有限量的。海綿吸飽水之后，任憑大海從上面流過去，也不能再吸收一滴淚了。

    所以，她已不再流淚了。

    “……結局就是，她在領受比死亡更嚴酷的懲罰，”艾兒靠在書架上，微微仰頭，笑容里掩不住的悲愴，“——以永生的壽命去體會他不再愛她的絕望！”

    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阿拉貢此刻第一次懂得了悲傷和無奈，不由胸口一悶。

    “或許這并不是一個美好的故事。不過你的故事還沒結束，”艾兒轉而注視他，“想想看你現在做出了選擇，你始終只是被愛隆王收養的孩子；而她，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除了身份地位，她的學識閱歷也遠勝于你。你們就像兩根永不相交的平行線?！?/br>
    阿拉貢明白了，艾兒講這個故事是為了告訴他——是否應該追求亞玟不該是他現在應該做出的選擇。別說他們之間身份的差距，亞玟也不會接受這么一個浮躁幼稚，一無所有的自己！

    垂下頭站在門口，艾兒輕輕的抬起他的下頜，“你無法改變你的出身，可是選擇什么樣的路，經歷什么樣的試煉，只有你能決定！”

    阿拉貢終于懂得艾兒說“把機會留給明天”的意思了。他應該像艾兒當年那樣出去闖蕩，去歷練，去充實自己，或許有一天，真正的“機會”降臨，他和亞玟說不定能重逢在什么地方。

    但是，他也知道面前有一條漫長而充滿荊棘的道路，心中不禁也遲疑和畏懼，“但是，你有凡雅精靈的魂魄。而我，我只是凡人！”

    艾兒微微一笑，“你也不是普通人啊，你是登丹皇族的后裔。愛隆預見你能給中土帶來希望，不是嗎？”說完一笑，翩然離去。

    這時，旁邊書架上突然滾下一個卷軸，正在發呆的阿拉貢拾起一看，吃了一驚。

    ……

    貝烈蓋爾海獵取海蛇皇皮

    幽暗密林覓取黑寡婦王的蛛液

    福羅契爾冰封海灣打撈亞帆都的沉船

    摩瑞亞地底挖出山之心

    ……

    只看了頭幾個他就知道——這是瑟丹王給予晨光殿下那流傳了千年的著名的生存試煉的考試卷軸呀！

    原本只是置身事外的聽著那些令人羨慕的冒險，可是親眼看到這個涵蓋了那么多難以到達的地方和令人心生畏懼的任務，他簡直無法想象那個嬌弱的少女以什么樣的決心和意志力去完成它？

    同時他心中的豪情也溢出，皇族的血液也開始沸騰，他也能做到！

    重新卷起卷軸，緊緊握在手中——

    他知道他的歷練要從何處開始了！

    送走了塔瑞爾，但是送行者卻沒有回宮，只有杰拉德帶回了一個口訊給瑟蘭督伊。

    “如果這個王國沒有她的位置，也就沒有我的位置?！?/br>
    聽上去像是說塔瑞爾，但是瑟蘭督伊卻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雖然王子殿下不讓跟，但森林精靈一直悄悄尾隨，不斷回報他們的王。聽到那訊息傳自越來越遠的地方，瑟蘭督伊在深宮里坐不住了，心中非常擔心，隱隱覺得他會失去萊戈拉斯。他丟下國事，親自率隊，根據木精靈的消息，一直追到了渡鴉嶺。

    再度回到十多年前的慘烈戰場上。自己在初冬的風雪中看著族人獻出了永生的性命留了那么多碧血去拯救那些凡人。塔瑞爾也竟然為了一個異族，向收留她珍視她栽培她的王拔箭相向。

    「你以為你的命比他們更高貴嗎？」

    在戰場上一同流血，壯烈犧牲。是的，那一刻，精靈，人類，還有矮人，都是同等崇高的。

    瑟蘭督伊走進山洞，不斷搜尋，忽然看見萊戈拉斯站在渡鴉嶺的山洞外，視線凌亂，沒有一個終點。

    那一刻，他的心糾成一團。

    她說對了，他傷害萊戈拉斯更多。原以為時間流逝，傷痛會消失，傷口會慢慢愈合，可是萊戈拉斯的傷，卻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深，像是永遠不會好了。

    “為什么？”萊戈拉斯聽到來者輕不可聞的腳步，就知道是誰來了，“不要再說一次是為了我！”

    “的確是為了你，也為了她?！鄙m督伊低沉的回答，“就算你們現在不懂也罷?！?/br>
    萊戈拉斯緩緩搖頭，“那件事，我不會原諒你。同樣，我也不會原諒她！”

    但瑟蘭督伊的閱歷又怎是萊戈拉斯可比，他從山洞的陰影里走出，緩緩道，“短腿貓非常聰明，又歷練那么多，她已懂得，戰場上有攻也有守，并不是所有仗都必須贏，特別是對于親近的人?！?/br>
    不是所有的戰役都要贏——萊戈拉斯忽然想起，愛隆對他講過啊。

    “所以跟我那一仗，她選擇了守?！笨此戚斄?，實則未必。這個姑娘啊，后來想想，他實在低估了她。

    “你對她說了什么？”萊戈拉斯還是沒有回頭。

    靜默了好一陣子，瑟蘭督伊才艱難地開口，“我讓她，不要答應你的請求！”

    難怪他那番感天動地的告白令她泣不成聲，除了感動，她也很痛苦吧；當她說出“我無法答應你”時，他所受的傷害和她內心的煎熬同樣深重。

    萊戈拉斯卻輕輕的冷笑一聲?？墒?，他的愛人和他的父親，兩個人就決定了他的命運，他成了什么？完全無法自主的牽線木偶嗎？

    “父親，知道嗎？”他的聲調越來越高，“這是你對我做過的最惡劣最殘忍的事——隱瞞母親的事，雪藏我數百年，流放塔瑞爾，這些……”語聲竟帶著一絲嗚咽“……統統都比不上逼我親手趕走艾兒?。?！……我現在甚至沒有辦法直視你！”

    瑟蘭督伊緩緩閉上雙眼，默默的點點頭，生平頭一次對人說，“……對不起，萊戈拉斯?！彼羧挥痔ь^，“我可以補償你，跟我回去，你要做什么我都答應?！?/br>
    “不，我現在沒有辦法回去！”萊戈拉斯轉身，從瑟蘭督伊身旁經過，卻沒有抬頭看他，“可是我也不知道去哪里?！?/br>
    “那就去北方吧?！鄙m督伊在他背后道，“去尋找一個游俠，他父親阿拉松是一個高尚的人，兒子也注定不凡！”

    萊戈拉斯輕輕點了下頭。

    “萊戈拉斯！”瑟蘭督伊再度喚住他，拖延著告別的時間，“你母親愛你，勝過一切，勝過生命！”又忍著眼中的晶瑩水光，輕輕地補上了一句，“……她也是?！?/br>
    萊戈拉斯終于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可這一刻，心情卻是如此悲痛而復雜。背轉身，輕輕抬起手，但他已經走得太遠，那只手，沒有辦法觸及他深愛的父王。

    瑟蘭督伊也悲痛萬分的伸出手，仿佛在抓一個無法挽回的東西。

    ——「如果我放手，您也會放手吧……」

    那只手終究只是停在了半空，緩緩回圈，放在了自己的左胸，瑟蘭督伊黯然，閉眸垂首。

    “阿拉貢去哪兒了？”

    艾兒在地圖室里正在繪制新的海圖，聽到聲音，專注的描下一條等高線，才抬頭望著臉色有點發紅的美麗公主正站在門口，于是反問，“你問我做什么？”

    亞玟有些生氣，“早上他拿著你生存試煉的卷軸跟我父王道別！我問你，他為什么會有那個東西？”

    鵝毛筆刷過嘴唇，艾兒狀似想了想，“哦，那大概是我昨天不小心弄掉的，被他撿到?！?/br>
    亞玟卻看出她是故意的，“為什么要讓他看到那個東西！難道你是想讓他到你曾經走過的地方，把考驗全都重做一遍？”想起那個卷軸上的試煉經歷，不由得微微一顫。

    “你為什么在乎？”艾兒丟下筆，眸光帶著幾分狡黠，“反正你拒絕他了?！?/br>
    “不，那時你已是精靈了，也有經歷試煉的理由?！眮嗙涞?，“但他不同，他是凡人，還只是個孩子！也沒有理由！”

    艾兒定定的望著她，“他沒有理由嗎？”

    亞玟擔憂的蹙眉，又知道事情無可挽回，坐在地圖室的臺階上。

    艾兒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輕輕問，“你真的只是平常的擔心，沒有別的嗎？”

    亞玟幽幽的道，“他跟我周圍認識的精靈都完全不同，這當然會帶來吸引?？蛇@樣的差距又豈能長久，就像魚兒愛上飛鳥的悲??？何況，他太年輕了，喜歡一朵花兒的鮮妍就要把它攀折，愛著一只鳥兒的歌聲就想把它鎖進籠子，這樣的感情很自我，熱烈而膚淺，執意卻短暫……”

    “你又何必現在就下斷言？他已經下定決心告別瑞文戴爾去獨自創出屬于他的名號，那就給他一個機會吧?！卑瑑喊参康?，“放心吧！他不會是一個人的。我會去時常陪伴他引導他的?！?/br>
    阿拉貢孤身進入荒野，游歷中土，學習知識，專心對抗黑暗的力量。他的道路艱苦而漫長。

    他也認識了很多好友，時常跟賢者甘道夫同行，也和洛汗國王塞哲爾率領驃騎在草原并肩作戰，到海上去狙擊昂巴海盜，也是剛鐸攝政王最親信最英勇的大將。當他大勝時，卻孤身消失在人們的視野，去往東方打探索倫奴仆的陰謀。

    然后，他單槍匹馬深入最危險的地方，很多只是傳說中晨光殿下去過的地方——極地的冰原，南部的火山，還有內陸的盧恩內海。

    歲月磨去了青澀，他的外表變得相當陰郁，也不修邊幅，刻意隱藏自己真正的模樣，變換各種身份與邪惡周旋，其中最最出名的就是——“神行客”。

    當然，世人并不知道，他的道路其實還是有人指引的。很多時候，艾兒都會陪伴他，令他不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