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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在原地站了會兒,忽然感覺很累,很泰然,很欣慰。 他重新坐在地上,兩個人渾身濕透,衣服上是雨水。 云清緩緩地擦了擦臉上的雨,很努力地開口說話,“李長空……到底什么樣啊,這個名字很普通?!?/br> 葉三嘆了口氣,他并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實,然而不論是魔宗的千里追殺,還是蘇蘊強行將自己收入門下,都無聲地透露了一個事實。 自己的天賦未必很好,可自己的身世,可能有些問題。 這個問題,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所以葉三現在心情有點糟糕,尤其是遇到云清這種并不太會說話的人。 至少他不想熬了一夜以后,聽到云清一開口就是讓人頭疼的李長空。 他嘆了口氣,商量道:“換個話題吧?!?/br> 云清小聲地呼吸著,后背的傷口顯然并沒有完全愈合,他說話委實有些費力。 不知過了多久,云清緩緩開口道:“明天我可以只買蘿卜干嗎?!?/br> 葉三一愣,這話題轉得實在太生硬,他下意識應道:“我不喜歡蘿卜干?!?/br> 云清有些失落似的,嘆道:“那你要喝粥嗎?” 微風吹散的水汽重新聚攏,二層樓下的小院子里很安靜,過了會兒,葉三才有些惱怒道:“不可能?!?/br> 那些樹葉的影子打在云清臉上,他眨了眨眼睛,覺得后背似乎又在流血,不知道這次回去要躺幾天,躺著真的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他想了想,有些費力地扭過頭,看著葉三道:“那你是李長空還是葉三,又有什么關系呢?”他認真地盯著葉三黑色的眼珠,補充道:“你早上還要吃兩個饅頭或者湯面,既不肯要蘿卜干,也不肯要醬菜?!?/br> 他真摯而天真地望著葉三,說道:“那么,你對我來說,不還是原來石橋村的葉三嗎?” …… 上京的清晨,有一個很安靜的地方。 這時候正是人們上街的高峰期,但同仁坊西北角那座幽深漆黑的大宅子,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司天玄穿一身深藍色的道袍,肅手站立在烏黑的飛檐下。 不多時,一個撐著黃色油紙傘的年輕人匆匆走了出來,輕聲道:“老師剛剛醒了,您可以進去了?!?/br> 司天玄朝他點了點頭,柔聲道:“有勞姚學政?!?/br> 穿過花木扶疏的后院,經過一個蓮花湖,走過長長的竹廊,才能看到一個布滿窗戶的屋子。 普通的屋子并不會有這樣多窗戶,可清虛宗的教諭大人實在太老了,從清虛宗的那個位置上退下來后,他珍惜曬太陽的閑暇時光,也想在老年生活里,見到更多的陽光。 在之前的幾十年時間里,他掌管清虛宗的教禮和祭祀,掌管清虛宗所有的學生。 他是一個有很多很多學生的老人。 就連道院中的三位學官,也是他的學生。 司天玄站在黒木的屏風后面,無聲地朝著屏風拱手、欠身,極為恭敬地行了一個后輩禮。 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藤椅上,今天是個陰天,沒有陽光。他手里拿著一卷經書,經書上隱隱寫著“李長空校注”幾個字。 過了很久,老人才開口道:“他回來了嗎?” 司天玄筆直地站在原地,輕聲道:“是?!?/br> 又過了很久,久到司天玄懷疑教諭大人是不是睡著了。 啪的一聲,書卷被合上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他才微微松了口氣。 “我有過很多學生,但只有一個徒弟?!崩先寺稍谔僖紊?,或許由于動作幅度太大,他清晰地聽到自己骨骼發出輕微的響聲。 司天玄垂著手,認真道:“所以,蘇蘊讓他來清談會了。今年清談會的頭名獎勵,似乎是您一身陣法的傳承。蘇蘊說,他可以因為清談會頭名而學習您的陣法,卻不能作為清虛宗弟子來獲得您的傳承?!?/br> “這么多年,小蘇還像讀書時一樣不講道理啊?!崩先嘶椟S的目光看著陰綿的天空,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白發老人,身上灰色的布袍也很普通。而在聽到傳承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神還是恢復了一瞬的清明。 “你們到現在,依舊沒有告訴他身世嗎?” 司天玄恭敬地看著那塊黑色屏風,屏風上刻畫著長壽的松樹和延年的靈芝,然而他隱隱覺得,這座屏風后面傳來一絲腐朽的氣息。 司天玄一瞬間被自己的念頭驚住,他很快恢復了平靜,說道:“對他來說,真正的身世,不過就是石橋村長大的少年罷了。我曾對蘇蘊說過,這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現在我的答案,依舊是一樣的?!?/br> 老人坐在躺椅上,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手慢慢撫上書卷,眼神里似有無限懷念,“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br> 司天玄微微欠身,說道:“此去西北,我常常有所懷疑,倘若他知道了身世,獲得了李長空的傳承,為了李長空當年的仇恨走向魔域,那么他到底是葉三,還是按照我們的意愿,成為另一個李長空?” “作為司家的人,我相信天命指引之下,他終有一天會走上李長空的道路;而作為他半個前輩,我希望他在想起來之前,能夠心無掛礙地度過屬于葉三的時光?!?/br> 老人在屏風后面輕笑了一聲,問道:“這是小蘇的意思嗎?” 司天玄欠身道:“這是蘇蘊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