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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一路往草原更深處逃竄,在行走的過程里,他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在路過趙武的時候,他甚至見到了城墻上那位新的神子。 被昭武推翻的舊神,與昭武新立的神子相遇在黑城里。 在一些傳言中,年輕的舊神凝望著城墻上侍女們懷里的孩子,就像是一場無聲的權力交替。 然后他繼續走過很多地方,仿佛只是想親眼看一看,當年曾信奉過他的這片土地。 第162章 承平之亂 草原上的魔宗掌教現身降世,在蠻族的眼里,他如同鬼魅一般穿行在草原深處,那些潛伏在諸部之中的清虛宗修士們,也因此迎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清理。 ——長生天無處不在。在黑城里收拾鍋碗的侍女,在猛一回頭的時候發現,那些從上京請來的修士,悄無聲息倒斃在地上。 流言因此在草原中蔓延,盡管昭武的太后已經帶領神子登上祭壇,但在清虛宗的修士們接二連三死去之后,他們開始緩慢地接受另一個事實。 那位曾經被信奉過的掌教大人,帶著他的憤怒回來了。 這個消息就像草原上的長風,猛烈迅疾地吹遍每一個帳篷。 整片草原都開始知道這個消息后,高坐在城墻上的昭武太后卻微笑起來,她看著遙遙無際的草海道:“真是孩子氣的把戲。殺區區幾個清虛宗的修士,難道就能扭轉戰爭的局勢嗎?” 伴隨著風吹的聲音,各個部族加大了訓練兵馬的力度,源源不斷的糧草從黃河上流的平原輸送到帳篷內部。在揮舞的刀槍和奔跑馬匹之間,草原上的部族迎來了屬于他們的復仇。 深刻在蠻族骨子里的戰爭欲望,在雨季來臨的前一刻被蒸發得無比濃烈。群馬奔跑過荒原,大地發出沉重的悶響,而在刀槍揮舞的間隙里,卻洋溢著狂熱的歡呼聲。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已然不是為那所謂的神子進行戰斗。 這是在大翊堂皇輝光之下壓抑了千年時光,野蠻的欲望再一次發芽。 戰事終于到了最為緊急的時刻,在上京收到戰報后,從大翊邊關三州緊急調動的邊軍,浩浩蕩蕩踏出了一條泥路,往云中的玄鐵旗幟下前進。 無數人馬集結在草原上,鮮血流淌成溪河,無數軍士在戰場上死去,也有許多修士在戰場上迅速隕落。 除了草原諸部與大翊的戰爭久未停息,這座輝煌而強盛的帝國內部,也開始出現了細小的縫隙。 塘報雪花片一樣被送進上京的宮殿里,那座藏在青山之中的清虛宗,罕見地沒有為了魔宗大動肝火。 朝堂之上雖對此有所不滿,卻無人能夠顧及此事。無他,今年幽州大旱,有無數百姓離開田畝,在那些若有若無的牽引之下,化作流民。 他們虔誠地抱著神明的銅像,懷里揣著香爐,沖進了沿路的官邸和糧倉。 平初十四年,大翊本已迎來最繁華的時刻。上京的胡肆、蘭那泰的香料、在陽光下閃耀著微燦光芒的宮殿飛檐—— 這場發生在承平之日的動蕩,因此被稱為——承平之亂。 而在同一時刻,來自雪原深處的安多伊格帶領著人馬,驅使著雪白如云的羊羔,走進了云中。 在邊關三城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想到當年血瀚海的子民會走進大翊的地盤。哪怕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只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然而對于大翊的軍隊來說,那些擁有法力的魔宗修士,足以讓他們產生一些細微的抵觸。 更何況,黑城里的蕭姓太后,正以清剿宗內余孽的名義,將這場戰事徹底擴大。從黑城到草原上的蠻族,從大翊玄鐵軍到邊關三城的援軍,這場戰爭如同一個泥潭,將越來越多的人馬牽扯進去,然后徹底吞噬掉。 然而對這樣重要的事情,執掌玄鐵軍的杜少威卻罕見地保持了沉默。 在前幾日那一場無聲的交易中,他和葉三心照不宣地默認了這樣一個事實——盤桓在草原上的清虛宗修士需要人引開,而作為交易,那些來自血瀚海的平民需要逃命的場所。 坐在帳篷中的杜家管家,幾次欲言又止,終于在杜少威的眼神下緩緩開口道:“大人,這樣的交易實在太過魯莽,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他用什么去攔截清虛宗的人馬?” “更何況,”杜管家話鋒一轉,道:“您憑什么斷定,他不會就此逃跑?” 杜少威拍了拍身邊側臥的胡姬,那女人乍然回頭,卻并不驚懼,在邊關見多了戰事和死亡,她柔軟地坐起來,開始倒酒。 無論是軍營中的左右副將,還是在望江郡的幾位老先生,都對此表達了不滿。魔宗余孽前來投靠,不僅會讓大翊境內幾座山頭的修士們不快,更會在戰事如此緊張的時候生出事端,給蕭氏南下一個理由。 杜少威揉了揉略有滯澀的眉心,片刻抬眼道:“魔宗余孽在草原上不得安居,如今欲舉族遷往大翊,以獲陛下恩澤。既全族誠心歸附,我大翊還不至于為了區區蠻族,將其拒之門外?!?/br> 他的聲音頓了頓,情緒卻漸漸激昂起來,“倘若懼蠻族如虎狼,視天下歸順之民為無物,即便我們丟的起這個臉,你將陛下的臉面放在哪里,將大翊的臉面放在哪里?” 座下一時寂靜無聲。 杜少威環視一遭道:“至于大翊境內那幾座青山——蠻族以為暗中借助清虛宗的力量就可以橫行無忌,卻不知我大翊立國千年,何曾敬拜過修士與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