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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蓋住了棋子。 就像天蓋住了地。 于是欒闊海子邊的天空里,猛地多了一道漆黑夜色。 漆黑夜色里,傳來一聲沉悶雷聲。 狂風乍起,從四面八方吹來。每一道風都如同鋼絲一般搜刮大地,與此同時,黑衣的傳道人們站了起來,手中的劍刃再度凝結成劍幕。 所有的力量,匯聚成一個點,朝著葉三沖去。 因為承載的力量過于強盛,天地里的溫度急劇升高,就連空氣都開始扭曲。 葉三的頭發狂亂地飛了起來。根根長發在空氣里被切割成碎片。 那點灼燒的空氣如同流星,飛射到了他的身體上。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葉三沒有避開。他的身體與那道迅速旋轉的光球碰撞在一起,被砸出了百多米。 瞬間胸骨在身體里斷裂,血水從他身體每個角落流淌出來,牽動每根筋脈在震蕩。 他躺在地上,手虛虛地攏著自己的劍,手腕卻在不停顫抖,幾乎無法再握住自己的武器。 就連他明亮如燒的一雙眼睛,也漸漸有些黯淡,雨水沖刷著他的眼睛和傷口,在這種時候,他無法凝聚出半點力量,來抵御周圍的追擊。 清虛宗的老掌門究竟有多強? 沒有人知道。 哪怕他已經很老,已經被教諭大人關了很久。但他的力量似乎從未褪色過。哪怕在今天夜晚,他的手一揮,時空就已經碎裂。 老人的手掌慢慢從棋盤上拿開,水色的棋盤上,隱隱滲出鮮血的顏色來。 他撣了撣衣袖,坐在銀杏葉的躺椅上,感受到了那個年輕人放棄的意念。 大部分時候,魔宗的人不會輕易放棄抵抗。這也是他們賴以從血瀚海求生的唯一力量。 心念不死。 老人微微地笑了起來,輕輕敲擊著桌面。 他感受到草原上那位年輕的魔宗掌教放棄所有抵抗。 在無邊的夜幕和刺眼的光亮下,草原的中心如同白晝,突兀地與周圍切割開。 在白晝的中央,葉三安安靜靜躺在血水里。所有紛繁復雜的力量都在這時候沖刷過他的身體,就像是帶著無數雜質的風,毫無保留地沖進他的身體、筋脈和血rou。 幾乎要把這一具年輕的身體徹底吞吃掉。 第168章 死生之后,有大境界 黑袍的修士們握著武器,慢慢地從遠處走過來。一路上的風還很凌厲,那些沒消散干凈的力量和陣法凝結在風里,在他們走過的時候切碎了很多衣服。 他們走得很慢,在這漫長的過程里,葉三感受自己的血rou被風和無數力量切割,有細小的鋼絲,也有無數的星火,他們在身體里燃燒成一片,幾乎要把自己斬碎在泥地里。 因為血流淌得太多,他的眼神變得更為黯淡。 黑衣的傳道人木然走近,終于停在百米外的地方。他們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魔宗掌教,盡管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是他們很清楚一件事。 當年在黑森林帶給清虛宗無比屈辱的魔宗掌教,今日終于可以死了。 而殘留在血瀚海千年之久的魔宗余孽,今日也終于可以失去他們的首領。想來這草原上浩浩清天,終于可以擺脫魔宗的陰影。 數十道光明的劍光,再一次在夜空下亮起。黑衣的傳道人們再度放出了他們的武器。 刷、刷、刷。數十道光劍破風而至,如長釘般,一根一根,盡數沒進葉三的身體里,爆出一道道血箭。 葉三的神色沒有太多變化,只是眼睛有些渾濁而模糊,血水在他身下不停擴大。每一道光都釘在他的身體里,攪動著他的血rou和經脈,無數道混亂的力量在身體里狂奔亂嘯,無法在凡人的軀體里找到出路。 他的身體,在一瞬之間,變成無數道力量糾纏的法場。 什么樣的rou身都夠承擔這樣的力量? 所以葉三只能痛,只能流血,然后只能,等死。 黑壓壓的道人里,傳出一道悠然感慨的聲音,道:“您終于可以死了?!?/br> 或是對眼前這道生命頑強茍且的震撼,或是對于魔宗掌教數十年前的威赫聲名,他不自覺地帶上了尊稱。 沒有人是可以永生不死的,哪怕他機緣巧合得到了新的一輩子,但他終究也只是個凡人。 葉三手里的長劍亮了亮,發出一聲微弱清吟,帶著說不清的遺憾情緒。 他的血快要流干,他的傷口灼燒如火。 葉三的眼睛微微動了動,不知為何,這時候他很想見到一個人。 不是因為死生之前告別之前的思念,而只是單純的,想要見一見。 但這世上萬事萬物,不可能事事順心意。 他有些嘆然地道:“是的,我快要死了?!?/br> 葉三的手指握著劍,劍刃微微發光。那些復雜的力量在他身體里沖刷,這個簡單動作,也幾乎讓他耗盡所有殘存的力量。 魔宗一向以武力為尊,所以葉三清楚明白,真正的勝利,只有當敵方死亡的那一刻才會來臨。 他艱難看向自己的劍,慢慢地,就笑了出來。 “是的,我快要死了??稍谶@片草地上,我怎么可能死在清虛宗的手里?”他的話說得極為艱難,聲音如同破風箱,血水不停從齒縫里漏出來。 他站在永遠的長生天下,身下的泥土里,是族人千年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