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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外的院子里,老樹正在發芽,新的一年到了,衡山郡的新鮮事也來了。 “張慶又如何?天下都知道他是陛下的一條狗,可惜,這條狗咬不動衡山郡?!?/br> 幾位大人們無聲地笑了起來,他們想到外界對于張慶的一些評價,那些傳言里,皇帝陛下就算是扔出一根rou骨頭,他也會爬著替陛下撿回來。 “想我衡山郡數百年來,治下無強娶,無豪奪,無一饑民,無一冤案,莫說一個張慶,就是皇帝陛下親來,怕也是要贊嘆一聲清明昌盛?!?/br> “可惜,這條狗會說話,而且會給陛下出一些餿主意?!蹦硞€老人放下茶杯,輕聲笑道:“陛下以仁厚治世,二十年來輕徭役減賦稅,可道田稅一出,百姓何辜?天下清譽,陛下威望,不能毀在一個張慶身上?!?/br> 老人們的目光慢慢聚集到一起,然后無聲地點了點頭。他們慢慢走出花廳,候在一旁的高大馬車無聲駛來,很快將他們平穩地送到山間小路里。 兩位大姓管家恭敬站立在一邊,最后一位離開的老人看了看他們,笑著道:“請替我向兩位家主問好?!?/br> 兩位管家這才行了一禮,微笑著目送幾位大人離開。等最后一個老人的腳步聲消失在空蕩宅子里,他們才對視一眼,輕松而舒緩地笑了出來。 替兩位家主問好,那么兩位家主就可以平安康樂地繼續好下去。 韋姓的大管家邁出高高門檻,笑道:“聽說趙家的八爺剛進了清虛宗內門,需得恭喜一聲?!?/br> 趙姓的管家搖頭笑道:“比不得韋家那位清談會名列第八的先生?!?/br> “不知這張慶,究竟是什么樣的人?!?/br> “是什么樣的人并不重要,在下只看到衡山郡的糧錢不斷流向上京,張大人的一紙奏折,上得好啊?!?/br> 統治最為溫和而有力的手段之一,就是賦稅。 當一個州郡連賦稅也可以堂而皇之不上納的時候,就意味著它在整個大翊的規則里徹底崩壞掉了。 當皇命不下衡山郡,稅利不出衡山郡的時候,整個衡山郡已經徹底游離在大翊的統治之外,如同一個嵌在地圖里的自治小國。 由于道門不需要上繳賦稅,數百年來,他們唯一繳納的賦錢糧,便是張慶奏折上那一道——道田稅。 四通八達的衡山郡,連著四個官道。 一輛舊馬車慢悠悠在黃土地上行駛,由于走了太久,車轍、車輪上都是泥點,就連車簾子上也是一層的灰。 駕車的馬夫輕掣馬背,讓車行駛得更緩慢一些,“大人,這前面不遠啊,就要到衡山郡了。您的行禮我到時候給您搬到驛館里去?!?/br> 一只手無聲地從車廂里伸出來,張慶拍了拍馬夫的肩,示意他停車下馬。馬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很聽話地跳下了車。 張慶躬身鉆出車廂,牽起韁繩道:“有些日子沒松松筋骨,這段路我來?!?/br> 馬夫不由笑了起來,道:“這哪兒行,哪有大人駕車,小的跟后頭跑的道理?!?/br> 張慶朝他揮了揮手,不再說話,他一繩抽上馬背,伴隨著響亮地鞭聲,黑馬猛地在官道上瘋跑起來。 馬夫瞠目結舌看著揚長而去的張慶,車輪后滾滾的煙塵瞬間澆了他一頭一臉。 張慶駕車的本事還不賴,隨著隱約城墻越來越近,他放緩車速,拿起水喝了一口。 遠遠望去,似乎能看見隱在城角富麗堂皇的高樓飛檐。所謂的“城南韋氏,去天五尺”自是不負虛名。 整個衡山郡,離陛下很遠,離道宗很近。 張慶放下水囊,一道劍光自數十米外撲面而來。 馬車一聲巨響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個車底板。 黑馬長嘶一聲渾身劇顫,在泥濘的土地上斜飛出去,血灑了一地。 第108章 衡山郡外有飛劍 橫死的黑馬,破碎的馬車,靜默的官道一瞬間血氣彌漫。端坐在車轅上的張慶抬起眼,平靜眼神里沒有一絲擾亂。 風從路上吹過的時候,拂過大量飛塵,細小的塵土落在馬邊的血泊里,漸漸沉沒下去。 官道兩邊的樹叢后面,慢慢走出來很多人。雖然初春的天氣微涼干燥,但是血氣依舊使得這條官道上平添幾分燥意,無端擾亂心弦。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張慶掀開衣服,跳下了車轅,只剩一塊木制底板的馬車被甩在身后,他在黃土長路上行走,腳步平穩而堅定。 黑衣老者踏前一步,靜靜看著他道:“我想你應該很明白衡山郡的意思?!?/br> 說完這句話,本就很安靜的官道變得更安靜,張慶微微瞇起眼睛,長眉挑動的時候,如一把鋒利的繡春刀。 “衡山郡的意思,我已經看見了?!?/br> 黑衣老人神色不變,漠然而倨傲地看著他,說道:“我衡山郡百年以來,風雨皆能進,唯權貴二字,不能進?!?/br> 張慶平靜看著他們,問道:“爾等身負漢家血脈,腳踩大翊國土,治下皆為我大翊子民,又有何面目抗拒陛下圣令?” 這是最普通的質疑,卻也是來自上京最為鋒利的質疑。 衡山郡的城墻很厚,厚到上京的諭令飛不進去,在過去的百千年里,修士與普通人之間的那層結界,將衡山郡在整個統治版圖上有意無意地割裂開。 張慶是一根針,一根帶著陛下的心意,要扎進衡山郡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