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這一日,她偷得浮生半日閑,難得躲家里清凈。剛好西崇明也在家。父女兩個一東一西相對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 女傭端上來一盤切好的水果,西鳶蘿用小叉子叉了一塊蘋果放在嘴里細細地嚼。突然女傭叫了一聲:“大小姐好”。 “嗯?”西鳶蘿本能地抬起頭應了一聲。卻發現女傭的目光并不是對著她,回頭一看,只見白恩秀穿著一襲寶藍色曳地長裙正款款走來??礃幼邮且鋈?。 白恩秀什么時候變成大小姐了? 西鳶蘿眉頭頓時一皺。心中很是不悅。她輕視白恩秀懶得跟她計較是一回事,但被她刻意壓上一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恩秀踩著小碎步徑自走到西崇明身邊,嬌滴滴地對她說:“爸,今天我有聚會,晚飯不回來吃了?!?/br> “好,去吧?!蔽鞒缑饔H昵地拍拍她的手說。 西鳶蘿冷然一笑,將報紙扔到玻璃茶幾上,問那個女傭:“你剛剛叫她什么?” 女傭茫然了一下,“大小姐???” 這個時候,一直可以忽視西鳶蘿的白恩秀終于將森冷的目光射向了她。 這個女傭去年才來,是真的不明所以,但西崇明自然知道西鳶蘿的意思,淡淡開口道:“不過就是一個稱呼而已,計較那么多干嘛?” 白恩秀臉上洋溢出得意的神情來。 但西鳶蘿并不收手,她冷冷地看著女傭,輕斥道:“你進來的時候,家里人沒教過你規矩么?” 如果這個時候還不吭聲,那她就不是西鳶蘿了。 女傭頓時愣住,驚恐地看向西鳶蘿,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這位“二小姐”了。 這個時候,剛巧管家徐文佩給西崇明端茶上來,看見情況,立刻上來解圍,“喲,我們星星哪里得罪大小姐了?她不懂事,您別怪罪?!?/br> 她將茶水輕輕放到西崇明面前,頗有些托大地道:“論年紀,小姐的確比您虛長一歲,底下人叫她一聲大小姐,也是無可厚非的事?!?/br> 她的言下之意,白恩秀本來就是大小姐,西鳶蘿是在無理取鬧,欺負人了?看樣子她不在這幾年,西家的變化還真是挺大的,連區區一個管家都敢當著她的面埋汰她了。 西鳶蘿自然不會屈尊跟一個管家理論,她處理問題,向來直切要害。 她抿唇一笑,淡然從容,說:“爸,這幾年家里的財政狀況不太好吧?”傭人比以前少了將近一半,素質也是參差不齊,她很不喜歡。 西崇明眉頭一皺,不悅道:“好好地說這個干嘛?!?/br> 西鳶蘿含笑說道:“我只是想著,最近爸您手頭可能不寬裕,要不以后家里的所有開支都從我這里出吧?” 西崇明微一怔楞,隨即眉角上揚,很是高興,“也好,反正你也不差這點錢?!?/br> 徐文佩頓時臉色一變。若以后西家所有開支都由西鳶蘿出,那就等于,她才是自己的大老板了? “我還有事,先出去了?!蔽鞒缑髡酆脠蠹埛诺讲鑾咨?,站起身直接走人。這個舉動,等于是在默許西鳶蘿。 看著面色灰白的徐文佩,和緊咬雙唇死死瞪著自己的白恩秀,西鳶蘿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是淡淡地,叫過一直在邊上擦花瓶的女傭葉姨,問道:“葉姨,您是這家里的老人了,還記得以前的規矩吧?” 葉姨回道:“記得,當然記得?!?/br> 西鳶蘿滿意地點點頭,“那好,我呢,還是喜歡以前的規矩,新來的不懂事,你教教她們?!?/br> 葉姨心奮不已,忙不迭點頭答應。 以前西鳶蘿在時,冉再青管家,這個葉姨頗得冉再青的賞識,在西家,也算是有些身份。但是自從冉再青搬去西山別墅,西鳶蘿出國之后,白恩秀就一直打壓她們這些老人,以至于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她跟幾個姐妹因為實在沒處去,只好忍氣吞聲在繼續待在西家,好歹領一份工資,混口飯吃。如今西鳶蘿回來了,看現在她這架勢,是要收拾白恩秀了,自然是興奮不已。 處理完事,西鳶蘿起身準備上樓。這個時候,葉姨忽然叫住了她,大著膽子說:“大小姐,自從您走了之后,以前跟我一塊兒的幾個老姐妹都走了,可這幾年,她們一直都惦念著您,這不,聽說您回來了,都托我給您捎句話,說是還想回來伺候大小姐您呢?!?/br> 西鳶蘿低頭沉吟了一會兒。 葉姨心中有些害怕,想著自己太心急了,這事應該過幾天再說的。 好在西鳶蘿答應了她,“既然如此,就讓她們都回來吧。我也還是喜歡以前的老人?!?/br> 葉姨頓時心花怒放,“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br> “對了”西鳶蘿走到樓梯邊,忽然又停下腳步,轉身吩咐葉姨,“我邀請了忠叔來家里做客,這兩天就會過來,你給他整理一間客房,然后準備一些他喜歡的吃食?!?/br> “誒,好咧?!比~姨滿口答應。 待西鳶蘿上樓,葉姨扔掉手中的雞毛撣子,走到徐文佩跟前,陰陰笑著道:“徐管家,走吧,我教教您我們西家以前的規矩?!?/br> 徐文佩將求救的目光投向白恩秀,后者低著頭裝作視而不見。她能有什么辦法?她又沒有西鳶蘿那樣有錢?沒有錢,就挺不起腰桿子。 但是,就算她沒有西鳶蘿有錢,總有一天,她要比她有權。只要有權了,她照樣能壓西鳶蘿一頭。 白恩秀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目光異常的堅定。 ☆、第122章 西鳶蘿最近有些頭疼。 這些年她在美國混得風生水起,地位超然,可回到中國,反倒顯得有些水土不服。公司進展很不順利。雖然她背景強大,實力雄厚,可畢竟才剛回來,強龍壓不了地頭蛇。 兩個月前,城西舊城區改造,幾乎京城所有的開發商都出動競標。西鳶蘿動用了大量的人脈跟資源,最后終于被她拿下。 這個項目不僅僅是肥rou那么簡單,簡直可以形容為一頭活生生的豬!光看著就夠饞人,吃不到的人,自然眼紅。 項目啟動之后,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拆遷問題。西鳶蘿做生意向來公道,對方又是平頭老百姓,她自是讓利到最大限度。所以,絕大多數拆遷戶都是滿意的。但是,百姓百姓,百人百(性),總會有那么幾個貪得無厭,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這種時候,若是明面上實在沒有辦法,西鳶蘿也會睜一眼閉一眼,默許底下人用些特殊的手段,只要不鬧出大事來就好。 在這些方面,她手底下的人很懂得拿捏分寸,大都是先將人嚇唬一通,然后再適當加點錢給些好處,連哄帶嚇地將事情給解決了??墒沁@一次,卻出現了意外。 城西老南街街頭有一戶人家姓李,屋主李三娃是個年輕的無業游民,平日里靠老婆開的小賣部勉強維持生計,他整日里只是游手好閑打架斗毆。這個李三娃人長得高大魁梧,打起架來特別厲害,很有些諢名在外面,很多人都怕他。 就是這個李三娃,一聽說他們這里要拆遷,頓時來了興頭,摩拳擦掌準備狠撈一筆。 西鳶蘿公司的拆遷補償標準相對比其他地方搞出了百分之五,要錢給錢,不要錢給屋,總之絕對比他們現在的生活環境要高出許多。所以不出幾天,整條老寧街的百姓都簽訂了同意拆遷的書面文書。唯獨這個李三娃,死咬著不放。他這所房子原本就是正條街上最破的泥瓦房,但因靠著街道,地理位置不錯,也可以賠一百多萬,因他死咬不放,公司又答應再給他郊區一套兩室一廳的現房??蛇@李三娃還是不同意,竟然一開口就要再加一百萬,否則免談。公司人員和政府工作人員,甚至還有居委會干部,都多次上門做他的思想工作??蛇@李三娃眼里就只有錢,誰說都沒用,最后還將一個政府辦事人員給打了一通,肋骨都斷了四根。 這下可算是將辦事人給惹火了。白的走不通,就走黑的,反正那李三娃也不是什么好人,估計死了都沒人可憐他。 之后幾天,李三娃家周圍就有好些個小混混出沒,賊溜溜兇狠狠地盯著他們的屋子,搞得李三娃的老婆孩子都不敢出門。 那李三娃平日里蠻橫慣了,一見這勢頭,頓時火了,仗著自己一身蠻力,拿了家伙沖出去找人算賬。雖然他打架厲害,可那些小混混也不是吃素的,加上人多勢眾,最后竟將李三娃揍個半死不活。 然后第二天此事就被好事的記者斷章取義給報道了出來,一夜間,李三娃就從一個地皮無賴變成了利益受到侵犯的弱勢群體。這年頭,這種新聞絕對的博人眼球,并且不需要事實真相,人們就會主觀的偏向于他們看到的所謂的“受害者”。 最后終于驚動了西鳶蘿。出了這種事,西鳶蘿這個最高領導人,自然是要站出來擦屁股的。好在早些年她已經吃過媒體兩吃虧了,所以在這方面早有后備。她跟好幾家報社雜志的老板都是好朋友,這個時候,西鳶蘿一通電話,他們都忙活起來,走訪事發地調查真相,并采訪了當地許多村民,詢問他們有關拆遷安置費的真實情況和李三娃這個人的一些事跡。 事情這才有了反轉。 但西鳶蘿公司的人雇用小混混嚇唬拆遷戶,并將人打傷的確也是事實。西鳶蘿公司公關人員不得不出面向公眾道歉,并承諾賠償一切醫藥費及精神損失費。 事情其實不算什么大事。西鳶蘿解決起來,也不過就是打幾通電話的問題。但令她好奇的是,這件事情背后的主導人。 當聽完下屬的匯報之后,西鳶蘿就斷定,此事并非李三娃貪得無厭那么簡單。要不然,一個地皮流氓公然打傷政府工作人員怎么會什么事都沒有?還那么囂張毫不顧忌,顯然有人在背后給他撐腰。 這個人一定要找出來,要不然他以后還個暗中給自己下絆子。 出了這樣的事情,政府那邊,西鳶蘿自然就要過去坐坐,喝杯茶的。所以她就找個日子,過去看望新一任的上京市市長趙普勝。 此人跟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旗下的一員大將同名,人也是濃眉大眼,高大魁梧,乍一看,還真有幾分武將之風。 西鳶蘿跟趙普勝雖不是深交,但也有幾分交情。早上約見,下午就見她了。 接待她的秘書小陳剛畢業沒多久,每回見西鳶蘿眼睛就特別亮堂。西鳶蘿對他多笑幾下,他臉都紅了,忙不迭將西鳶蘿往市長辦公室里請。 “趙市長,西董事長到了?!?/br> 小陳先走進辦公室對趙普勝說。 趙普勝楞了一下,剛想說什么,卻見西鳶蘿已然走了進來。笑容明媚地跟他打了聲招呼:“趙市長好啊?!?/br> 西鳶蘿也是走進去才發現,趙普勝對面還坐著一個人,一身綠色軍裝,腰桿筆挺,背影如松,聽見她的聲音,那個人幾乎同時轉過身來,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與其說是驚訝,還不如說是呆滯。西鳶蘿竟是連情緒都幾乎完全消失,整個人都是懵的。 再次相見的畫面在她腦海里浮現過千萬種情形,卻沒有想到,竟然會以這樣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 趙普勝急得額頭冷汗直冒。心中不停哀嘆,自己今天是不是出門忘看黃歷了,這兩位祖宗怎么就在他這里碰到了? 這兩位當年的事跡,可謂是轟動京城。也就是小陳這樣剛畢業的愣頭青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怎么也該將西鳶蘿擋在外頭才是。 多年的商?;鞈鹕?,練就了西鳶蘿一顆冷靜從容的心。雖然在見到齊懷淵的那一刻,她茫然失措,但很快她便沉下心來,坦然面對。 “原來趙市長這里有貴客,既然如此,我下次再來拜訪?!彼θ轁M面,頷首向趙普勝告辭。 趙普勝張嘴剛想說慢走不送~~對面齊懷淵卻幽幽開口了“西小姐既然來,那不如一起坐坐吧?!闭Z調輕忽,客套而又生疏,仿佛真的只是在邀請一個陌生人留下。 趙普勝剛落下去的一顆心頓時又吊了起來,卻又不得不順著齊懷淵的意思說,“是啊是啊,難得兩位碰到,西小姐就一起坐坐吧?!?/br> 接收到對面齊懷淵射過來冷冰冰的目光之后,趙普勝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個大老粗,真不會說話。 西鳶蘿倒是渾不在意,落落大方走到他對面,齊懷淵身邊的位置坐下。 齊懷淵話少,趙普勝則是戰戰兢兢反復斟酌,所以三人的談話,幾乎是西鳶蘿在主導。她的淡定從容,著實令人佩服。到后來,趙普勝也漸漸放松下來,跟西鳶蘿一起探討起目前的政治局勢,經濟動向。最后說起關于李三娃這個事的時候,趙普勝大手一揮,直接打斷了西鳶蘿接下去的話,“這個事我知道,跟你沒關系。放心吧,我會處理?!?/br> 西鳶蘿會心一笑??礃幼舆@個趙普勝雖然外面看著粗憨,但心里其實什么都明白。他也知道,這個事,肯定有他那些政治對手的參與。 茶續了一杯又一杯,齊懷淵始終沒有要走的意思,趙普勝談性正濃,西鳶蘿自然不好掃他的興,只好繼續坐著進行陪聊任務。這一聊,又是一個多小時。直到趙普勝的辦公室門突然打開,走進來一個穿軍裝的女子,才將他們的話題打斷。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妃娟。 看見西鳶蘿,白妃娟也是錯愕了一瞬,張口似乎想要叫她,但最終沒有。她走到齊懷淵身邊,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著什么。那樣子,頗為親密。西鳶蘿不由得嗤之以鼻,微不可聞輕哼一聲,移開了視線。 齊懷淵聽著白妃娟的匯報,眉頭擰了一下,隨即又松開,“知道了,你出去吧?!?/br> 白妃娟很快便又出去了,臨走前饒有深意地看了西鳶蘿一眼。后者低頭輕輕撥弄蓋碗中的茶葉,絲毫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齊司令,是不是你部隊那邊有事?”趙普勝說。 “沒什么,一點小事而已?!饼R懷淵淡淡說道。 此時,西鳶蘿蓋上茶碗,放下說道:“今天就到這里吧。趙市長,我先告辭,改日再來拜訪?!?/br> “哎呦,西董事長再坐會唄?!壁w普勝很是依依不舍道。 西鳶蘿站起身,含笑說道:“不了,今日還有事,改日我一定跟您促膝長談?!?/br> “那好吧。西董事長再見?!壁w普勝站起身跟西鳶蘿握手道別。 跟趙普勝握完手,西鳶蘿轉身向齊懷淵伸出禮貌的手,“齊司令再見?!?/br> 齊懷淵也站起身,面無表情,伸出手跟西鳶蘿握了一握。在兩人手碰到的一瞬間,西鳶蘿仿佛被一道電流擊中,但很快,倆人便同時松開了手,讓人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悸動。 西鳶蘿先行離開。走出辦公室,看見白妃娟站在外面,想是在等齊懷淵。西鳶蘿也不跟你她招呼,直接朝旁邊的通道不遠處的洗手間走去。不成想白妃娟卻跟了上來。 跟就跟吧,反正橫豎這里不是她家,白妃娟愛走哪兒她管不著。 從洗手間出來,兩人并列站在洗漱臺前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