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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愣了一下,問道:“什么?” 云清鏟了一鍬雪,重復道:“去顧白露家吃晚飯?!?/br> 顧白露的老母雞們被趕進雞窩,柵欄里鋪上了很柔軟的干草,母雞們在地上走來走去,不時扭頭看一眼登門的兩個小客人。 大白鹿昂著頭,在院子外雄赳赳氣昂昂地巡視,尾巴后面跟著一只母羊。 桌上的大銅鍋嘟嘟冒著熱氣,云清再一次看見了蘇蘊,第一次看見了二師兄。但是大師兄很久都沒有回來。 他想了想,站起身來道:“我去喊他?!?/br> 大師兄不會離開青城山,但是大青山地域范圍很廣,云清漫無目的找了一會兒,在山尖尖的懸崖邊看見了穿棉衣的顧白露。 大師兄是青城山上知道秘密最多的男人,但有時候,知道的秘密多,并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當顧白露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到云清的時候,很佩服自己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師弟。 除了小師弟,又有誰能大搖大擺在他身邊吆五喝六? 一開始明姑姑告訴他,葉三的命數很奇怪,明明是一個人的命線,卻兩相交錯駁雜,應該是有一道很強大的神魂徹底影響和改變了他的命數。 大師兄開始有很多種猜想,比如云清是不是那幾位死在黑森林里的清虛宗山主。如果是李長空當年的師兄弟,他并不奇怪云清為什么一直留在葉三的身邊。 年紀對的上,行事目的也能對的上。 直到明姑姑釣命線的魚竿徹底斷裂,最不可能的猜想才浮現在他們面前。 可是,如果云清是當年魔宗大掌教,他為什么會選擇留在葉三身邊,還和他一道去了上京,一起來了青城山? 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身份,盡管很多修士容不下一個魅,但是從來沒有人想過,當年的魔宗大掌教會留在上輩子的死敵身邊。 這是一種很好的保護和偽裝,他有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然后再回到血瀚海。 這個事實太過令人震驚,大師兄用了很長時間才扭轉自己對于云清的映像。他曾經在山頂上看過云清的劍法,也從蘇蘊口里聽說過上京和黑森林的故事,如果排除掉他的身份,不論從哪個角度去看,云清都是一個沉穩和善,有些孤僻的少年。 顧白露在懸崖邊坐了下來,認真打量著眼前的云清,然后拍了拍身邊的石頭道:“坐?!?/br> 云清站在他身邊,并沒有選擇坐下去。他看著懸崖下的蒼茫白雪,冬日的風吹過樹葉,起伏的葉片翻卷著雪浪,仿佛變成了一片白色海洋。 “你找我來,有什么想問嗎?”云清面無表情地看著腳下的懸崖,說道:“只要不是很難的問題,我會盡量回答的?!?/br> 大師兄笑了笑,神色很溫柔地道:“我確實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問題,然而我仔細想一想,這到底是你的私事,你的決定我無從置喙,所以我只想確認一個問題?!?/br> “我不會殺他,關于這一點你可以放心?!?/br> “為什么?” 云清背著雙手,沉默地看著兩人身邊的老松樹,松樹的枝葉沙沙晃動,抖落了很多碎雪下來。他扭頭看了看大師兄,問了另一個問題,“令我好奇的是,為什么你會選擇留我一命?以我現在這具身體,你想殺我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當年的魔宗大掌教,死了總比活著更令人安心?!?/br> 大師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他交叉著十指看著遠方,像是在懷念什么似的,“殺一個魔宗大掌教,還會有千千萬萬個魔宗大掌教。師父一輩子都想解決魔道兩派之間的紛爭,作為徒弟,自然要好好揣摩師父的想法?!?/br> “青城山先掌門?”云清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只知道青城山很久不參與道宗除魔的事務,卻不知先掌門有這樣的想法?!?/br> “這對道宗來說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死得太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贝髱熜中Φ?,“可惜師父也死得太早,不然你能見見他?!?/br> 說著,大師兄指了指懸崖下無數起伏的老樹,道:“你不愿意喊我一聲大師兄,那么就看看師父吧?!?/br> 云清沉默地看著腳下的山崖,雪浪起伏間,偶爾有寒雀自枝丫里飛出來。 “師父在最后一次去草原傳道的時候,死在了闊灤海子邊的疫病里,和染病的牛羊一起被當地牧民燒成了灰,最后灑在了那片湖水里?!?/br> 冬日稀薄的陽光灑在青城山的無數老樹上,大師兄站起來環顧一圈,微笑道:“那片懸崖是師父的衣冠冢,也是他老人家設置的禁地。有時候我想念他老人家,就會過來看看這些樹,樹葉搖晃起來的時候,就像師父回來了?!?/br> 說話間,無數樹葉沙沙搖晃起來,發出溫柔微啞的聲響。 懸崖下的白色雪浪,也如潮水一般起伏晃動。 云清看著眼前飄落的雪花,輕聲道:“抱歉?!?/br> “不用抱歉,師父一生豁達,不會在乎這種事情的?!贝髱熜稚裆蛔?,聲音里帶著些懷念,“師父一向是個很任性的人,他曾經告訴我,如果真想謀求魔宗和道宗之間的平衡,找到正確的那個人,比殺無數個魔宗修士都有用?!?/br> 云清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未必是個好人,你留我一命,是養虎為患、放虎歸山,也未可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