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我們推門進去,屋子里的情形一覽無余。如同它的外觀一樣,屋子里面的陳設也是簡單而樸素,只是立在屋子正中的那人,其身姿氣度,竟使得整間毫無特別之處的屋子變得不平凡起來。 “你們來了?!彼嫒萜届o,但眼中卻是波瀾起伏。他對我點點頭,然后看著宴池道,“果然是青出于藍?!贝苏Z之后,他的眼光瞧向了白先生。定定地凝視了片刻,這才開口道。 “看來不錯,倒比我想的要精神很多?!?/br> 白先生撇了撇嘴,“青,你的動作還真是慢,倒是讓兩個孩子先找到了我?!?/br> 青師父倒是不以為然,神態中似乎放輕松了些,“沒忘了和我斗嘴,看來真是無恙了?!苯又?,他對我們說,“隨我來?!北懵氏瘸镂葑呷?。我們跟在他身后,我看見青師父似是深深呼出口氣,而白先生則微微含笑,眼神中洋溢著自信與安心。 有時候,朋友就是這樣一種存在。在危難時,當他向你伸出手時,給予的不僅僅是幫助,還有信任。當他站在身邊時,即使什么也不做,很神奇的,同樣能帶給你自信與勇氣、甚或溫暖。 臥室的陳設一目了然,一張床,一個柜子和一些小物件。青師父在床頭上的一處地方按了下去,一聲機簧啟動聲響起,床板自動移開,下面露出一個階梯通道。原來下面另有乾坤。 青師父示意我們下去,他隨后走入通道中,按了另一機關,通道口又自動關閉起來。階梯并不長,可以看見不遠處的下方有光亮。很快,我們就到了底部,這才發現,這下面的密室卻是比上面的房屋寬敞了許多,四周墻壁上點了許多燈火,十分明亮,通風竟然也不錯,可見是花了心思設計的。 還不等我細看,一個人影已然撲到我們面前,對兩位師父見過了禮,又叫了句,“祝師兄?!边@才急忙拉著我的手,激動道,“云夕,你可算平安回來了!” 我一見眼前這個鵝蛋臉,眉目娟秀,面容和善的女子,也開心道,“賈顏,你也在這里呀!” 青師父見此,對白先生和宴池道,“我們過去坐下,讓她們倆個慢慢聊。還有,池兒,你將此番脫困經歷好好為我講一講……” “多謝師父?!辟Z顏應了聲,便笑瞇瞇地拉我進了另一個小房間。 “你失蹤有一年多了,可擔心死我了。聽師父師兄們說,你是被音癸派給劫走了,可有此事?” 想起這事兒,我也很郁悶,“是有這么回事……” “還聽說那個陰癸尊主十分神秘,總是帶著個面具。喂,他到底長什么樣子???”某人不改八卦本色,許久未見,居然還是一張口就聊八卦。若是讓那些綠樺娜的崇拜者們見到此情此景,必然吐血三升。 “喂,小八婆。這些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說。這次你怎么會和師父一起來的?”我急忙切入正題,要不然,容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說下去,不知話題要跑多遠。 被我打斷了話題,她也不惱,因為這些年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首先,是我很擔心你們。其次,是我太了解你了,所以一打出綠樺娜這個名字,你若聽到了便定會來找我……最后么……因為沒有人認識我??!” 我瞪著她道,“現在大家都認識你好不好?!?/br> 她眨眨眼睛,“我是說沒有人見過我的臉?!?/br> 我眼睛一亮,“和青師父的計劃有關?” 她神秘地壓低聲音,“你說呢?過幾天,我們夜羽藝團就要離開鯤國,到時候……” 八月初十 朝陽城西千川海港 這里是鯤國最大的海港之一,從這里向西的航線,無論是通往龍國,亦或羽國,都是最直接的航線。海港邊停泊著許多大型船只,看體積規模都是遠洋船,其中大多是商船、客船,也有用于海上巡視的船只。 而在其中,有一艘看起來不是很大的船只,正停在港口,準備起航。不同于一般的客船,這只船的船身上并沒有所屬編號,卻刻畫著一支羽箭的標志! 一名看起來是管事的中年男子正在和海港的守軍交涉。 “夜羽藝團?”那名軍官看了看船只說道,“不是說貴團將于明日離開鯤國的么?怎么今日就要起航?”他看了看手中的藝團憑證,納悶道。要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明日在這里為這支天下聞名的藝團送行,他的親朋好友更是托他行個方便可以近距離地見見聲名鵲起的綠樺娜小姐…… “本來是的,可這不是突然有了急事嘛!” “這倒也無妨,只是得例行檢查一番……近來上頭壓得緊,你也知道,太后那里下了懿旨,我們也不好做,恐怕得耽誤你們一些時間了?!蹦擒姽僬f的十分客氣。 “原也是應該的,只是我們確有急事要辦……您也不用為難,這是鯤皇陛下親自簽署的通關文牒,你看……” 那軍官慌忙雙手恭敬的接過,打開看了一眼便又合上,恭敬地遞還給中年男子,臉上的笑容又親切了幾分,“有這個通關文牒自然便沒問題了,在下就不耽誤貴團行程了,請!” 中年男子道了聲謝,急忙領著藝團一干人等上得船去。其中有幾人雖是白紗覆面,那軍官也未敢檢視什么。 船只即將起錨之際,遠處一陣煙塵迅疾而來,得得的馬蹄聲未至,已有人大喝一聲,“不準放行!” 只這一聲,方才那軍官已是身子一震,急忙差遣手下阻止船只起錨。船只上帶面紗者中的一人,不由微微皺眉。 幾十騎快馬旋即而至,在港口守軍身前齊齊勒住,翻身下馬,動作整齊劃一,輕快靈活。當先一人雙目精光四射,對守軍軍官道,“未經檢視,竟敢放行!” 那軍官自是認得眼前之人,不然也不會只聞其聲便立刻聽命?!把④?,屬下不敢,是因為他們有陛下親自簽署的通關文牒……” “什么?”薛將軍一怔,不由轉頭向身后方看去。似是征求某人的意見一般。 “那又如何?照例盤查?!币粋€冰冷的聲音傳來。后方隊伍自動分開,從中走出幾條窈窕身影來,當中一人頭戴紗笠,一身素服。但言行氣勢上卻讓人不敢逼視?!斑€要仔細地搜?!?/br> 薛將軍急忙躬身,道了聲“是?!苯又钍窒律洗巡?,那守軍軍官見自己上司這般恭敬模樣,哪還猜不出那頭戴紗笠的女子身份尊貴?當下暗自吸了口冷氣,也急忙吩咐手下,跟在上司后面去例行公事去了。 雖說是搜查,不過礙于夜羽在七國中的聲望,還有鯤皇的面子,這些官兵們倒也不至在船上搞破壞,船上各處,甚至于底艙都查看過了,也無可疑之處。 那素服女子盯著船上的幾名蒙面之人,開口道,“來人,把那幾人的面紗去了,看看是否緝拿之人?” 此語一出,在那幾人附近的官兵一愣,看著眼前輕紗遮面的綠樺娜等人,一時不知該進該退。 一個青色身影無聲地出現在船頭,沖著下面道,“降雪,我還未去找你算賬,你倒來找我麻煩!”聲音優美磁性中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青羽,你肯出來了么?”那素服女子正是降雪夫人。她冷哼一聲,“你現在在我鯤國,還不把人交出來?!?/br> 雖隔著帽紗,但青羽可以感覺到降雪夫人的眼光在船上蒙面幾人的身上打轉。他傳音道,“你重傷未愈吧,能攔得住我么!” 降雪的傳音中帶著譏諷,“你以為我帶了這么多禁衛軍是為了什么?” “你難道真想為鯤國樹立龍羽兩個強國為敵么?” “你認為我會在乎這些?”她笑道,聲音中有著絲瘋狂。 青羽的耳中回蕩著降雪夫人的傳音, “整個天下于我而言,在乎的也不過是一個白絮!” 這樣的話,如果是兩情相悅的人,互訴衷腸,將會是多么美好,可如今……青羽只能為白絮哀嘆。同時也為年輕的鯤皇惋惜。難怪鯤皇極力地與周邊鄰國達成友好協議,有這么一個不顧大局的皇太后,還真是一個國家的不幸。 降雪緊盯著傲立船頭的青羽,以防對方有什么突然舉動。卻看見對方忽然一笑,她的心不由有些焦慮,又聽見對方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凹热荒隳敲聪肟?,我就讓你看吧?!?/br> 他話音剛落,那幾個戴面紗的人便一個個地摘下了面紗。 降雪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再也沉不住氣,自從白絮和她割袍斷義之后,她便再難回復清冷平靜之境!她飛身落在甲板上,冷電般的目光一一掃向方才摘下面紗的幾人,這其中有男有女,就是沒有自己要找的那幾人!不敢置信之余,她出手在當中一人臉上一摸,沒有易容!她的心底翻江倒海一般。 “難道……”驀地,她轉過頭,瞪了青羽一眼,在見到對方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后,再也不做停留,飛身下船,一聲令下,“傳令,分頭去其他碼頭!” 馬蹄揚起的煙塵似乎比來時還要快上幾分,來去如風。 方才看過降雪夫人出手的賈顏,這才驚魂稍定地對青羽道,“師父,云夕她們不會被追上吧?” 青羽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此時,恐怕他們已去的遠了?!?/br> 在鯤國通往南國的航線上,一艘中小體積的遠洋船正在以飛快的速度行駛著。與船工們的賣力相反,其中一間船艙內的人們此時卻在優哉游哉。 “師父這暗度陳倉用的真不錯!看樣子,那位鯤國太后即使知道上當,也來不及追上我們了?!蔽曳诖斑?,看著外面的藍天白云。 “她只把注意力放在夜羽那邊了,又怎么會想到我們是坐上國色天香院的船,而且目的地是南國呢?!毖绯氐?,“說起來要多謝沈姑娘仗義相助?!?/br> 國色天香院和夜羽向來只有競爭,毫無交情,這次較技,更是隱隱落于夜羽之后,國色天香院上下都對夜羽頗有敵意。任誰也不會想到沈笑兒會幫助對手。 “公子不必客氣,奴家也是受人之托罷了?!彼砂倜牡匾恍?,只著素雅的衣衫,竟也嬌艷無比?!皼r且,奴家也正好要前往南國,能順便幫上幾位的忙,真是再好不過了!” 與夜羽的高調宣布回國日期和突然提前出發的可疑不同,天香院的隊伍是低調出行的,本身就不是鯤國太后的重點監視對象,再加上此行的目的地是較之龍羽兩國,監察略松的南國。又有千川港那邊的夜羽吸引注意力,因此毫無阻擋的完成了這次計劃,為我們這次鯤國之行,劃上了完美的句點。 國色天香院這回可能要來個多國巡回演出,才出了鯤國,又去往南國,倒是與我和宴池的想法不謀而合。此女與我們交談了一會兒后便識趣地回到了自己的船艙。 她離開后,我問白先生,“先生,此行南國,我們有要事要多逗留一段時間,您有什么打算?” 白先生聽了我這話后,略微想了想。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到他低垂著的目光中似有火花跳動。 “我知道,是為了風兒的事情嘛。弟子有事,為師長的自然也要出一份力……這樣吧,我就先不回夜羽了,和你們在南國待一陣子好了?!?/br> “先生……”你這是假公濟私,我在心里默念出了后半句話,眼光瞧向了宴池,依他的性格會不會又和白先生斗嘴呢?可我這一望去,卻見他安靜地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頜,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非,這南國之行,是有什么令他放心不下的事情么……算算時間,自從與孔燁她們分別,已有兩個月了,不知尚風的病治的怎么樣了?如果他恢復記憶了,那固然是好,只是我又該如何面對他的感情呢?自小我便知道,他的內心,實際上是很脆弱的……不知不覺的,我也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一五四章 迷谷瘴氣 鯤國皇宮,上書房內,年輕的鯤皇陛下剛喝下一碗湯藥,輕咳了幾聲,從書案上的一摞奏折中拿出一個展開,低頭看著。 “秋雨,太后那邊怎么樣了?”他頭也未抬,向身旁侍女問道。整個上書房就只鯤皇和這名叫秋雨的侍女兩人,可見他對此女的信任程度。 “太后震怒,但也無計可施。夜羽一行人已經登船離開了?!鼻镉旯ЧЬ淳吹卮鸬?,語句卻冷漠的很。 鯤皇微笑點頭,“青鳳皇子這‘金蟬脫殼’之計用的甚妙,在沒有切實證據的情況下,太后自然無法追究?!毙姨澞侨艘呀洸粏栒?,而且還欠了自己人情,不然真會是個難纏的對手。 他寫下朱批,將奏折合起放在一邊,又拿起一個展開看了起來。 秋雨默默地看著,眉頭深深皺起,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開口道。 “蓬山派那邊有消息傳來?!?/br> “哦?”鯤皇放下奏折,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一雙狹長秀氣的眼中流露出頗感興趣的光芒。 “那邊一直都很平靜的,是什么事情能夠驚動不問世事的蓬山派?”他用溫和的語氣說著,似問話,又似自言自語。 “關于沙漠地宮的事,拜日教有了可以繼承紫夜琉璃的正統傳人,”秋雨平淡地說著令江湖人聞之色變的驚人消息。 沉默了片刻,鯤皇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將這消息散播出去?!?/br> “什么?”秋雨十分訝然于鯤皇的反應,“我以為您會……” “以為我會封鎖消息,然后帶著本國精英去奪寶藏?”鯤皇微微笑了,“我不會去的,讓他們去爭吧!越激烈越好,鯤國對此事保持中立?!?/br> “奴婢遵命?!鼻镉臧残牡匦π?,低垂下頭。 “晸弟近來如何?”鯤皇提到這個名字時,露出了春風般的笑容。 秋雨經常能見到自家主人的笑,無論是他掩飾想法時,還是交際應酬時,甚或是遇到危險時……很多人都曾經被這看似無害溫潤的笑容所誤導,認為這笑容的主人像他外表給人的感覺那樣文弱,友善……但秋雨很了解她的主人,更知道眼前的這個笑容才是他由心而發的溫暖和善意。 因此她深深地望著那純凈的笑容道,“小公子一切安好,武藝與文采也都更上層樓?!?/br> 鯤皇欣慰地點點頭,蒼白的面龐看起來有了些精神。他拿起了一份名單交給秋雨,“把這個交給‘血鯊’?!?/br> “是?!鼻镉觌p手接過那張薄薄的紙,覺得那分量出奇的重,那些用朱筆寫下的名字格外刺目,那上面的紅色似要流淌下來! “奴婢告退?!鼻镉旯硗肆顺鋈?。書房內只余鯤皇一人靠在椅子上沉思著。 “地宮寶藏啊……雖然可惜了點,不過比起那傳說中的東西和難以掌握的結局,本王更相信眼前實實在在的和可以把握的東西……”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不過總是會以為自己是例外,存著僥幸心理。就讓那些人去爭吧!目前的鯤國更需要的是忠誠可靠的輔政人才和整肅朝綱。 眼看自己身體越來越差,那些人便蠢蠢欲動起來了。與鄰國達成友好之后,也該讓國內的那些蟲子消失了,這樣,晸弟登基時會清靜很多。想想那些人被權欲束縛的嘴臉,他笑了,不過他沒有掩飾那笑容中的嘲諷之意。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精心培養的暗衛“血鯊”,不會讓那些人再看到明天的太陽。 幽幽一嘆,“如果可能,真希望晸弟可以在蓬山一直待下去,不要回到這窒息腐朽的宮廷……”他無奈苦笑,繼續拿起桌案上的奏章批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