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蘇蘊冷淡道:“不算多巧?!?/br> 他們站在森林深處的高地上,兩邊陡峭的山崖上開滿了成片的金桔花。山崖下,一個棉布袍子的中年人在洼地里疾步走過,所行之處,樹葉微動。 像是感應到什么,中年人猛地抬起頭,朝黑漆漆的高空看去。旋即,他拋了拋手中羅盤,指向森林的更深處。 相師笑道:“被發現了?!?/br> 蘇蘊甩了甩長劍,劍鋒下,無數花瓣隨風而起,打著旋兒落到洼地里,在中年人身后鋪開一道筆直的線。 森林深處很黑,中年人隨意撥弄幾下羅盤,自語道:“這不太合規矩,按輩分,我豈不是得喚您一聲師祖爺?” 聲音不大,說得也輕巧,落在風中,穩穩地傳到崖邊兩人的耳里。 蘇蘊抬起劍,擦了擦劍刃,道:“規矩?清虛宗的規矩嗎?” 中年人只好笑了一聲,道:“我知道您來的原因。只是這里實在不方便動手,如果您一定要在黑森林里動用靈力,我又擋不住的話,會有一點丟臉。如果我丟臉的話,清虛宗也會有一點丟臉?!?/br> 蘇蘊站在山崖上,看著山崖下小石子一樣大的中年人,搖頭道:“清虛宗的傳道人,到今天一共有三百八十一個。讓清虛宗丟臉,你的臉面還沒有這么大,性命也還沒有這么值錢。羅致南?!?/br> 姓羅的中年人笑得更加恭敬而謙虛,道:“自然,清虛宗傳道人遍布帝國,我不過其中一個不起眼的人。只是青城山上的幾位大人,居然為了區區小事讓您下山,倒是讓在下……措手不及了?!?/br> 他拿起羅盤,衣角在夜晚微微晃動,手腕也在無人發覺的角落里微微晃動。 他的身后,那條花瓣組成的筆直的長線,在漆黑蒼穹下散發著凌厲鋒銳的劍意,幾乎將他釘死在洼地的盡頭。 他踉蹌著后退了半步,忍聲道:“蘇先生,我敬你是青城山上掌劍人,可你也要知道,這是我清虛宗門內的事,就算青城山要插手,難道就不講因果因緣嗎?” 話音剛落,筆直的花帶沖天而起,隨即散落成碎片,漫無章法在風中飄散。 中年人眼前一迷,再向上空看去,那股凌厲的壓迫力已經不見蹤影。 只有蘇蘊的聲音,順著風傳到了山崖下,“若要算因果,不如從當年開始算?!?/br> 中年人愣了一下,不由苦笑一聲,手里羅盤的指針瘋狂旋轉,終于在花瓣散盡以后,恢復了正常。 等到晨光從東方亮起的時候,葉三瞪著黑眼圈,道:“我覺得不太行?!?/br> 云清唔了一聲,道:“書里說,所謂修行,當先修心?!?/br> 葉三嘆氣道:“這也不是你一夜不睡,還給我念一晚經的原因?!?/br> 他長嘆一聲,終于在清晨的時候,聽到了念書以外的鳥鳴。 “你餓不餓?我很餓,還很困?!比~三很老實地說,“你知道一個人剛摔成殘廢,又沒有覺睡是什么感覺嗎?” 云清頓了一下,從草墊子上爬起來,順手拿起葉三的長刀,道:“我去外面看看,有沒有野雞?!?/br> 他走出三米,停下腳步,道:“路又變了?!痹魄灏櫫税櫭?,“以往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最近的道路變化太頻繁了?!?/br> 以前他能趁著空隙,去外面找點東西,但是最近幾天,林子里道路情況變得太過詭異,他有些不方便走出去。 葉三嗅嗅早上的空氣,森林里的晨風帶著很好聞的草木清香,從他的耳畔眉間拂過,讓他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無數的風從他的身體里穿過,那些風是淺淡的藍色,浩浩蕩蕩鋪展在天下、地上,從石頭上、樹木里穿梭而過。 風的盡頭,指引著正確的方向。 他睜開眼睛,說:“朝東邊走三十米,再往左拐走一百米,之后往右直走。這條路這一天里都不會變?!?/br> 云清扭頭看看他,大概是覺得有些驚訝,重新走回來盯著葉三瞅瞅。 葉三笑道,“看什么看啊,獨家秘方,概不外傳的?!?/br> 云清搖了搖頭,道:“既然那是你的秘密,我不打算問你是怎么找到路的。但是有一點我很好奇,當你在找路的時候,你究竟看到了什么?!?/br> 這話問得有些鄭重,葉三一愣,也回答得有些認真。 “路當然就是路,閉上眼睛就能聽到風?!?/br> “什么風?” “從路上刮過來的風?!?/br> “怎么認出路的方向和持續時間?!?/br> “風的方向就是路的方向,風的顏色就是時間長短?!?/br> 云清問問題的語速越來越快,葉三也不由自主地,越答越快,到最后,幾乎不從腦子里經過直接脫口而出。 …… “風是什么顏色?” “藍色?!?/br> 云清問完沉默了,葉三回答完也沉默了。 這個答案看起來挺傻的。葉三想。 他強行解釋道:“因為是閉著眼睛,你閉著眼睛的時候,想象中的一切東西都是黑漆漆的吧,但是又會不由自主加上一點顏色?!?/br> 云清沉默地看著他,他手里拿著刀,刀尖在地上打轉,不一會兒就轉出一個小坑。 葉三吶吶道:“我一時口快說錯了,就算挺傻的一個回答,你也不至于這樣反應?!?/br> 云清蹲下身子,盯著葉三的臉,認真道:“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