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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霍然回首,數把鋼刀的亮光瞬間照亮門下少年的臉龐。 葉三看著眼前的人們,低聲笑道:“客人來了,喝杯茶嗎?” 只是一息,小腿高的積水自他腳邊猛地沖了出去,劃出兩道雪白的浪花。 無數水浪從他身邊蔓延出來,一浪一浪沖刷在結界的邊緣,發出砰砰的聲響。 而在如浪的雨水中,一道初生的、又無比強大的氣息,自木門下轟然迸裂。 他的眼睛很明亮,沾染著春雨里初生草木的生機。 黑衣的敵人沉默地看著他,慢慢往胡同盡頭退去。葉三向前跨了一步,雨水宛如受到刺激一般,更為猛烈地朝周圍沖刷。 葉三笑了笑,道:“來都來了,就別走了?!?/br> 他伸出手,接過云清手中的長刀。 忽然。 乍然。 一瞬刀光。 一道寒涼又恢弘、孤獨又卓然的刀光,在雨幕里,疾、裂。 然后,一刀,斬斷,風云。 積水分流,雨幕撕裂,結界一瞬間粉碎為漫天星光。 星光如雪,落在兩人的眉間發梢。 血水在雪亮的刀光下,如泉柱一般噴涌而出。 積蓄的雨水一瞬間恣意沖刷出去,凌厲的刀氣仍在巷子里徘徊。 葉三慢慢伸出手,接住一片結界的碎片,那星光一樣的碎片落在手掌心,很快像雪花一樣消失了。 他站在一場星雨里,隱約想到了當初。當初石橋村無星無月,冷風徹骨。 如今短短數月,他已經不是那個弱小單薄,只能逃跑的少年。 他終于走進了修行界,走到了所有人的眼前。 而他的刀,也終于可以在手中爆發出鋒利華燦的光芒。 葉三握著手,像握著那來之不易的力量,他緩緩地扭過頭,眼神鋒利昂揚如同剛出鞘的長劍。 他看向胡同的盡頭,對結界之外的蘇蘊說道:“師兄,下次請走快一點?!?/br> 蘇蘊笑了笑,竟向他執手一禮道:“你來了?!?/br> 他們在修行的長路上慢慢往前走,身后那個剛剛修行的小師弟艱難行走。 他見過生死,跨過高山,走過長河,終于艱難趕上了師兄們的腳步。 雖然他還落在蘇蘊的身后,但是他已經徹底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這就已經足夠了。 南門大街今晚停了很多輛高大的馬車,那些馬車的青簾上,都刺繡著道院的標志。 馬車上掛著密不透風的角燈,在漆黑雨夜里如星火閃爍。不知是哪戶人家被雨聲驚醒,臨街的窗戶陸陸續續點起了燈光。 附近的住戶們好奇而緊張地看著那來自道院的青簾車隊,雨勢已經漸漸轉小,車輪咕嚕嚕在長街上碾過,然后停在了南門大街盡頭的胡同口。 當車隊停在胡同口的時候,兩隊道士從馬車上執傘而出,他們撐著傘,相對而站,形成一道傘橋。 大學官掀開青色的車簾,從馬車上走下來,他在傘橋底下走到胡同口,先向蘇蘊點了點頭,方才看向兩個渾身透濕的少年。 一個道士捧著兩把嶄新的傘,無聲地趟過水洼,將傘遞給葉三。 一群道士無聲地走到巷子深處,清理掉地面上打斗的痕跡。 葉三撐起傘,道士們手中提著角燈或者琉璃燈,將胡同口照成一片漂亮的暖黃色。 大學官看著他,輕輕理了理衣袖,這才后退半步,微微欠身道:“在下乃是道院第六百八十二任大學官,今日特來見過葉小先生?!?/br> 三位學官早已知道葉乘風趕來上京的消息,他們也早在道院三層樓上,看見過廣場邊的葉三。 葉三剛剛踏進上京的那一刻,他們管他叫葉小先生,是因為青城山與蘇蘊; 而今夜一場微涼春雨里,他們才真正來見過這位,成長起來的葉小先生。 一日破三山而登知微,他徹底打破了風云錄上有史以來所有記錄,大學官甚至可以預知到,哪怕時間再往后撥幾百年,也很難有人可以打破這個記錄。 當年青城山出了一個蘇蘊,如今青城山出了一個葉乘風,無論那座青山的人丁有多稀落,從此清虛宗必須重新考量對待它的態度。 葉三舉著傘,看著絲雨中潮濕的燈光,說道:“大學官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嗎?”它剛剛說完這一句話,已經有人托著木盤,舉著厚厚一堆毛巾過來讓他擦一擦手和臉。 大學官站在傘橋下,柔聲說道:“打破風云錄上白見塵的記錄,請您往道院受禮?!?/br> 葉三看了看干凈的毛巾,又看了看垂首恭立的道士,再看了看大學官,平靜道:“你清虛宗的禮,我很稀罕嗎?” 他掃視一圈周圍的人群,說道:“我是青城山先掌門的徒弟,是蘇蘊的師弟,我為何要去道院,受你清虛宗的禮?” 大學官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終是點頭道:“那么,可否請您放棄與白見塵的賭約?” 葉三輕聲一笑,眼中寒光微顯,他盯著大學官,問道:“我不過剛剛踏進知微一境,白見塵修為應該比我更高,您不信任他的能力嗎?” “因為兩位都是道宗少見的天才,哪怕少了任何一個,對道宗而言都是莫大損失?!?/br> “損失?”葉三仔細嚼了嚼這兩個字,笑著問道:“他追殺我的時候,我不是道宗的損失;他逼我定下生死賭約的時候,我也不是道宗的損失,如今我一夜破鏡,清虛宗終于想起來勸阻這份賭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