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兒遙望北方。從甘道夫口中得知他們要去孤山。他們勢必要面對遠古巨龍，也要穿越被魔影籠罩幽暗密林。雖然她知道如果她，雙子，或葛洛芬戴爾同去，他們會少掉很多麻煩，但這是他們的道路，他們的冒險，而非她的使命。

    艾兒沉思了片刻，打了一個呼哨，片刻，一只黑色的鳥從北方飛來。暮色中，美麗的精靈優雅的伸出手臂，黑鳥停在她玉白的手指，很親昵的蹭蹭艾兒的手，然后落在欄桿上梳理羽毛。

    艾兒分外驚訝，“雷霆呢？”

    黑鳥打了個轉，叫了幾聲。

    艾兒嘀咕，“居然派了小弟來，她真是越來越懶了！”隨即她發出了類似黑鳥的叫聲，婉轉動聽。

    黑鳥又叫了幾聲。

    艾兒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吧?！?/br>
    之前見到褐袍巫師，得知晨光殿下師從瑞達加斯特，也精通各種飛鳥走獸的語言，此刻親眼所見，比爾博驚訝的合不攏嘴。

    “大膽走自己的路吧，我相信你，巴金斯老爺?！卑瑑簭澫律碜?，雙手放在他的肩上，“漆夜會一路跟著，有什么消息他會通知我。如果你需要，我就會來幫你?！?/br>
    通常比爾博不太喜歡“大家伙”彎下身子跟他說話，好像他是小孩子?？墒浅抗獾钕履敲疵利?，笑容那么溫暖，語氣又那么誠懇，他頓時覺得有些飄飄然，渾身上下都涌出了勇氣，胸中充滿了豪情，整個人也變得高大起來。

    愛隆走了過來，艾兒頷首致意，翩然離去。

    孤山的陰云在灰袍甘道夫心中盤亙太久，他的旅程終點是那個曾經終結第三紀元watchful peace的地方，深謀遠慮的愛隆送信給了艾辛格和黃金森林。圣白議會將再度在瑞文戴爾低調召開。

    準備迎接凱蘭崔爾的艾兒，在深沉夜色，燈火映照的白色瀑布旁碰到了一個白袍灰須的老者，心中頓時一沉。

    “晨光殿下，歸來辛苦了?！彼_魯曼白袍飄飄的走了過來。聲音悅耳動聽，但長眉垂下，帶著幾分詭吊的味道。

    “哪里，議長遠來辛苦?！卑瑑汗郧傻男卸Y。在黯影山脈她被打傷，心中一直存著疑慮，可是她沒有任何證據，也未曾親眼所見。

    薩魯曼和艾兒一同走上盤旋的臺階，要前往瑞文戴爾最高的露臺。

    “重傷西渡還能平安歸來，殿下辛苦?！?/br>
    “是差一點回不來了，但是曼督斯殿堂不收留我?！卑瑑籂钏戚p松開著玩笑。

    薩魯曼眼角抽搐了一下，“去除那身逆轉英格威王咒語的咒術，可著實不易呀?！?/br>
    “維拉開恩?！卑瑑喉忾W動。

    “嗯，被索倫掠去魔多也能回來，殿下的能耐真是不一般?！?/br>
    艾兒的腳步頓住了，裝作不經意的問，“議長大人，您從何處得知我是被索倫抓到魔多的呢？”

    因為黑暗魔影的威脅尚不確定，不愿引起王國的恐慌，加上艾兒的指控沒有證據，身上中的咒術太過離奇，所以她之前遭遇的細節并未在精靈王國廣為流傳。

    “身為圣白議會的最高議長，我自然知道很多事情?！彼_魯曼腳下不停，“你的事是凱蘭崔爾夫人告訴我?！?/br>
    “那么，我想，連我身上中的是將英格威王咒語逆轉的咒術這種細節自然也是大人她告訴您的?！卑瑑簝炑诺淖咧?，若無其事的道，“還有我頭發的去向，想必無所不知的您也知道了?！?/br>
    這次，薩魯曼站住了，低沉的道，“當心你的指控，小女精靈！”

    黑夜里一身白袍如雪，他氣魄驚人，“我，薩魯曼，維拉親派至中土的邁雅！我精通一切制造的技藝，是圣白議會的領袖！而你，你不過是個出身卑微、靠光明之女賜予形體的精靈。艾兒·晨光，你拿什么讓人相信你？！你憑什么來跟我叫囂？！”

    艾兒呆立片刻，緩緩搖頭，“我的話也許無人相信。但我深信信仰和科學之始在質樸之中帶著悲憫。而你，你有那樣的技藝但根本沒有那樣的心腸。你專注不及瑟丹！慈悲不及干道夫！睿智不及愛??！光芒不及凱蘭崔爾！隱忍不及凱勒鵬！你的相貌更遠遠不及瑟蘭督伊！薩魯曼，你拿什么去御統巫師精靈？！你憑什么站在中土之巔？！”

    薩魯曼大怒，手握緊馭統中土五大巫師和精靈之主的權杖，只差那么一點就要動手了，可是他現在身處瑞文戴爾。

    “呵呵呵，當初不讓你通過試練，你就伺機詆毀！”他不怒反笑，“老朽我又何必跟個年輕精靈一般見識?！闭f完揚長而去。

    薩魯曼說的不錯，別說她毫無證據，就算有真憑實據，想要眾位精靈領主和巫師相信他們選出來的議長站在了黑暗那一邊，恐怕也千難萬難。

    艾兒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時間會證明她是對的！

    森林國王的宮殿南部不斷涌現新的蜘蛛巢xue。瑟蘭督伊明令護衛隊去依次清理干凈。

    然而，對這項任務他們一向飛揚跳脫的王子卻沒有興趣。何止清理工作，他簡直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

    幽暗密林的早晨，他用眼淚灑為清晨的露水，用長嘆噓成天空的云霧，可等到澤被眾生的太陽自東方的天幕揭起黎明女神灰黑色的帳幕，他就閉門不出，自己營造出一個黑夜。

    回想起兒子的情形，瑟蘭督伊望著手邊艾兒的信件，一向決斷極快的他，竟然猶豫是否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這天清晨，塔瑞爾來到他的房間，“萊戈拉斯，王讓你跟護衛隊一起行動！”

    他坐在窗口，沒有回答，甚至頭也沒回。

    “可是你父王……”

    “別管我??！”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

    塔瑞爾看了一眼桌上那個支架上空空如也，知道那塊晶石又被握在他手中。三百年來，那塊石頭已被他把玩的棱角都已抹平，但里面始終漆黑一團，未曾有過任何亮光。

    塔瑞爾黯然回頭，但胸中突然因他的頹廢和消沉冒出一股怒火。她大步走過來，伸手去扳他的肩膀，“別等了！她不會回來了！”

    然而，她的手卻沒有機會放在他身上，手腕被憑空攔截，冰藍色的眼睛凝聚了深深的寒意，“我說了，別管我！”

    那鐵箍般的巨大力道讓心頭涌上一股陌生的感覺，塔瑞爾掙脫不開，驚呼了一聲，他才甩開她，頭依然轉向窗外。

    塔瑞爾握著微痛的手腕，不敢置信的倒退了兩步。

    他變了。她印象中的萊戈拉斯是在父王膝下快樂天真的小王子；是少年時代胸懷大志、精力旺盛的神射手；而后，更是心有所屬、溫柔卻更堅強的男子漢，……眼前這個失意頹廢，遷怒旁人，渾身戾氣的精靈是誰？

    一同長大，相伴相隨，塔瑞爾對萊戈拉斯漸漸多了一種介乎同伴和戀人之間的情意。但她知道若被他們偉大的、有種族偏見的森林之王察覺，一定會被掐滅在搖籃里，她也會被流放到不知名的角落去。在他，恐怕世間沒有誰配的上王子殿下，連那個到過西方、拿到至高戰士榮耀的凡雅精靈殿下也不例外。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這么丟下萊戈拉斯不管，她認識的王子絕不是這個樣子的。同時，也對那個曾經在這里逗留又離去，卻把萊戈拉斯的心和柔情也一起帶走的女孩產生了一股怨氣。

    她坐在他對面溫柔的勸慰，“你在這么頹廢下去又有什么用？她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甚至不惦記著你！”

    萊戈拉斯的下頜線條慢慢收緊，收攏手掌，讓那塊殘缺的晶石深深嵌進了掌心，“你根本不知道她經歷了什么??！”

    “沒錯，我不知道?！彼馉柹钗丝跉?，聲音越來越高，“但是我知道，如果她在乎你如同你在乎她，她就不會在你為她重傷幾乎無法行走時，不留只言片語的遠航；如果她惦記你如同你惦記她，就算違背上天的旨意，也會破除重重阻礙，回到你身邊！”

    萊戈拉斯的身軀一震，極緩極緩的把晶石貼在額前，長睫垂落，神情悲慟的讓塔瑞爾心酸。

    她輕輕的道，“我知道，換做你，你一定會那么做！我也會！但是她都沒有！所以，別再等下去了，她不會回來了……”

    萊戈拉斯抬起頭，望著塔瑞爾。她才是最了解他的同伴。在他不得志時，她支持他；在他自我流放時，她陪伴他；在重傷無法行走時，她日日陪著他復建。只有她……

    褐發精靈堅定的鼓勵道，“來吧，把關于她的一切都拋在腦后。去密林，到那里找回你自己吧！”

    萊戈拉斯默然良久，終于點點頭，起身。猶豫片刻，把那塊真知晶石丟進盒子，合上蓋子，也關上他心底無盡的傷痛和思念。

    然而，當他回身時，沒有看到一道光芒從盒子的縫隙里隱隱射了出來。

    見過了薩魯曼，艾兒越發放心不下，正想趕赴幽暗密林，開完圣白議會后，臉色深沉、但眸光有些憂愁的凱蘭崔爾命艾兒同她一起回黃金森林。望了望東北方，艾兒只能隨女王返回羅瑞安。

    夜晚，身穿淡雅白色長袍卻依然光芒四射的凱蘭崔爾帶著頭冠，手持王杖，示意艾兒相隨，一前一后來到卡拉斯加拉頓的花園里。沒有月色，清冷的星辰照耀在流動的瀑布上。

    “大人，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她想告訴她薩魯曼有可能勾結魔君的事。

    但凱蘭崔爾抬手制止，手持一個銀水罐，正在把清冽的泉水注入一個銀盆?！斑^來?！彼^也沒回，“來看水鏡?！?/br>
    艾兒望著那個銀盆，心想水鏡升級了，比從前是方便多了。嘴上卻不敢隨便造次。

    已經看過一次的她沒有馬上去看，她知道凱蘭崔爾水鏡的魔力之大，她上一次看過后，過了上千年，歷經無數艱辛，縱橫碧落黃泉。

    凱蘭崔爾立在水鏡旁，幽深的審視她，“一千五百年前，在這里你告訴我，你想要答案。我現在再次問你，知道答案你可后悔？”

    就像一個輪回，從她第一看到水鏡，選擇歸屬精靈，歷經三個王之試煉，到如今，回想經歷的種種，那無數的風雨和傷痛，艾兒竟然不能馬上作答，她并不后悔，可也絕不輕松。

    “那個時候，我只有三個字奉勸你——不要怕。而現在，我也只有三個字送你?！眲P蘭崔爾低沉的道。

    “是什么？”

    “不要悔！”蒼穹般雙眸的女王靜靜地道。

    艾兒一下子露出頓悟的釋然笑容。

    這個輪回看似把她帶回原點，但她并沒有站在原地。她的生存意識，頭腦學識，勇氣堅韌都令她跟第一次站在這里的女孩完全不同了！

    “未來和過去，都是水鏡中的波紋，一環牽動一環，層層蕩漾，無止無休?！眲P蘭崔爾抬起手臂，“那時，你看到的是過去，這次……”

    “是未來嗎？”

    “不，是選擇?！?/br>
    艾兒深吸了口氣，緩緩的走上前，看向了鏡子。

    水鏡波動著，她看到了畫面，耳畔同時聽到了凱蘭崔爾的聲音。

    ……她看到自己沒有留在黃金森林的雙樹下修養，而是趕去跟萊戈拉斯相會，在幽暗密林短暫而快樂相守。然而，好景不長。黑暗重新籠罩中土。魔多的黑塔上顯現了一個巨大的火焰般的眼睛。

    「若你選擇退出戰爭，帶著精靈族遠渡，將東方的邪惡勢力聽之任之，那么整個中土都會陷入黑暗之中?！?/br>
    艾兒搖頭，“不，我不能這么做！”以她的心腸和萊戈拉斯的血性都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水鏡畫面變了。

    ……烽火點燃。硝煙彌漫的戰場，浴血奮戰的精靈和人類。

    「若參與戰事，你們的歡樂和壽數都沒有保證?！?/br>
    萊戈拉斯告別因精靈力量消退而日漸虛弱的她奔赴戰場，她日日在幽暗密林等待。黑紗掛滿了密林的宮殿，她孤獨的走過荒涼的大殿。

    畫面又出現黑門之前的決戰，萊戈拉斯從一只猛犸象上輕盈躍下，還沒來得及綻放笑容，一直染了毒的箭羽悄然射來！

    如同她在夢境中得知的那樣，艾兒忍不住驚呼出來，“不?。?！”那支箭就像是射中她一般，心臟都快要爆裂。

    在盛開的櫻草，盈盈的紫羅蘭，馥郁的金銀花張起一副的錦帷旁，她睡在萊戈拉斯懷里，兩個人都陷入了酣睡一般的長眠，雖然不再分開，但再也不會醒來。

    而瑟蘭督伊在旁邊仿佛蒼老了數千年，立在那里如一尊已風化的石像。

    艾兒紅了眼眶，但已歷無數風雨的她，不再是當初那個脆弱善感的少女。

    她雙手緊握銀盆，輕輕而堅定的說，“不，一定還有別的選擇！”

    「就算我們獲得勝利，但南雅的力量會消退，歷史的洪流將會把羅斯洛立安沖涮殆盡。我們必須遁入西方，否則就會淪為居住在山洞或是谷底的中的民族，遺忘一切，也被一切所遺忘。不管戰爭多么順利，總會有很多美麗、神奇的事物，永遠從中土大陸消失?！?/br>
    水面抖動，又出現了另一種場景。

    ……雙圣樹倒下，梅隆樹枯萎，瑞文戴爾崩塌，灰港灣被海水淹沒。

    而沒有受到影響的幽暗密林卻越發綠意盎然。萊戈拉斯得勝歸來，帶上了森林的皇冠，加冕成王，統治著整片森林，他娶了塔瑞爾為妻，他們的故事就像歌謠中辛達的精靈王安羅斯與美麗的西爾凡精靈寧若戴爾的愛情一樣動人。

    她自己，只有返回西方才能保留形體，乘坐大船，帶領由精靈三戒力量支撐的那些王國子民們一起離開中土。她在港口披著白紗，形影單只的站著，漸漸的與世無爭、慢慢的被時光大河帶向遺忘的彼岸……

    淚水一滴滴的掉在銀盆里，艾兒顫抖著，慢慢跪倒在水鏡前。

    這就是她的選擇嗎——

    身為維拉親派的引路之光，若她選擇帶著精靈逃避戰事去到西方。那整個中土都會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