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內力大成時,可以屏息斂氣,收攝精芒,也可以聚氣為屏,飛花傷人!一言以蔽之,收之入微,散之遠達,微可如蠶絲,游走經脈。遠可至數丈,隔山打牛。強橫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影響到周遭環境! 但強橫也只是強橫而已,卻不是長久之道。 無論是以前看過的武俠小說,還是師父們教習內功時的訓告,都指出了一點——過剛易斷,過猶不及! 凡事都不能太過。似降雪夫人這等至陰致寒的內力,強則強已,缺陷也必定不少…… 我念頭一轉之際,降雪夫人已經到了院落近前,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我不敢大意,小心地屏住呼吸,放慢心跳。甚至連看著那個人時,也不敢盯得太緊,免得被她察覺到我們的視線。 院子里的姐妹倆急忙跪倒,“參見宮主?!?/br> 她緩步走向那扇半敞的屋門,經過玄霜姐妹之時,淡淡道了句,“下去吧?!北銖街边M了屋子。 玄霜這才站起身來,拉著凌霜的手便往外走。 凌霜卻沒有動,站在原地,臉上掛著一絲擔憂地望了望主屋。 “還不快走?!毙÷暤卣f,語氣卻很嚴厲。 “先生他……”不等她說完,已經被玄霜拉著走出了院子,片刻間,已去的遠了。 宴池傳聲過來,“看來這降雪夫人過來時,倒是不許旁人在側?!?/br> “應該是的?!蔽乙矀饕舻?,不過我聽宴池這句話說得怎么都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 屋里傳出低聲的說話聲,音量不大,但我們功聚雙耳,倒是能聽的清楚。 只聽降雪夫人問道。 “這些東西可還入得你的眼?”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感情。 又聽見白先生的聲音,回答道,“都是我喜好之物,師姐費心了?!?/br> 這句之后,屋子里一片寂靜,我們耳邊只余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終于,降雪夫人又開口道, “既然喜歡,何不將他們搬進來賞玩?” “它們本是自然中的靈物,現已受制于人,不得自由,我又何必再將它們拘于暗室,不見天日?!卑紫壬f著,話中雖有無限傷感之意,語氣中卻無一絲情緒波動,仿佛完全事不關己。 可我們又怎能聽不出他話語中的自傷自憐?他是在說那些花草,更是再說自己的處境,同時也以一種最為平淡的形式來發泄對降雪夫人的不滿。 “你……”降雪夫人顯得有些惱怒,宴池本是扶住樹干的手指漸漸收緊,已經陷入樹干之中,目中像是快噴出火來! 即使是再冷靜的人,知道至親之人受了傷害,怎還能已平常心對待?此時此刻,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是多余的,我也只能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怔了怔,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睛歉意的一笑,笑容中有著苦澀。 又是一片默然,繼而一聲冷哼。屋門砰的一聲,被一股真氣撞得大開,幾乎散掉。隨著這聲巨響,一個雪白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師姐,不送?!?/br> 淡淡的一句話,卻使得降雪夫人怒氣更甚,一跺腳,身影拔地而起,綾羅飛舞,長發飄揚,陽光照在銀發上反射的光華在空中畫出一道閃爍的線條,她就那樣去得遠了。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她真的離開了,我們這才躍下樹來,輕輕來到主屋那扇大敞開的門前。 宴池猶豫了一下,緩緩走了進去。我也跟了進去。 正對門口的正廳里沒有人,感覺到西邊房間里隱約的呼吸聲,我們朝那兒走了過去…… 透過木質的鏤空擱架月亮門,我看到一張桌幾,幾把藤椅,一個書架。而在臨窗靠近書架的一把藤椅上,端坐著一個白色人影。 那人正低垂著頭看書,黑發沒有簮髻,就那樣自然地披散下來,映的本就蒼白的膚色更加的白,拿著書的手骨節分明,瘦的讓人心疼! 終于感覺到我們到來一樣,他抬起了頭…… 看到他面容的一瞬間,我的淚水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他看著我們有些發愣,緩緩放下手中的書籍,蒼白清雋的一張臉上有些迷茫之色。 “師父……” 宴池緊走幾步跪倒在白先生面前,聲音已經哽咽,只是眼睛一直盯著白先生,不肯稍移。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我從未見過宴池那個樣子,或許,他一直都在人前表現的太過堅強灑脫…… “池兒?”白先生低頭看著宴池,不可思議地喃喃。 “是我……我們……來救您了!” 白先生此刻好像猛然警醒,抬起頭看向我?!跋??!?/br> “是我們?!蔽液瑴I點頭走到白先生跟前。 他無比欣慰地點了點頭,扶起宴池,拉著我們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我們。 “看到池兒哭成這樣,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白先生輕聲笑了起來?!拔矣卸嗌倌隂]看見你紅著眼睛的樣子了,像小白兔一樣,真的好可愛……”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宴池卻是認真地看著白先生,繼而釋懷地一笑,“師父,看到你安好,徒兒真的很開心!” 白先生也顯得十分開心,“原以為會是青他們先找到我,沒想到卻是你們兩個孩子……當真是青出于藍??!” 宴池道,“當務之急,我們先想辦法逃出去?!?/br> 白先生搖搖頭,“恐怕很難,你們先逃出去,再從長計議?!?/br> 宴池神色一黯,“師父……您的武功……是否……難以施展……這也無妨,我們……” 白先生打斷了宴池接下來要說的話,嘆了一聲,露出無奈的笑容,“我現在行路不便?!彼⑿χf出了令我們震驚無比的話語! 作者有話要說: ☆、一四二章 曾經往事 白先生的話使我們怔在當場。宴池急忙伏下身形,半跪在白先生雙腿前,伸手拉起他的褲腳,看到腳筋處并無異常,微微松了口氣。又細細按著腿部的各處骨骼,之后仰頭看著恩師。 “您雙腿的筋骨并無異常,她究竟做了什么?” 宴池為他檢視雙腿時,白先生只是靜靜地,眼含柔和地看著眼前自己最為得意的弟子。此刻聽到宴池發問,這才平靜地開口。 “是滯脈之術?!?/br> “滯脈阻xue!她居然會此秘術!”宴池驚道,同時臉現怒色。 滯脈之術!我也只是聽過而已。據說是阻滯經脈運轉,從而妨礙到人身體部位的正常運轉,同時又不完全封死xue脈,使人死亡或是癱瘓……此功法殺傷力有限,又對指法的功力要求極高,因此幾乎絕跡于江湖……想想也是,這種雞肋的武功,真不知道學來干什么! 降雪夫人施用“滯脈阻xue”,難道就只是為了讓白先生不良于行?還是有什么別的目的…… 此時,白先生輕嘆一聲,輕輕將宴池拉了起來。 “別忘了,她是你的師伯,我的師姐……本門武功博大龐雜,卻以指法為精髓。師父雖然不干涉我們修習什么,卻必要精練指法,精研xue位脈絡!” 白先生竟說起了師門之事。他平日未曾在我們面前提起,今日說來,定是和那“滯脈之術”有莫大關聯。雖然對此不太了解,但我知道他接下來就會說明這一切。, 他的眼睛看著虛空,似是回憶起了往事…… 我輕輕退到外間去把風兒,耳邊響起了淡如泉溪,平緩而述的話語。 “當年,除了練好指法,我最喜歡的便是研習些音律、歧黃之術,而她……卻是對一些本門所收集的經脈秘術漸漸癡迷……譬如這滯脈之術,還有……” 講到這里,許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皺了皺眉,對宴池說道, “池兒,你可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的‘點血’之術?” 宴池點點頭,“記得。您說過,點血之術,可于不經意的肢體接觸間,點住對方‘血頭’,截斷其體內的血循環,能殺人于無形!輕者終身落疾,重者不日內吐血而亡……由于此術過于陰毒,因而您并未修習,但卻告知我其施用手法,以便行走江湖之時,多做提防……” 我在一邊卻是聽得暗暗咂舌,點xue我倒是熟得很,這“點血”,卻是知之不詳。聽宴池所講,這竟是一門極具殺傷力,且令人防不勝防的陰毒功夫。心中對那降雪夫人不由多了份警惕。 白先生對宴池點了點頭,繼續道。 “不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彼D了頓,接著說道,“可不知怎的,她越來越喜歡研究這些經絡方面的秘術,所練功法也日趨陰寒,如她修煉的‘寒冰真氣’,一旦侵入對手體內,便迅速竄入人體各個經絡xue脈,極難拔除!” “而我則更喜歡研究醫理藥學,雖未練習過‘滯脈’,‘點血’,‘刺xue’等術,卻研究過一些解除之法……” 宴池眼睛一亮,“那師父,是否也懂得‘滯脈’的解救之法?” 白先生難得地擠出一絲笑意。 “好在她對我用的是‘滯脈’,若是‘點血’,我可就無能為力了?!苯又?,他正色道。 “滯脈之術,阻滯經脈運行,氣循環受阻,故而內力無法調動,形同虛設。而天長日久,腿部脈絡不暢,便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而這解法么,便是用正宗內力打通阻塞脈絡,只這一點,無法調動內力的我已經做不到了……”他苦澀一笑, “再者說,這打通脈絡的內力不可過剛,亦不可過柔,而且要求使用者將內力控制的爐火純青,猶如使用手指般靈活自如??墒沁@真氣的控制,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池兒,夕兒,你們現在想要帶我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還是先想辦法出島,待搬到救兵后再想辦法?!?/br> 我的眼睛望著門外,聽到宴池用十分柔和的聲音說, “師父,還記得我們初見時嗎?” “怎么會忘記呢……”輕輕地嘆息,“那時正逢疫癥蔓延,我沿途救治病患,來到你們村莊時,滿目所見,竟無生人!就在我想要離開之際,卻發現了你?!卑紫壬nD了片刻,輕輕笑道。 “我當時在想,這個小家伙可真是厲害,那么多大人都熬不住的疫癥,他居然熬過來了!不過,看著你那雙眼睛,我便了解了。擁有那么有生命力,那么渴望生存的眼神的人,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是啊,我那時候才七歲,一身是病,生著膿瘡,身邊的人都一一死去了……迷糊之中,看到你對著我微笑……喂我吃藥,上藥,包扎,將我背起,離開了那片死亡之地……” 他的聲音悠悠地飄蕩在屋子里,音量不大,但很清晰。他說的不多,只是幾語帶過,卻字字都刻在了我的心上!原來,他是這樣遇到的白先生,到的夜羽…… 若非聽他說起,真難以想象像他那樣瀟灑不羈,好像浪蕩公子哥兒的人,童年里有著如此經歷?;蛟S,每個人背后都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如他,如我…… 一陣風卷過,將院子里的柳絮帶了進來,飄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潔白的,綿軟的…… 薛寶釵和林黛玉都作過詠絮詩,只是身份境遇不同,作出的詩詞意境也是天壤之別。我本不喜黛玉的多愁善感,可如今再看這飛絮,想到宴池曾經的孤苦,想到自己遠離親人,漂泊于異世,怎不教人魂斷神傷? 我怔怔地看著柳絮發呆,聽到宴池繼續說道。 “師父,你知道我當時趴在你的背上,想的什么么?我在想,好溫和的笑容,好溫暖的背,只是有些瘦弱……等我長大了,一定要生的強壯、有力,那樣就可以在你老了,走不動的時候背你……” 他說著輕輕笑了,“那么小的我只知道身體壯了,力氣大了就可以保護人了,后來師父你教了我很多我連想都沒想過的東西……但我的想法從來沒有變過!”他的語氣轉而鄭重起來。 “命運安排我們先找到這里,又安知不會再次創造奇跡?況且,比起偶然,我更相信必然,比起命運,我更相信自己!老師,一切都交給我們就好了?!?/br> 我輕輕試了試眼角,微微笑了,如此的自信而略帶狂傲,卻又讓人不得不相信他!想要背起師父么……對于七歲的孩子來說,還真是了不起的想法呢。 “一切都交給我們就好了?!边@句話真是讓我聽得歡喜,是的,我們。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不是一個人默默承擔……獨木難支,此時此地,雖無眾志,但憑他與我,未必不可成城!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先生長出了一口氣,似是放下了什么,輕松道, “好。便交與你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