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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將傷口上的布條全部扯下來,臉色漸漸僵滯,那些新裹的布條下,原本還在流血的傷口已經徹底結痂,灰褐色傷疤牽動皮膚,帶來隱約的癢意。 除非自己睡了三四天,葉三默默想著,但是他還沒感覺到餓,那就意味著他們并沒有睡得太久。 他看了看四周環境,想找出一些端倪,在這個過程里,他隱約聽見背后有人在喊自己。 葉三以為云清在喊他,轉過身來才發現,云清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睡覺,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風越來越溫柔,就連一絲涼意也漸漸消失,石壁上的水珠越來越多,像是經歷了一場雨。面對這樣奇異的景色,葉三覺得有些冷。 沒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是一股隱約力量在召喚他,從石道盡頭傳來的溫柔風聲一陣一陣,漸成平穩節奏,與心跳形成了頗有默契的共振。 與在湖面上聽到的動靜一模一樣。 葉三將刀提在手上,順著石道往前走,當他走了幾米之后,云清聽見腳步聲醒了過來。他看了看葉三背影,問道:“怎么了?” 葉三兀地清醒過來,他揉了揉太陽xue,找了塊地方坐下來,道:“這是哪兒?” 他并不太想解釋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隨口撿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拋出去,云清認真想了想,指著寒潭道:“順著河底的暗流游過來就是寒潭,但是游回去有些危險?!?/br> 游回去危險,游過來當然也一樣危險。 葉三并不知道河底發生了什么,云清看樣子也并不打算解釋。兩個人沉默地坐了會兒,看著云清還有些青白的臉色,他開口說道:“謝謝?!?/br> 云清愣了愣,過了會兒才回答道:“沒關系?!?/br> 除了輕微的風和水流,周圍沒有半點聲響。水滴不斷從石壁上掉落下來,砸在甬道上的時候,發出滴答聲響。不知在河底埋了多久的暗道,有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又有一股極為寒冽的清曠冷風。 兩個人坐了會兒,葉三看了看寒潭,沉默的氣氛有些尷尬,他找了根布條將頭發扎起來,隨口問道:“能把臉變回去嗎?” 這顯然是為了打破沉默隨口找的話題,然而這個問題拋出來,甬道里陷入了更長的沉默。 云清嘆了口氣,伸出手掌覆蓋在臉上,問道:“你這么嫌棄這張臉?” 嫌棄這個詞丟出來,葉三有些坐不住。他想了想,只好認真回答道:“這張臉……很怪?!?/br> 這張臉當然說不上丑,甚至還有幾分清俊的好看,然而他看著這張臉,總是覺得有些怪異。 面對這不只是贊美還是貶低的形容詞,云清挑了挑眉,手指尖從臉上慢慢滑過,伴隨著淺白的靈光,那張綠瞳的臉慢慢粉碎消失,出現了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黑色的發絲在耳邊輕晃,那雙黑色的瞳孔看向葉三,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那雙眼睛太過熟悉,透過清澈而凝定的目光,葉三幾乎看到上京淅淅瀝瀝的夜雨,在輕微的水流聲里,他下意識側過頭,將手里的長刀提起來,說道:“走?” 云清笑了笑,他提著劍站起來,不緊不慢跟在葉三后面。 夜明珠將兩個人的影子照射得有些散亂,腳步聲壓住水聲,一直往石道盡頭走。 在這個過程里,他們都沒有說話,所以只能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音。 身在湖底不見日月,他們兩個人睡了幾個時辰,而清虛宗的三位供奉,在朝日的第一縷紅光中,站在了闊灤海子邊。 佝僂腰背的老人掃視一圈周圍的血跡,衣袖在風里微微晃動,無數帶血的蘆葦被連根斬斷,飄散在平靜湖面上。 “消失了?!币贿吇乙碌睦先丝聪蛩?,說道:“兩個人的氣息,從這里消失了?!?/br> “消失?”老供奉眼色微寒,笑意卻越發明顯,“未破六境,還真能上天入地不成?” 灰衣的老人挑眉微笑,說道:“我記得顏澤死在這里,蠻王也在這里留下了人馬?!?/br> 在說話的間隙,湖邊的蘆葦蕩輕輕顫抖起來,在暴漲的靈氣下,它們連根飛起,密密麻麻向湖面上跌去。 失去了蘆葦蕩的沙地,能夠清晰看見干涸血跡,還有一些沾染泥沙的武器與鐵鍬。 老供奉瞇起眼睛看向湖面,湖面上堆滿了一層新鮮蘆葦枝干,幾乎把湖面遮住了大半。 “有點意思?!彼χf道,“顏澤當年看見的東西,我很好奇?!?/br> “不論他看見什么,都已經是個死人。天意昭昭,讓他死在這片湖邊,再也不能走回青城山?!?/br> “是啊,既然兩個小家伙跳了下去,我們也該下去看看?!?/br> 第三位老人輕輕搖頭,說道:“湖底太深,以人力很難游下去。不如宣昭武騎兵,連日開挖?!?/br> “即便開挖,也需三兩日功夫,兩個毛頭小子雖然沒什么本事,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真要挖怕是追不上,更何況,蠻王已經死了,蠻王死了,他的騎兵我們沒有辦法驅使?!?/br> 耳畔的聲音漸顯聒噪,老供奉不耐煩地揮一揮衣袖,伴隨著一陣清風,湖面上的蘆葦盡被吹走。 他看著波瀾漸起的湖面,開口道:“蠻王死了,他的女人和軍隊還在,這對清虛宗來說是一個好事,他的女人會繼續和我們合作的。能夠讓顏澤三番兩次前往漠北,這片湖底的東西,恐怕比那兩個孩子的性命更值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