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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小心翼翼半蹲在地上,他的背后,是漫天的雨。 漫天雨絲,皆如箭。 葉三來不及想發生了什么,也來不及喊一聲姚聞道。在箭雨猛地攪動起來那一刻,他一把抽出長刀,瘋狂地在暴雨中奔逃。 狂風降臨于身后,暴雨降臨于身后——雷鳴,降臨于身后。 一聲雷鳴,天旋地轉。葉三整個識海霎時一蕩,幾乎跌落在雨地里。 在天地震動起來的那一刻,他在識海里,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影子握住一把長刀,在天地里迅捷而凌厲地辟出一道空隙。 葉三想也沒想,握住長刀,一把朝天地揮了下去。 長刀面臨著無數細白的雨絲,雨絲落于刀刃之上,竟發出金鐵相擊般的聲響。 無數雨絲濺在刀上,如湍流一般滑落。 他這一次面對的不是人。 他甚至不知道教諭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是他一定不能在這兒逗留太久。 天雨如花,葉三的長刀在雨絲中,迸發出一股如雪的亮光。 所有的雨絲霎時一顫,他提著刀猛地沖了出去。 無數閃電在背后依次劈亮,他的識海有些混亂,腳步卻無比精準地找到回家的小路。因為大雨,小路上沒有一個人,家家戶戶的門窗都緊閉,不時傳來雨水敲擊的聲響。 血水從肩頭滾落的時候,帶著一股微微的熱氣,很快又被風吹散了。 他每跑一步,都濺起一團水花,有血水落在鞋面上,旋即被染濕成一團,浸到了布眼里。 哪怕葉三的腦子沒有思考,他的腳步依舊很誠實地回到小胡同巷。 有些雜亂而沉悶的腳步聲在急雨中響起,葉三一把推開木門,閃身進了院子。 云清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坐在大堂下喝熱茶。 看見葉三渾身透濕傷口滴血的模樣,他的眼皮跳了跳,然后很快地跑上二樓。 葉三擦了擦臉上的水,坐在大堂下的凳子上。 云清捧著干毛巾、藥和柔軟的幾塊干凈棉布,以及一把剪刀走下來。他什么也沒問,葉三也什么都沒說。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開始清理傷口,葉三將濕衣服脫了仍在地上,然后拿起干毛巾擦了擦頭發和臉,道:“師兄和司天玄來過嗎?” 云清搖了搖頭,他動作很快地擦干葉三肩頭的雨水和血水,然后將藥全部灑了上去,再用剪刀將棉布裁成幾條,綁在他的肩膀上。 沒聽到預期的回答,葉三有些焦躁道:“可能要有大麻煩了?!?/br> 說完這句話,他聞到了一股血腥氣,那股血腥氣不是從肩頭傳來的,葉三蹙眉看向云清,發現他整片衣襟上又被血染透了。 葉三的心情本來就很糟糕,他一把將云清拖到大堂里,道:“你好好呆著,不要動?!?/br> 云清坐在凳子上,等一會兒才道:“走不走?” 葉三搖了搖頭,道:“逃不了?!?/br> 他一邊說,一邊披上干凈的上衣,然后將頭發擦得更干一些,道:“你上樓待著,家里衣服也沒那么多能扔,再扔就沒得穿了?!?/br> 云清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屋外作響的雨絲,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被發覺的冰冷神色。 因為這場大雨來得太過突然,姚聞道在雨傘下也被澆濕了半個身子,他從空無一人的街道走回同仁坊,然后看見了屋檐下一串濕漉漉的血跡。 那串血跡從門邊一直蔓延到石階上,更遠一些的都被雨水沖刷干凈了。而一直被結界覆蓋的大門,卻微微敞開一條縫隙。 姚聞道一瞬間如墜冰窟,他一把丟下手里的傘,直接沖進了門內。 門內的場景和往常一樣,花木扶疏、綠樹蔥蘢,大雨澆灌在小池塘上,掀起一陣如煙的雨幕。 他穿過長廊,穿過花木,穿過綠植,然后看見了老人。 老人坐在輪椅上,坐在大雨邊,坐在屋檐下。 姚聞道神情恍惚地松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他整張臉都慘白得泛出鐵青色。 老人的衣服是濕的,曾經那些無法靠近他身體的雨絲,將他的衣物和那張白熊皮的毯子,全部染濕了。 姚聞道猛地跪在地上,頭狠狠砸在潮濕的石磚上。 他看出了一個令人肝膽碎裂的事實。 教諭大人,慘死于敵人的襲擊下。 教諭大人,至死沒有得到平安和喜樂。 三聲鐘鳴在同仁坊響起,然后順著某種結界,來到了道院的三層紅樓。 緊接著,紅樓上那座巨大的銅鐘,爆發出無數聲悲涼而雄闊的鐘聲。 響徹了整個上京城。 道院里,無數修士從屋內走出來。 大學官走在雨幕中,然后緩緩跪在地上。 他的手放在石磚上,無數個修士的手也放在石磚上。 那些晨鐘暮鼓打開無數經卷的手,在盛夏的一場暴雨中,如無數白色蓮花盛開。 大學官緩緩持起雙手,然后極慢地低下頭。 他的身后,修士們的道袍被雨水盡數染濕,沉重地墜在地面。 無論掌門大人與教諭大人有什么齟齬,都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需要考量的。 更何況,他們都是教諭大人的學生。 更何況……以教諭大人之尊,豈可死于一場雨夜的謀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