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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不是個矯揉造作的人,他也很珍惜這種難得的溫情,所以他一把拽過云清,在陡峭的山道上往上走。 秦無念看著兩個年輕人的背影笑了笑,說道:“這樣的場景,我倒是好多年沒見了?!?/br> 大師兄看著山下的湖水和密林,溫和說道:“我聽秦長老說,想在青城山種上一些銀杏樹。關于這個問題,當年師父已經給過答案?!?/br> “繁花似錦,不好嗎?” 聽到這句話,秦無念很自然想到了師父講過的故事。清虛宗盛名顯赫,很多小宗門會在門內種下一兩棵銀杏樹。 山里的人說,這是尊敬。而秦無念很清楚,這是臣服。 只不過包括清虛宗在內的所有宗門,都覺得這兩個字俗氣又不堪,可無論那兩個字讓修士如何不喜歡,那都是權力與話語權之下的臣服。 除了青城山的野草和雜樹。 青城山不是很顯赫,青城山的先掌門也并不是很強勢。然而在清虛宗的修士們登門拜訪的時候,他很柔和又不容抗拒地問道:“繁花似錦,不好嗎?” “大青山就要有大青山的樣子,這兒以前沒有銀杏樹,以后也不需要有。春天的時候,山里會開很多野花,雖然不是什么珍貴的品種,但總是好看的?!?/br> 青城山的掌門已經死了有些年頭,死人留下來的答案是不會被輕易改變的。秦無念抬起頭,神色極為平靜,“你那小師弟先殺道院大學官,又私藏魔宗功法,青城山的態度究竟是什么?” 大師兄有些疑惑似地扭過頭,他看了看在山道上艱難行走的兩個師弟,笑道:“青城山的態度,就是沒有態度?!?/br> “小師弟喜歡玩的話,出去玩一玩也沒關系,只要還記得回家就行。就算被外面的大人們欺負了,家里也還是有三個老家伙替他撐一撐腰的?!?/br> 秦無念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道:“憑什么?你青城山如今人丁稀落到這種地步,究竟有什么倚仗不學乖一點?” 他這句話并不是嘲諷,而是誠心誠意地發問。哪怕是修士與宗門,其實也超脫不了世俗的一些東西。 倘若是另一個聲名顯赫如日中天的宗門,或許有自信說保住心愛的弟子,然而只有幾個弟子的青城山,究竟哪里來任性的資本? “或許因為……人比較少?”大師兄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人比較少,自然就比較好養活,一把米一把水就能活下來。只要青城山還有人活著,青城山就還在。這并不是什么很難理解的事情?!?/br> 秦無念搖頭道:“想要順順利利活下去,有時候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至少比低頭難?!?/br> 大師兄說道:“師父當年沒有低頭,做徒弟的也不好替他低頭??赡苤挥械任宜懒?,再去九泉下問問他老人家丟下的爛攤子?!?/br> 秦無念點了點頭,看著大青山道:“逃兵的鈞天火雷我已經見識過了,煉丹人的手段,不妨也讓我看看吧?!?/br> 大師兄笑笑,道:“秦長老此來,不是為了抓小師弟,是為了試探我青城山的手段?!?/br> 秦無念也笑了笑,說道:“不能怪我,只能怪葉乘風給了我來青城山的借口?!?/br> 話音剛落,劍光瞬間蔓延開,他身后的湖水在劍光影響下,一剎那沸騰如潮。 第88章 萬物當自在 湖水一浪接一浪,拍打在沿岸的白石和蘆葦叢里,像是一鍋煮沸了的開水。 無數道白色的光氣從湖面上飛躍而起,像長湖里的水倒卷到天空中,然后帶著無可抵御的力量,朝大青山里拍去。 狂風吹卷著湖水,無數細小的水珠在湖面上彈跳,又立刻在巨大的力量里被蒸發干凈。 一道威嚴森然的氣息,從黑衣里倒灌出來。 秦無念仍然站在山底,但來自身邊的氣息,盤旋著往山頂沖去。 一瞬之間,他的黑發盡數散落,在身后急速舞動,像是飛速生長而成的水草。 他用一種極為淡漠而平靜的眼神打量山頂。 自他登上清虛宗執法長老這個位子開始,情緒就已經不是必要的東西。 觀天地之大道,行清虛之正法,他揮出的每一劍,只需要秉持心意和天道,就一定不會有錯。 只要他沒有錯,那么他的劍光就永遠不會黯淡下去。 人法道,道法天。 他的劍法,是以意志行使天意。 無數道炫目的光氣,拖著長長的尾羽,如紐帶與飛鳥一般騰空而起。 那些光氣迅速朝著山頂的大師兄匯集,然后化作一股森然氣息,籠罩了整片青山。 與灼目的外表不同,那股氣息的溫度極低,在力量的影響下,就連青山里的草木都開始輕輕隨著它的節奏晃動。 因為那一劍,代表的是最冷酷而不容抗拒的天道威嚴。 天道之下,萬物順行。 大青山靜止了一瞬間。 青草在地上搖晃。樹葉在頭頂抖動。因為受到的壓迫性力量太大,它們在長風下彎腰如拜,簌簌直抖。 在某個無法察覺的角落,一股平和而溫柔的氣息慢慢凝聚起來,隨著微風拂過山崗。 那片風實在太柔和,幾乎下一刻就能碎裂在刀鋒般鋒利的氣息里。 大師兄拍了拍白鹿的腦袋,緩緩伸出了手。 然后風與氣息觸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