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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強行撕裂開的陣眼中央,一道光柱猛地炸裂開,白色的霧氣砰然朝周圍四散開。 還在往下掉落火星的衡山郡,一瞬間被白茫茫霧氣澆蓋。 那些霧氣沖染著城池,沖擊著規整的靈氣走向,端坐在高臺上的老人,眼神變得極為肅烈。 外界的靈氣與他的連接變得極不穩定,原本輸送到體內支撐他的靈氣,這時候在天地里瘋狂游走。 在無人可見的高空,老人的骨骼生出無數細小的裂縫。 老人手腕上的血不停往下流淌,流經瓦片,順著高塔的飛檐滴落在地面上。 黑塔周圍,像在下一場紅色的雨。 老人對天地里的靈氣感知得很清楚,所以他更清楚,衡山郡的陣眼,并不因為他的心意而動。 陣眼中央,無比平靜。 那是他無法cao控的,整個衡山郡的樞紐。 要保證陣眼的安全,只有迅速地,切斷。 老人看著云清,低聲道:“他們的心意,與你無關?!?/br> 說完這句話,周圍風聲大作。 無數道恐怖的氣浪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在黑塔周圍凝聚成一道沖天的氣柱。 衡山郡被沖天的氣柱切割成兩半,隨時可能被沖毀。 整個衡山郡的靈氣都堆積到黑塔附近,只要有一點動靜,都可能燃發一場大爆炸。 云清坐在一片白茫茫霧氣里,周圍的靈氣雖然無法切割開他的身體,但是無數風浪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幾乎要將他渾身拆散又重組。 血水順著他的傷口,急湍湍往下直流。 地面上的沙子上,浸染一層近乎黑色的血液。 老人感慨道:“這樣一幅模樣,我倒開始明白當初教諭為何只收了一位徒弟?!?/br> 在這種時刻,老人的姿態反而無比放松,他看著地面上小如螞蟻的兩個人,低聲嘆道:“既是他們的心意,何必強求?” 云清坐在風里,靈氣撕扯著他的皮膚,讓他幾乎無法說話。 天地里的空氣在震動,地面在震動,云清的心臟在震動中瘋狂跳動,幾乎下一刻就要在軀體內生生爆炸。 他感受到體內的氣海丹田在迅速往外泄溢,血水往外飛散,云清用盡所有的力量,努力讓自己坐在原地。 因為流淌了太多的血,他渾身的衣物已經盡數濕透,看起來觸目驚心。 而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這座衡山郡的力量,還遠非盡頭。 天地里響徹著撕裂的風聲,老人能夠猜到接下來的場景,被撕裂成無數片的人沒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他微微閉上了眼睛。 云清的身體微微地僵了僵。 當初他在黑森林里死過一次,在血瀚海里亦死過一次,那么,現在呢? 地面上的石磚不停崩裂,整片大地都已經碎裂,露出數寸寬的溝壑。 而在殘磚碎瓦中央,仍有一粒青草,在狂風中簌簌搖擺,卻無法被連根拔起。 在陣眼的中央,云清的聲音并不太大,卻帶著一道無法被遺漏的心意,有些突兀地出現在衡山郡里。 “他們的心意?他們當真心甘情愿送死?日后你坐鎮衡山,口中斷生言死,又有多少無知百姓,為你枉送性命?” 這道心意,突兀地落在衡山郡里。原本毫無疏漏的整座大陣,卻因此產生了細小的波動。 一個人的心意很微小,但就像一根刺,沖進了固若金湯的城池里。 衡山郡沉默佇立無數年,所倚仗的,正是血脈宗族連接下同心一意的心意。 老人凝神看著他,沒有再說話。 地面響起無數道呼嘯聲,淺白色的靈力在周圍不停堆積,然后化成水滴落下來。 一座城池可以容納這么大的力量,但一個人可以承載多少? 老人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衡山郡之外的劍光,已經到了。 混白色的霧氣和耀眼火雨之中,一道劍光乍然臨世。 在那道極端刺眼的劍光下,原本橫亙在天空上的劍意,也漸漸消散。 天空上的云霧,天地里的靈氣,也在這道劍光的映襯下,顯得無比黯淡。 老人看向衡山郡之外,緩緩挑眉,道:“小蘇,沒有意義?!?/br> 蘇蘊自然知道,倘若真是天命指引,道宗真要踏臨人間,那么他此時此刻所做的一切,從來沒有意義。 可是人的命,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從蘇蘊修道開始,整個道宗都在說,煌煌天道。 人的命運牽系于天道之下,一飲一啄,皆有注定。 司南天里走出來的人,常常會告他,天命之下,從無例外。 所以高高在上的修士們匆匆經過人間的痛苦別離、悲歡喜樂,而從無插手改變的意愿。 因為那是命中注定,所以一切與你無關。 從很久前開始,蘇蘊已漸漸不再信任那些老家伙。 他時??聪蛱?,會仔細想一想,天命之上是天道,天道……天道的背后,又是什么? 日月之后是天空,可無盡的天空之后,當真有蒼天手持無數命線,牽動整個天底下人的命運嗎? “天命這種東西,你見過嗎?”蘇蘊看著遠處天空中盤旋的無數絲網,淡淡發問道。 老人沒有言語,搖了搖頭。 沒有人見過真正的命運。 但強如衡山郡的老祖宗,他已經可以牽引出整城信徒的命線,用以供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