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隨著天氣的越發暖和,我們迎來了五月的中旬,迎來了等待已久的七國才藝大賽。 東平州為這次大賽興建的競技場可謂是壯觀遼闊。占地足可抵一座頗有規模的村莊。賽場里高臺林立,中規中矩。東部為文才賽區,西部為技藝賽區。而騎射賽場,由于占地較廣,因而另辟蹊徑,在整個競技場的外圍進行。 偌大的競技場成圓形,四周高臺設置座位,此時座位上已經黑壓壓一片了,自然入場觀看賽事的人是要買票的。賽場是露天的,唯有北面的的看臺建的精致。上有雕花造型的檐頂,中有結實美觀的廊柱,下有紅氈鋪蓋的臺階……那與眾不同的建筑應該就是“貴賓臺”了。想必上面坐的定是七國中的要人了。 東西賽場與外圍的騎射場都設有評委席。而我此時正站在東面的文才賽區。因為我在這個賽區報了兩個項目——詩和論。 詩自然就是比詩才了,而論則是各國上位者最為關心的項目。因為這論才,考的便是“大道之論”。從民生、戰爭、乃至治國、治世,皆可作為論題用來考較參賽者的論才。 我正參加的是詩才比試。比起西面的技藝賽場。這里的比試倒是安靜而平淡??戳丝瓷磉呅Φ靡荒槧N爛的祝宴池,我斜了他一眼。你這笑感情是不要錢啊,從剛才一直笑到現在,也不怕肌rou抽筋。這一瞥之下,竟與宴池的目光相接。他的目光如春水般溫柔,如秋湖般深邃,讓人看著竟忍不住要沉溺進去…… 我忙錯開了眼光,不得不說,宴池生的極美,那種不會局限于性別的美,配上他碩長的身材與直挺的鼻子,偏偏又自然地透著一股子英氣。因此雖貌美如斯,卻無半分柔弱之感。 “云師妹,你剛剛是在偷偷看我嗎?” 他這樣一說,我差點就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剛剛贊美他的想法全部作廢!作廢! 他看我突然就咳起來,忙伸出纖手幫我拍著后背。 “怎么好端端的就咳起來了呢?”語氣中有著關懷與些許的責備。 “我……咳咳,還不是,咳咳……因為……你!”我費了好大勁才把這股嗆咳壓下去,看了看周圍,大家都在朝我們這里看來,耳中還聽到有人惋惜的道,“唉,這么俊的姑娘,偏偏身子骨卻這么弱,可惜??!”居然還有人隨聲應和著。 我一眼瞪過去,不知是我的“柔弱”姿態讓大家先入為主,還是我咳得眼中含淚的“動人”表情,那人溫柔地朝我笑笑,眼神中的憐惜之色卻更勝了。就差沒扼腕嘆息天妒紅顏,在為我吟一句“自古紅顏多薄命”了。 我氣得轉回頭瞪著祝宴池——這個始作俑者。 “咦?云師妹,你剛剛說,因為我?”他作沉思狀,然后恍然道, “師妹,別說做師兄的說你。就算師兄我今日格外的玉樹臨風,你也不用激動的狂咳不止啊。這讓做師兄的心里,怎么過意的去呢?!闭f著還慨嘆了一聲,如果可以進行照片編輯的話,我此時真想在他這副表情下打上一行字,即他的內心獨白——自古紅顏多禍水! 在我如霜刀雪劍的目光狂刺下,他仍是毫無覺悟,我忙伸手捂住他嘴,道,“祝宴池,別講了,再講本姑娘就忍不住吐出來了?!?/br> 看到他那雙露在我手上方的眼睛含著滿滿的笑意,我忙松開手。哼!果然是故意的。 我懶得理他,他得了便宜也就見好就收了。我們這個“考場”也就三十來人,其中以男子居多,這個年代,讀書的女子畢竟不多。 我們單人單桌,每個人的桌上都有筆墨紙硯,要等到考官出示題目,才可揮毫作答。 而此次詩才的考官與評委有兩人。也就是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四章 初賽詩題 此刻,我們打量著站在面前的兩人。一個中年人和一個青年人。 中年人身穿藏藍色長衫,頭上發髻梳得一絲不茍。面如冠玉,頜下的胡須也保養的很好??吹贸鲞@是個很會養生的文人。而站在他旁邊的那名青年,倒是頗有些風流才子的味道。為何用這個詞語呢?只因他面白若傅粉,雙目自含情。頭戴流風冠,手玩清雅扇。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百般風流意,隨意戲紅塵…… 這時,聽得那青年開口道,“能結識各位朋友著實幸甚。在下蕭逸,這位是李儒李先生?!?/br> 他話音才落,選手們便輕聲議論開來。原因無它,這兩個人實在是聲名遠播。 蕭逸,號稱南國第一才子。少小便有神童之名,十五歲便得了國試榜首。在金鑾殿上更是由南國國君欽點狀元。如今,雖只有二十三歲,卻已經叱咤南國文壇八年之久了。 再說那位李儒。人如其名,是名滿七國的大儒。李儒才高八斗,桃李滿天下,偏偏不喜做官,平日里游歷名山大川時,也留下了許多山水名篇。他為人公正,又無任何國家的功名,作為評委實是再適合不過。 且不提眾人如何感嘆崇慕。只說這考官,評委,選手都已到齊,這預賽的賽詩題目也該亮相了。只見蕭逸恭敬地雙手遞給李儒一個密封的信封,李儒接過并朝他點了點頭,隨即當眾打開信封,取出里面裝著的題目。 李儒先過目了一遍,將題目轉向我們,讓眾位選手都看清楚。只見上書“桃花”二字。 “以桃花為題,作詩一首。時限,一柱香?!崩钊宄练€的聲音傳來。 大家得知了題目,紛紛凝眉沉思,少頃,已有人提筆作詩。我看向宴池,見他并未執筆,只是負手而立,含笑不語。似乎正在想什么有趣的事。這人,怎么就沒有什么事能讓他緊張呢? 桃花題嗎?我在腦中搜索了下關于桃花的詩詞,得了一首。提筆寫成。輕輕放下筆,抬起頭,感到身邊注視的目光,扭頭看到宴池對我笑了笑,眼中的神采讓人覺得心里有一絲怪怪的感覺。 宴池笑罷,轉身單手執筆,一手仍負于身后,瀟灑的一揮而就。詩成,則擲筆昂立。一系列動作轉瞬即成,好不流暢自然。 時間才過了半柱香不到,待著無聊,我便看了看其他選手的情況。哦?那個嘆我“體弱”的仁兄也寫完了!看起來一副書呆子樣,沒想到思維還是很快的嘛。我暗自想到。三十余人里已有五人已經完成,其余人里,有的仍在細細寫著,有的寫寫停停,反復斟酌,有的蹙眉搖頭,看來還未有所得…… 隨著時限的臨近,未完成詩題的人愈發著急起來。像所有考試快收卷時而未答完題的學生一樣,有人自然是亂作一通,有的開頭較好的也是草草收尾。經歷過搶卷的同學都知道,做題嘛!亂寫總比不寫好,是不是? “時間到,請各位停筆?!笔捯菘戳丝匆褵苫覡a的香,宣布著。 有人來收了詩卷,交給李儒與蕭逸過目。他們拿了一份詩卷放于桌案之上,李儒點到,“甄有才……”說道這里他竟一時頓住,我明顯地看到李大儒的面部肌rou略微抽動。 不愧是大儒,還能忍住,再看他身旁的蕭逸,早就拿扇子遮了臉,怕是已笑作一團了。 李儒輕咳了咳,繼續道,“甄有才何在?”這句話說出來,四周一片吃吃的竊笑聲。我也不禁莞爾,什么人會取這樣的名字呢? 然后,只聞得一人朗聲答道,“晚生在?!?/br> 大家齊齊的看向答話之人。見此人,五官端正,身姿筆直??粗φ?,挺老實,還挺書呆子的……不錯,就是書呆子! 甄有才!他這名字,取得也,也……太有才了吧!難道是他的父親望子成龍心切? 蕭逸總算是緩過來了,將遮臉的扇子拿開,看了看桌案上的詩卷。道, “你且將所作之詩讀出來?!?/br> “是?!?/br> 讀出所作之詩的目的是為了讓賽事公開化,讓大家也方便交流。甄有才抑揚頓挫地讀出了自己的詩。 “桃花 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 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br> 不錯??!他是真有才啊??茨莾晌辉u委也是微微點頭,寫下評分。甄有才遇到我的目光,對我露齒一笑,很老實,很舒坦的一笑。 如此,被點到名的人一個一個讀出自己的作品,李蕭兩人時而微蹙眉頭,時而點頭微笑,時而陷入沉思,有時還互相的交換一下意見。 “祝宴池?!?/br> 輪到宴池了,只見他緩緩起身,風姿出塵。他卓然而立,面對其他人艷羨的目光,仿若絲毫不覺。李儒與蕭逸也是目光鎖著他,低下頭細看了宴池的詩后,再抬頭時,這兩人眼中皆隱著光華。 “尋晴 細雨絲絲擾塵心,桃紅又見一池春。 落花飄逐問流水,云涯溪畔可有晴?” 聽著聽著,我的臉慢慢染上紅霞,他這詩分明是一首情詩嘛。他寫出來也就罷了,畢竟還委婉些,用“晴”字代替“情”字??扇缃瘛敱娮x出來,如此明顯…… 李儒的眉毛蹙了蹙,隨即舒展開來,將宴池的詩推到蕭逸面前。蕭逸看了眼那瀟灑飄逸的字體,挑了挑眉,抬起頭饒有興致地看向宴池,對他報以了悟的一笑,竟似是相識多年的老友般。我一怔,難道是同道中人?也是個慣寫情詩的?男人的心思……不理解啊不理解! 周圍有了些私語之聲,宴池也不理會。只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我有時真搞不懂這人。臉紅紅地瞪了他一眼。他卻很開心地露出了燦爛的一笑。情理之中的,我又聽到了熟悉的吸氣聲。只要這家伙露出這種笑容,必有人受其害。不論男女,不分老少…… “云夕?!钡统恋穆曇魝鱽?。 終于到我了么?我輕盈地立起,目不斜視,只見前方的兩位評委認真看著我的詩卷后,抬頭訝異地看著我。我面含微笑,輕輕吟出了剛才所寫之詩。 “人面桃花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br> 讀罷,四周靜寂無聲。我能感到諸多目光刺到我的身上。就連相處七年之久的宴池,也是眼含異彩。 作者有話要說: 注:詩一 為唐. 元稹所作:《桃花》 詩三 為唐·崔護所作《題都城南莊》 ☆、三十五章 才驚四座 崔護的這首《題都城南莊》,據說是為了紀念一位姑娘而作.作者在此詩中發出了物是人非的慨嘆,與李煜的“虞美人”中的“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庇兄惽ぶ?。這首詩措辭簡明,朗朗上口,卻因其中蘊含的寓意與情感,讓人回味雋永……. 諸多目光直直地朝我射來。甄有才像是重新認識了我一樣,深深地打量著我,眼含敬佩之色。忽然,他的眉毛又皺了起來,看著我的表情竟充滿憐惜之意……回想了一下,我終于明白這廝的古怪模樣為何而來了。難怪他看我的表情如此悲苦,原來他還是認為我是個病秧子呢!想必是聽了我那詩后,更加確定我身子孱弱了,沒準兒還認為我命不久矣呢。唉!純純的一個主觀臆斷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笔捯莸氖种篙p把著扇子輕聲念道。眼前似是閃過一幅幅畫面…… 那也是一個氣候宜人的時節,在一個靜謐的院落里,四周開滿了粉紅可愛的桃花。一名翩翩公子來到院前,輕輕地扣了扣門扉。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張嬌艷的容顏映入了公子的眼簾……美若春水,艷若桃花,和這滿院的花朵交相輝映,讓人移不開眼睛…… 又是一個桃花盛開的時節,當公子再次來到去年曾經來過的院落時。仍是滿院的桃花。他又再次叩響門扉,等待那名面似桃花的姑娘來打開隔著他們的那道門。門開了,開門的卻不是那姑娘。院子的主人已不再是去年在這的人兒了…… 望著滿院怒放的桃花,他只能睹物思人,想起那和桃花相映的玉人顏……也只能慨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绷?。 思及此,蕭逸面上稍顯動容,再看向下面那名寫出這首詩的少女,心下想到:卻又是一個能與桃花相映紅的人兒!再看少女從容的舉止和堅定的目光,卻又想,眼前之人又比那詩中的美人不知堅強了多少?想她也定不會落到“人面不知何處去?”的境遇。 “蕭學士?!崩钊宓囊宦暫魡臼沟谜诟∠肼擊娴氖捯菪艳D過來。 “啊,呵呵,李先生,這初賽……可有定奪了?” “都在這里了?!崩钊鍖⒑Y選出來的一些詩卷擺到蕭逸面前,讓他審閱一遍。 蕭逸閱覽了一遍,灑然一笑道,“這幾個的確當得?!?/br> 李儒微點了下頭,繼而面向大家,宣布了晉級的選手名單。這時是人人屏息的緊張時刻。當他宣布完畢,點到名的人留下繼續比賽,其余人盡皆退場。 看看自己的前后左右,嗯,加上我在內有十個人。宴池自然也在其中,還有那個甄有才,其他人也都是些青年才俊。其中的一名女子倒是讓我多注意了些。在這個年代,讀書的女子本來就少,有才華又敢于拋頭露面的是少之又少。我記得她的名字叫韓清。她生的較為清秀,倒是身上那種清雅的氣質,讓她整個人煥發著光彩。 此時蕭逸打開了另一個詩卷,公布了第二輪比賽的題目——“戰” 好大膽的題目!戰爭,從古至今,都是人民討厭的詞匯。而且,文臣與武將向來是不同路的。這第二輪詩題竟是“戰”!這題目是誰出的,又所謂何來…… 戰!只一個字,可就是這一個字,卻包含了千軍萬馬,包含了無數精魂,有著多少妻離子散的悲苦,又有著多少劫后復生的輝煌!這一個字,包含了太多太多…… 果然,這題一出,十名選手也是一詫,宴池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了迷人的弧度。宴池啊宴池,究竟何事才會讓你煩躁憂心呢? 點上一柱香,大家開始作答。這次留下的人,倒是做的快些。還得閑檢查修改。香已燃盡,詩卷交上。兩位評委又開始認真審卷。 嗯,寫得都還頗有見地,蕭逸看著這些個詩卷,想到。突然,他手里拿著一張卷紙,愣怔了片刻,然后右手“啪”的一聲打開了折扇,動作瀟灑利落,眼角含著笑意。而他的左手,仍是捏著那份詩卷沒有松開。 李儒看了看身邊的這位年輕人,由著他在那兒兀自笑著,自己則拿著詩卷點出名來。 “祝宴池何在?”雖口中問著“何在”,實則心里早就留上了意。那般風姿卓然,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實在是看過一眼,便難以忘記。 “晚生在?!?/br> “誦出你所作之詩?!?/br> 于是,在其他人灼人的目光下,宴池輕松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