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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發黃的,凍著寒霜的書頁無比脆弱,經歷了千年的時光,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葉三沉默了一會兒,只覺鼻尖的腥風越發濃烈,戰場上的風沙呼呼地吹過來,細小的沙子打在他的臉上,有些細微的痛感。 “告訴我這些情報,你想要什么?”葉三看了他一眼,慢慢問道。 秦無念笑笑,道:“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和我都算是叛出師門的人。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順手提點一下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你如果真死在內門那群人手里,難保蘇蘊那狗脾氣不會將氣撒在我身上?!?/br> 他的聲音里帶著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冰冷笑意,葉三放棄了繼續追問這一點,他淡淡地看了秦無念一眼,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凡人的力量終究難以同修士抗衡,如果你那位皇帝陛下輸了呢?” “你的事兒我沒問過,我的事你也別打探了?!鼻責o念將風帽往下扯了扯,他往后退了幾步,慢悠悠問道:“或者告訴我,當年教諭的親傳弟子,清字大陣唯一的傳人,為何要叛出師門,一路護送血瀚海東歸?” “你啊,好自為之吧?!绷粝伦詈笠痪湓?,他很快地消失在山坡上。黑色的外袍往外飛掠,由于速度太快,看起來像是一道黑色的拖影。 葉三在風里站了一會兒,戰場上的廝殺還在繼續。那些血rou被馬蹄踩踏過,變成血泥浸潤到土地里,澆灌了新的野草。 在戰場的最后面,清虛宗的修士穿著黑色外袍,血跡濺在黑色的衣服上并不明顯,只顯得有些潮濕。 安多匆匆忙忙抱著兩個烤地瓜從遠處跑來,一邊跑一邊急急忙忙喊道:“哥哥,有人受傷了,大醫師在替他們包扎,我帶了兩個地瓜給你?!?/br> 葉三聞言朝她看去,安多手里的烤地瓜還飄著熱氣,他揚了揚眉,問道:“哪兒來的時間烤地瓜?” 安多喔了一聲,指了指遠處的小樹林道:“倉木決給我的,我給哥哥?!?/br> 葉三忍不住笑了笑,搖頭道:“別人的一點心意,你留著吧,別給我了?!?/br> 安多臉色微紅,將手背在身后換了個話題,她扭頭看向前方的戰場,問道:“哥哥想去救他們嗎?” 葉三想了想,說道:“我用什么身份去救他們?我畢竟是草原上長大的人,要去替大翊砍殺信奉長生天的昭武平民嗎?” 安多愣了愣,想了很久也沒想出答案。葉三嘆了口氣,坐在地上道:“更何況,安多,我可以救他們,但血瀚海不能被牽扯進道宗發起的戰爭里?!?/br> 安多神情有些委屈,她小心翼翼坐在一邊,戰場的風猛烈地刮過來,帶著新鮮的血氣。 葉三瞇著眼睛看向遠方,忽然開口問道:“吃的還剩多少?” 安多一個激靈,下意識回答道:“如今人口共有一千八百三十一個,還有三頭牛,八只羊,羊三公五母……” 葉三揮了揮手示意她停下,雖然作為魔宗的掌教,但實際上是清虛宗的囚徒,哪怕草原上時常有信眾來供奉,他也是明白饑餓滋味的。 在石橋村里,他躺在破舊的木板床上,經常會有餓得抓心撓肝的時候。 有些滋味他體會過了才知道有多痛苦,他一直覺得,人可以受傷,可以生病,但是不能餓肚子。 葉三慢慢說道:“安多,我之前做過一個夢。夢里有一大片綠色的草野,你們在唐峰雪山邊的草場上放羊,餓了就回帳篷吃飯喝茶,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覺,羊漫山遍野的跑,人們放羊的時候,就坐在地上唱歌?!?/br>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安多眼里綻開華彩,她認認真真地聽故事,仿佛看到了那個不用逃跑和戰斗的世界。 葉三指了指東南方向,笑著道:“我晚上的時候去看過,八十里開外的草場是個好地方,你們會喜歡的?!?/br> 安多雀躍得幾乎要跳起來,卻聽葉三轉口道:“但那時大翊的領地,那里有大翊的守軍?!?/br> 安多愣了愣,她猶猶豫豫地站起來,小聲道:“現在他們都在打仗,我們一個一個的,偷偷溜過去……” 聽到這孩子氣的答案,葉三笑了起來。 這很像他之前的處事風格,如果如今的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他大可以無恥地逃跑、搶奪,然而人都是會變的,他需要考慮更多的東西,比如——族人的尊嚴。 云清當年說得沒有錯,他想要的永遠不是一個被舉世追殺的魔宗。 他想要自己的族人正大光明站在這方天地里,和所有的人一樣享受陽光和雨露,不再因為身份而負罪。 倘若帶給他們千百年苦厄的人是圣教,那么他們的苦難也該有自己來終結。 他看著遠方飄搖的旗幟,輕聲說道:“安多,把他們喊過來吧?!?/br> 安多猛地站起來,直接跳下了兩米高的山坡,就地一個打滾接著站起來狂奔。 葉三瞇著眼睛往草場的方向看,他在晚間的時候去看過,雖然距離唐峰雪山有些遠了,但是溪水很豐足,土地也很肥沃,等以后戰爭結束了,他們會迎來真正的自由。 看到遠方的景物,他不由想到往東面走的云清,不知他現在的行程是否順利,又是否遇到了道宗的追殺? 他看著遠方,沉默不語。 漸漸的,人群開始在他身邊集聚起來,黑壓壓的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