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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那杯茶水一動不動,絲毫沒有減少,可他眼前筆直的山道,漸漸變成了斷崖絕路。 白見塵慢慢站了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情緒。 他選錯了,他只能回頭。 白見塵靜靜看著眼前的斷崖,然后扭過頭來,看著仍然入定打坐的葉三,和他身邊站著的云清。 云清身前的杯子裂成兩瓣,里面的水全漏在落葉上。 白見塵微蹙著眉頭,沉吟道:“你選的哪一條?” 云清踢了踢碎瓷,道:“我全喝了?!?/br> “為什么?” 看著白見塵微訝不解的神情,云清聳了聳肩,道:“因為渴啊?!?/br> “你難道猜不到,那條路一定是錯的?!?/br> 云清笑了笑,道:“猜自然能猜到,但我一定要醒過來,在你之前?!?/br> 白見塵聞言,微微挑了挑眉。 云清彎下腰,拎起葉三那把刀,他看著眼前這個清高驕傲的男人,這個男人太驕傲也太偏執,而且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當初種下的心魔在以意料之外的速度迅速成長。 云清覺得很郁悶。當初他手無寸鐵毫無力量,只能給白見塵種下心魔,原以為他將就此回山閉關,三兩月后心魔生長難以破鏡,修行之路也就徹底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顆種子迅速長成了鐵痢疾,割了葉三和他一手的血。 這樣的情況下,云清并不懷疑他會在發瘋以后拿起劍,然后朝葉三背上劈下去。 所以無論答案是什么,他只要趕緊醒過來。把自己渴死太傻也太耗時間,所以他一口氣徹底喝干了帶著泥漿的水。 白見塵微微笑著,看著他。 忽然之間,葉三前方的那枚茶杯微微顫抖起來,然而在茶水即將侵翻的那一刻,青瓷的茶杯在落葉上晃了晃,然后硬生生穩住了。 白見塵蹙眉看著那枚茶杯,血腥氣自心頭緩緩升起,識海迅速蒙上一層血色薄霧。純白如玉的道心上,那顆微塵早已擴大成無數孔洞。 過了很久,他發出一聲有些壓抑的笑聲,道:“我究竟哪里錯了?” 他自小修行,為了清虛宗,也為了教諭大人的傳承,卻偏偏有一個他最看不上眼的人,永遠堵在他的面前,甚至喚醒了他的心魔。 云清搖了搖頭,他晃了晃手里的刀,道:“從你想殺他的那一刻開始,對我來說就是錯了?!?/br> 聽到這句話,白見塵發出一聲沙啞長笑。 鮮艷的血色,在道心上灼灼燃燒著,盛開一大片鮮紅的花。 他的神情變得更加冷,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那些隱約的血色從識海最深處迅速蔓延,灼燒到眼睛里。 云清安靜地看著他,然后輕輕道:“完了。果子熟了?!?/br> 他種下的種子發芽了,長大了,然后——結果了。 用言語可以打敗一個君子,用武力可以打敗一個悍夫。然而用什么可以打敗一個瘋子? 云清嘆了口氣,他探查了一下周圍的陣法,只希望今天雙方流的血都可以少一點。 神色微動間,他一把提起刀,以一種迅捷敏銳的姿態,沖了出去。 刀上泛起凌厲華美的光芒,在落葉堆積的山道里劈開,宛如秋天的某種荻花,盡被吹散在天地里。 白見塵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意態閑雅地抄起雙手,無數道劍光從袖口見颯然落下,像撞擊在天地里燃燒的流星,整個山道被照耀得微微發亮。 每一條流星都是劍,每一道劍斬斷了長風,風口銳利割過皮膚,像無數團燃燒的火花,微微發燙。 每一顆流星墜落在山道里,落葉瞬間被灼燒得漆黑一片,散發出高溫下的焦味。土塊碎石四射濺落,在天地中乍然、開裂。 天地一裂,忽有霜雪光。 那道銀色刀光,在無數燃燒的流星里,以捅破長天的氣勢,朝白見塵劈頭捅去。 一刀華美的銀光,像浸染著美玉和銀月的光芒,然后帶著凌絕的殺氣,兇狠地、刁鉆地,在半空翻轉,直刺而下。 銀色的光輝與星雨相撞,山道之上,火花四濺。 那些細碎的聲音通過水幕傳到草場之上,大學官半晌無言,無言之后,終是嘆服。 他坐于草地之上,朝蘇蘊遙遙拱手,道:“青城山修行有這兩位弟子,百年之內可高枕無憂矣?!?/br> 直到此時此刻,道院的人才知道,那位從未顯山露水只斬過幾位魔宗的掛名弟子,原來已經強橫到了這一步。 山道里的銀光和星雨持續不斷,這場戰爭很難以輸贏來下定論。 白見塵的力量在于他的袖箭,很難有人能夠從他密不透風的襲擊里躲開,而云清——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白見塵的無數星光早已為他打造最堅實的防御,如果那道刀的力量不足以破開星輝,輸贏則永遠無法定論。 相對的,白見塵的星光,也無法困住那一道凌厲決然,又靈動詭譎的刀光。 白見塵漠然地看著揚刀的少年,瘋狂的眼睛漸漸變得冷靜下來。 他忽然開口,低聲道:“我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我此行目的,從不是為了贏你?!?/br> 血色漸漸浸染到他的瞳孔里,漆黑的眼睛里,帶著某種無法察覺的隱約血絲。 “我的目的,從來只是為了殺掉那個姓葉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