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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笑了笑,道:“還說不敢,說了這么多話,不就是對我的決定不滿意嗎?” 老行事沉默了會兒,沒再說話。 老祖宗笑道:“三天前,從漠北傳來的那道靈光,你可看清楚了?” 老行事霍然抬頭,道:“果真魔宗的那位,已經……” “這話別人不敢說,但是魔宗的那位掌教若破開五山,就必然會回來報仇。魔宗與道宗之間的事情,千百年來都沒個結果,如今也該了結了。在他來之前,我不想因為任何人,出任何意外?!?/br> 他看向老行事的臉,道:“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老行事倉皇跪下,道:“弟子明白” “這幾天,我要再閉關兩天,你知道該怎么做?!崩献孀谖⑽㈤]著眼睛,輕輕敲擊著面前的木板桌。 老行事有些躊躇,道:“老祖宗,您剛剛出關,當真要在蘇蘊面前,強行突破?” “事已至此,不得不賭一把啊?!崩献孀谟行┢>氲溃骸叭缃裉煜戮謩菀褋y,倘若我衡山郡無法表現得更強勢一些,數十年后,也不過天下仰仗清虛宗鼻息的一員罷了?!?/br> 老行事將頭緊緊壓在地面上,沉聲道:“我等,自當誓死守衛衡山郡?!彼D了頓,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道:“風雨橋上那個人,我會好好看著他的?!?/br> 站在風雨里的云清,微微彎下膝蓋。 他的雙肩上承載著rou體幾乎無法抗拒的力量,每一滴雨都是一粒巨石,從天空落下來的時候,迅速割裂皮膚和衣物。 因為受到的力量太過龐大,他的雙腳站立地方,已經深深陷落下去。 第180章 若不能活,就跪下 血水順著肩背流淌到手指上,然后順著手指滴落到石磚路上。 云清微微低下頭,他的脖子承受著從天空降落的力量,幾乎要從脖頸處被切割開,然后徹底分成兩半。 衡山郡的風雨十三橋,乃是借取衡山郡的立山之本而打造的牢籠。 “風雨皆能進,帝王不能進?!?/br> 所以每一道風雨,都是衡山郡的意志。 要跨過風雨十三橋,就要與整個衡山郡的心意抗爭。 這個天底下能夠殺人的東西很多,刀光劍影可殺人,但煌煌人言,更能殺人。 這是衡山郡每一個人的心意,每一個人的心意都重若千斤,無法抗拒。 人的心意本就無法阻止,無法抵抗,更能殺人。 在整個衡山郡面前,他用什么去抵抗?他一個人的心意,又如何大得過衡山郡的所有心意? 云清站在風雨里,想到很久以前銀杏樹下,教諭對自己說過的話。 “痛苦、愛恨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人的心意,也從來沒有高下之別?!?/br> 所以心意這種東西,從來沒有誰比誰的更尊貴。 每個人的心意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衡山郡里的每個人,都想要他死。 云清的血從血管里急流出來,迅速匯聚在腳下的石磚邊,幾乎變成一灘紅池。 一粒雨滴砸在云清背上,他猛地踉蹌幾步,幾乎無法站穩身子,巨大的撞擊感透過五臟六腑,骨rou幾乎在一瞬間被生生分離。 每一道風都朝著他沖撞,云清幾乎被風撕扯到無法呼吸,呼出的熱氣guntang,生生撕裂他的肺管。 他顫抖著腿,抬起腳,努力往前跨出半步。 轟的一聲巨響。 牢籠里狂風大作,雨聲驟起,云清直接被撞擊到城門下十三橋的最邊緣,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落地悶響,在地上劃過一道鮮紅的長長印記。 他的身下,濺起無數塵土。身邊的野草受到風雨影響,一瞬間被撕裂成無數片,化作草粉在天地里狂舞。 衡山郡的道士們已經離開,他們相信,在這座風雨十三橋里的人,都會被風雨化作齏粉,從此消失在人世間。 云清頂著強大的壓力,扶著城墻艱難站起來,他每動作一下,骨骼都發出摩擦的聲響。到最后,他輕輕倚靠著城墻,鮮血還在湍湍流淌,在身下匯集成一條小溪,流至城門外。 十三橋里的風雨聲,并不想給他哪怕半點機會。 無數道風雨化作無數道劍,朝著云清疾沖過去。 他渾身上下幾乎無一處完好的地方,在這種時候,他能怎么辦? 云清瞇著眼睛,艱難地想,他能怎么辦? 其實他很少問別人這句話,在他看來,從黑森林里死過一次之后,他再也不能把生的希望托付在別人身上。 寄托別人來拯救自己,很可能會害死別人,這樣很不好。 他站在天地風雨里,膝蓋卻再也無法支撐住從天而降的沉重力量。伴隨著咔嚓兩聲脆響,他的兩個膝蓋在天地里生生碎裂,整個人直接跪倒在地。 鮮血從他的腿骨里流淌出來,云清用雙手支撐著地面,十個手指盡數扣在堅硬泥土里。每一個指甲里都嵌滿了土,風切割著他的衣物和頭發,無數白色的發絲如同落雨一樣,掉落在身邊。 這世上的普通人,就是螻蟻。 這個道理,從來沒有一位修士敢說出口。因為那實在太過驕狂而不合禮數。 但是無論他們承認與否,在修行界的眼里,普通人,原本就是一群螞蟻。 云清四肢跪在泥地里,發現自己真的很像一只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