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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院子中的風如雪山融化一般,迅速從院子里往長街上沖刷。 井邊新買的木桶瞬間粉碎,墻角排隊的螞蟻亂糟糟積作一團。 勁風猛地卷上長空,從胡同里席卷到整個南門大街。 他睜開了眼睛,三百米南門大街上,兩側綠樹齊齊顫動。 云清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走到井邊,拿起鐵皮的井桶,將一桶水從頭上直接澆了下去。 身上被稀釋的血水往陰溝里淌,云清仰起頭,看著今天的天空。 天空很藍,云也很美,但他知道,從今天開始,他的世界和以前不一樣了。 石頭裂了。 石頭裂了,光就進來了。 云清自認為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當他面前只剩下一條路的時候,他就硬著頭皮一直走下去。 好在他每次走下去,都很順利地活下來了。 云清光著腳在井邊換上干凈的衣服,然后提著掃帚和木盆,將大堂里的每一點血痕都刷干凈。 接著,他將一片狼藉的院子清掃一遍,飄下來的葉子全做了小母羊的口糧。 做完了這些,他抬起手指,仔細地看了看。 手背上有很多青紫色的血管,手指尖蒼白得近乎透明。他搖了搖頭,拎著血衣走進廚房。 被血染透的衣服在鍋膛里半天沒燒得起來,他多放了幾根柴火,棉布燃燒的氣味有點嗆人,他用手揮了揮,這才走到灶臺前,開始切今天的筍。 天色漸漸變黑了,距離羅致南死亡才過去半天。 葉三和張慶在石磚墻下慢慢走,張慶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陣法對于行軍意義重大,陛下自然是很看重的,我希望你獲得陣法的傳承之后,和陛下做個交易?!?/br> 葉三扭過頭,隔著無數磚墻朝某個輝煌的宮殿看去,葉三沒有考慮這件事能帶來多少利益,他直接說道:“我想拒絕?!?/br> 和皇帝陛下做交易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因為陛下是永遠不會吃虧的,那就意味著吃虧的人只能是自己。 張慶干脆地搖頭道:“我和決賽的其他人談過,這些人里,只有你是真正有欲望的?!?/br> “欲望?” “只有有欲望的人,才能做交易。我不知道修士修的道心是什么東西,但是他們對于外物實在太無所謂了。好在你沒他們麻煩,你喜歡錢,也喜歡喝湯,也喜歡曬太陽,至少證明你還是個人?!?/br> 葉三聞言笑道,“只能說明我還有很多弱點,所以被你抓得這么死,不然我早就跑了?!?/br> 張慶愉悅地說道:“有弱點對我來說是好事,至少……你應該很想要關于魔宗的情報?!?/br> 葉三猛地站在原地。 張慶說得沒錯,他有很想要的東西,從離開石橋村那一天,他就有定下了不太嚴密的計劃。 計劃里,打探魔宗的功法和習慣排在第二位。 作為一個獵人,葉三知道情報是多重要的東西,這項交易比銀子更誘人,他很心動。 他要去西北除掉魔宗,他要去血瀚海,所以他沒有思考很久,也沒有問交易的具體內容。 他站在風里,干脆利落道:“成交?!?/br> 張慶欣然笑道:“那么,等你獲得陣法傳承的那一天,我會帶著交易的具體內容來找你?!?/br> 葉三轉過身子街邊走,走到拐角的時候,他說道:“老實說,張御史,你是不是和決賽每個人都談成了交易?” 張慶只是笑著朝他看了看,道:“替陛下辦事,自然要想好萬全之策。那么我在這兒祝您順利贏下頭名,并且活下來?!?/br> 他看著葉三的背影,很愉悅地說道:“等您從清談會上贏下來,我會給您一些訂金的?!?/br> 葉三朝身后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往南門大街走。 原本葉三只想在清談會上打贏一個人,但是他現在必須贏過所有的人。 教諭要他贏,張慶要他贏,白見塵……也逼著他贏。 那么他只好努力去贏一贏了。 走到南門大街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臨街的人家都在做飯,炊煙像軟白的綢帶一樣飄在半空中。 葉三腳步輕快地走到大街盡頭,拐進胡同里。 云清撇了一勺湯上金黃的油,然后站在門邊等了很久。葉三說他今晚會回來,所以他很耐心地站在門邊等。 小母羊吃飽了在睡覺,今天云清為了收拾院子讓她啃了一堆葉子,實在吃得非常辛苦。 放在小火上燉的湯不時咕嘟咕嘟冒泡,飯煮好了放在鐵鍋里。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葉三走了過來。大堂里的燈剛剛點起,廚房里的湯很香,門口在等自己回家的人也很安靜。 有些很平常的東西,很容易不經意打動人心,就像走了很遠走到家,發現鍋里有熱騰騰飯菜。 葉三忽然明白張慶關于面和老婆的說辭,想到這兒,他很想嘗嘗今晚飯菜的味道。 葉三站在門口,慢慢笑了起來,他對站在門口的云清說道:“我回來了?!?/br> 云清垂著眼睛,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廚房。 飯剛上桌,葉三拿起筷子,忽然問道:“怎么換了身衣服?” 云清扯扯袖子,解釋道:“煮菜的時候油潑衣服上,洗不干凈,就扔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