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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的目光碰撞一下,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事實。 蘇蘊死了。 自不老城破碎后,路行之在書房里靜坐了整整五天。這五天的時間里,外界發生了很多事。 從白天感應到半空中遙遠劍光的那一刻開始,路行之就在等待一個結果。 蘇蘊的死并沒有讓他感受到愉快,相反,他的心情隱隱有些復雜。 他了解蘇蘊,所以知道他不會輕易放任生死。但是當那道劍光徹底湮滅的時候,路行之無法避免地嘆了口氣。 事實上,這個結果與他預料的,產生了一些偏差。 衡山郡已毀,這很好。清虛宗的天下,容不得一個有異心而又過于強盛的衡山郡。 至于衡山郡再度被大翊占據,路行之并不在乎。只要清虛宗還在,這片天下終究是道宗的天下。 他只是沒有預料到,蘇蘊在死前的一刻,斬斷了衡山郡里無數人的命線。 在過去千百年里,道宗一直奉行的理念根基即為“天道”二字。 天道不可違背,天命不可改易。 命線代表了每個人的天命。 如果命線可以斬斷,那就意味著道宗的根基,出現了漏洞。 所以他不得不連夜走向山頂。 坐在躺椅上的老太爺看向他,道:“行之啊,司家一直說天命不可違背,然而現在呢?” 路行之背著雙手,看向老太爺,因為不老城破碎,他的手仍有些蒼白,“一個蘇蘊能夠斬斷衡山郡的命線,但他們的命數改變了嗎?他們沒有死在衡山郡的手里,也死在了大翊的手里?!?/br> 對于他的回答,老太爺點了點頭,緩緩道:“但是,天玄的命線也斷了?!?/br> 與衡山郡所有人不同的是,司天玄一直到現在,還活著。 路行之背手看向遠方天空,沉默不語,神情有些寂落。 過了片刻,他才開口道:“蘇蘊改變了一個人的命數,也因此觸碰到道宗的底線。倘若他沒有死在衡山郡,我也會出手?!?/br> 老太爺道:“事到如今,你反而不肯開悟,更為瘋執,何苦?” 路行之搖頭道:“天下大勢無可阻擋,老太爺,從開始到現在,你們都在尋找道國的漏洞,但蘇蘊讓我明白了一件事?!?/br> 他看向遠方,神色無比平靜,道:“既然他可以斬斷命線,那么,我也可以代表天道?!?/br> 既然人力可以斬斷茫茫天空里無數命線,那么他的心念也可以有足夠的力量,抹除這世間所有的漏洞。 只要他的心念,能夠成為世間的心念。 他代表世間。 所以他代表天道。 如此而已。 路行之看著漆黑天空,夜色無法阻擋他的雙眼,看著無聲寂靜的清虛宗,他從容道:“若我為天,則蒼天以下,皆吾之心意?!?/br> 老太爺沉默看著眼前的茶水,神色有些倦怠,低聲道:“你要殺了他們?!?/br>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 如何讓天下心意恒一?路行之在蘇蘊死的這一天,終于給出了新的答案。 抹除這世間所有不同的聲音。 路行之道:“清虛宗有慈悲心意,也有雷霆手段。大浩劫后,方有新世界?!?/br> 老太爺平靜看著他,淡淡開口道:“包括我?” 路行之看向老太爺毫無起伏的雙眼,沒有回答。 他向半空中伸出手,抓住天氣里rou眼無法察覺的靈氣。在他的手里,無數的光絲瞬間匯聚,朝著遙遠天空飄蕩。 于是整個道宗,在這一刻,收到了他的心意。 天底下無數的道觀里,人們走出房門,無聲地傳達清虛宗的意志。 老太爺放棄了一切辯駁,最后說道:“那位葉乘風,是會殺人的?!?/br> 路行之聞言微笑起來,他在山巔之上張開雙手,說道:“人,不是這么好殺的?!?/br> 說完這句話,路行之寬大的衣袖下,無數靈氣匯聚成星海,向整個天下浩浩蕩蕩飄散開。 第191章 人境之海 無數道觀里敲響銅鐘。在那一刻,整個道宗開始傳達清虛宗掌門大人的心意。 而遠在秦嶺地界的葉三,對此并無察覺。 他坐在張慶的墓地前,周圍的夜色非常濃厚,樹影在山間梭梭響動,他用竹竿敲了敲小毛驢,讓它安靜一些。 毛驢在原地轉了轉頭,停住了腳步。 在無聲的目光里,葉三才扭過頭,看了看云清。 一回頭,黑暗的平原上忽然出現一點紅色的火光。 那道火光極遠而小,應該是有人舉著火把在山間行走。 葉三有些疑惑地展開目光,在天地浮動的靈氣里,他忽然感應到了極為廣闊的人息。 無數人的氣息。 冰涼的山風從秦嶺深處吹響,葉三靜靜坐在新起的墳地前,插在地上三根樹梢在風里不斷搖晃。 云清忽而開口道:“有人?!?/br> 葉三點頭回答道:“很多人?!彼酒鹕韥?,隨手搖晃著手里的竹竿。因為地勢比較高,他向低處平原看去,瞥見了更多的火把。 葉三一直往遠方看,才發現火把遠比自己想象的多。起伏的山坡里、低矮的老樹邊、甚至湍急的溪流邊,都點起了紅色的火把,看不到盡頭。 無數的火把在漆黑夜間匯集,像是星火掉落到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