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聽到上面四平八穩的聲音,又將一切說的如此清楚,涂天刀大駭,這才將素日同袍們說起時畏懼如虎的諜衛真正放在了心上。想到昔日自己吃了幾杯酒就言行無狀,他只覺渾身發涼,下意識的摸了摸鬢角,摸到一手的濕膩。 李廷恩見著他畏懼的模樣,冷冷笑了一聲,“本將一心信你,讓你做督糧大將,你卻栽在女色之上,令天下人看了西北的笑話!” 聽到李廷恩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涂天刀嚇得半死,連聲道:“大都督恕罪,末將知罪了,末將知罪了?!痹僖矝]有之前的歪纏耍賴。 “你的確該知罪?!崩钔⒍骱吡艘宦?,“你隨本將征戰數載,身有大功。到九江府后卻行事放縱,此次又致使糧草被燒,以致軍情生變,論律當斬!”最后一句聲量一提,看涂天刀雄壯的身子軟了半邊,他緩和兩分口吻,“看在以往的軍功上,本將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若你再拿捏不住……” 涂天刀刀口下逃生,哪里還能不珍惜,生怕李廷恩反悔,趕緊表忠心,“愿為大都督效死?!?/br> 他心中是有盤算的,大都督從來軍令如山,這回自己犯下如此大錯,居然有機會將功贖罪,要辦的事情必然十分艱難,而且有性命之憂。自己從軍也罷,追隨面前的大都督也罷,都是為了今后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眼看天下就要定了,有從龍之功,他自然是不愿再冒著性命去爭,只是這會兒由不得自己想不想干。就算是拼卻性命,好歹要為兒孫留個情面??偛荒茏屗麄冇袀€是罪臣的爹罷。 涂天刀心里磨叨一回,又想起毫不留情刺了自己三刀的焦美娘,心里狠狠的罵,翻來覆去想著這回活下來要怎樣報仇,嘴上就道:“還請大都督吩咐?!?/br> “好?!崩钔⒍鬏p輕轉了兩下手上的扳指,淡淡道:“你上前來?!?/br> 半個時辰后,從平送了涂天刀出去,回來就笑,“大都督,您這回可把涂將軍使喚的厲害?!?/br> 李廷恩沒有說話,笑了一笑,端了面前的茶喝。 遠在西北的李廷逸這會兒卻正怒發沖冠。 “你們這群狗東西,連個瘋婆子你們都制不住?!崩钔⒁菰秸f越火大,最后干脆拔劍將面前的案幾砍成了兩截。 服侍他的松壽在心里直叫苦。 三房那位小顧姨娘雖說不算甚,到底是半個主子呢,真要把人弄傷了,老爺太太又心軟,到時候讓三老爺尋過來鬧事還不是他們這些底下服侍的人為難。 李廷逸罵了一通,火氣消了些,把劍收回鞘中,恨恨道:“去三房,我倒要看看一個姨娘能把我如何?” 看出李廷逸正在火頭上,松壽沒法子,愁眉苦臉跟著李廷逸去了只隔著一條街的三房,另一頭趕緊讓人去給李玨寧報信。 李光宗的姨娘小顧氏正伏在兒子顧牛根的床前痛哭,她身邊才得五歲的幼子不懂事,又自小被寵壞了,看見生母哭,大哥也哭,就跟著哭鬧,還不讓乳娘丫鬟們抱,誰上去哄他,抬手就給人一巴掌。 李光宗在屋里急的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看愛妾和心疼的庶子都哭的喘不上氣,又是無奈又是著急,只能一個勁兒勸,“別哭了,牛根這也沒事?!?/br> 這還叫沒事? 小顧氏聽得心頭生恨。 她眼下早已不復之前才跟李光宗時候的模樣了,遍身綾羅,滿頭金玉。雖養的好,人倒不曾見豐潤,依舊是以前一般弱柳扶風的婀娜體態,比之一般的女兒家又多了幾分婦人的風韻。她眉目并不如何出眾,只是這些年生活富貴,一身皮rou反而細滑了不少,又柔順體貼。與生的五大三粗的親jiejie顧氏站在一處,簡直就像是母女,李光宗的心自然越發朝她偏。 她自知進門不光彩,還踩在李家守孝的時候爬姐夫的床進門,之前又是寡婦,還帶了個兒子進來,李家上下無人待見她,這些年服侍李光宗盡心盡力的很。不過隨著李廷恩到西北自立,與朝廷翻了臉,之前因李光宗孝期納妾導致李廷恩被連累彈劾的事情也就不要緊了。再者她數年如一日的在李家人面前低眉順眼的,又給李光宗生了個庶子,李家人對她倒也當個正經姨娘看待。就是之前每回節慶時看了她就嚷嚷著要喊人拿繩子來勒死的李火旺,看見孫子,也會讓人打發個紅封。 慢慢的,她的腰桿似乎亦挺直了不少。 可她心底依舊有不足。 姓李的人重嫡庶,她最恨的就是哪怕上面的李廷璧再愚魯,李光宗卻從不敢松口說以后就讓李廷敬繼承家業。若在以往就罷了,三房不過就是那點產業,兄弟兩個分一分,說是嫡子多占些,只要李光宗心往她身上偏,她多的是法子??砂粗巯逻@形勢,就算她是鄉下婦人出身,也知道往后三房有的,絕不是那點銀子,那是爵位,是子子孫孫的富貴! 再有,她的兒子牛根,帶到李家來哪一點不恭敬,但凡是個姓李的長輩,就親親熱熱的行禮侍奉??珊弈切├喜凰赖臇|西,竟一直不肯認了牛根做李家的子孫,別說是長族譜,就是連個姓都不肯給。還說什么牛根的生父膝下也只有一子,他們不能奪人子嗣,只要有心孝敬,姓什么也不打緊。李光宗這個男人又蠢又沒本事,族老哄幾句,他就當真信了,還說把牛根當親骨rou。 呸,若是不想奪人子嗣,為何自己讓牛根跟著姓顧那些人就一點都不多管,真要是當親骨rou,為何幾個少爺能有個序齒,牛根只能讓人喊一聲顧少爺?那些人走出去能有銀甲衛金甲衛的保護服侍,牛根呢,只能讓李光宗隨意從下人的孩子里挑幾個鄉下娃子跟著。 還有眼下,牛根與李廷逸好歹做了幾年兄弟,連一點情面都不肯給。不過就是帶幾個人去李廷逸的獸園逛了幾圈,弄傷兩頭兇獸罷了,李廷逸就讓人放獒犬來咬牛根。自己去獸園想要處死那頭畜生,李廷逸連點情面都不留,追過來居然拔劍就要殺了自己! 姓李的人,從來就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過,只是一個晚輩,只是一個晚輩…… 想到之前被攆走時的狼狽模樣,再看看顧牛根的傷,小顧氏覺得怎樣都忍不下去,抱了身邊的李廷敬垂淚,“左右都沒了臉面,妾身不如死了算了。廷敬,你大哥這回只怕活不了了,娘也讓人嫉恨,往后留下你一個孤苦伶仃的照樣讓人欺負,你這就隨娘去了罷?!?/br> 李廷敬似懂非懂,被小顧氏掐了一把,咧著嘴哭的更大聲了。 李光宗倍感頭痛,心里生出丁點火星,又心痛,沒好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廷逸那孩子的脾氣,那就是咱們家里的小祖宗,誰能鎮得住他。牛根這孩子也是,上哪兒去逛園子不好,非要讓人帶著去廷逸的獸園,他那一園子的兇獸花了多少銀子,成天大魚大rou喂著還嫌不夠,山珍海味都沒少吃,牛根帶人拿腐rou去喂,他哪會喜歡。再說你,就是心痛牛根,又沒咬著要緊的地方,咱們好生給養養就是了,你還要去弄死他的獒犬?!?/br> 聽到這番埋怨的話,小顧氏恨得差點吐出一口心頭血,眼底閃爍的全是恨意,“老爺,再怎樣心痛,不過就是些畜生罷了。妾身也知道,這西北沒一個人能看得慣牛根,他身上沒有李家的血脈??稍僭鯓?,好歹叫了您這么幾年的爹罷,您想想,牛根這些年對您是當親爹一樣的孝順,對族里的兄弟長輩們又如何?不過就是逗了畜生,廷逸就要放狗來咬他?!彼f著拿帕子捂了嘴,像是不敢哭的太大聲,“要不是跟著的人警醒,用棍子攔了一下,牛根整條胳膊只怕都要撕沒了。不說旁的,您看看牛根眼下還躺在床上燒的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妾身雖說是個姨娘,生來命賤,也有顆當娘的心。妾身,妾身實在是……”她看了一眼隨著話音面色變得有些陰沉李光宗,“妾身實在是心疼,妾身當然不敢尋四少爺的不是,原本就想尋畜生出口氣罷了,也是想著妾身好歹算是半個長輩,哪知,哪知四少爺根本就沒把妾身看在眼里?!?/br> 李光宗臉色一下黑如鍋底。 小顧氏說的沒錯,牛根有千不好萬不好,到底在李家呆了這么幾年,行事極恭敬,不過喂兩頭畜生,廷逸就要喊打喊殺,放了獒犬咬人,這不是咬牛根,是根本沒把牛根放在眼里,只當是個奴才,可牛根是自己認了的繼子。再說小顧氏,看著牛根躺在床上七八天都退不了熱,心里著急找上門。就算是姨娘,那也是長輩的姨娘,是自己這個三叔的姨娘,要殺一條狗,不讓殺就罷了,還要杖刑,要不是小顧氏身邊跟的人手腳快,那些侍衛也有意留點情面,廷逸是不是當真就要讓人把小顧氏扒了褲子按在地上打? 到底是在打牛根打小顧氏,還是在打自己這個三叔的臉? 李光宗越想就越火冒三丈,臉上一陣風雨欲來。 小顧氏看的心頭痛快,正想再加一把火,外面連滾帶爬的進來了個人。 “老爺,老爺,不好了?!?/br> “狗東西,鬼叫什么?”李光宗認清楚是管家的兒子的李來福,沒好氣的踹了一腳。他能有什么不好,在西北這片地方,他們就沒什么能不好的,天還能塌下來? 李來福被踹了窩心腳不敢喊疼,爬起來就道:“四少爺帶了金甲衛來,說,說要讓人把顧姨娘抓去喂他的龍將軍?!?/br> “什么!” ☆、第27章 跋扈 自來西北后,為防親友再橫遭不測,李廷恩就下令讓親朋故交圍居在大都督府,在最外以重兵把守保護,沙洲城內亦是層層掌控。至于近親之中,還根據身份地位分派了親衛保護。 李廷逸是李廷恩溺愛的同母胞弟,又經常出去飛鷹走馬,身邊自然是金甲衛中挑出的精銳保護。李光宗是三叔,他的府邸,當然也有金甲衛,只是三房中除了李光宗夫妻與李廷璧這個嫡子出門有金甲衛護衛,剩下的人可沒這般待遇。李廷敬是庶出,李廷恩給他五十銀甲衛。至于小顧氏,就是個姨娘,李光宗再疼愛她也沒得法子,負責護衛他的金甲衛李光宗根本無法指使,只得在小顧氏的哭訴下花銀子從找了些退伍的老兵來保護小顧氏。 這會兒李廷逸帶人上門,外面負責護衛三房的金甲衛就覺得十分為難。他們說起來要負責三房上下的安全,實則正經要注意的主子里并不包括小顧氏這個妾,再說帶人來沖撞的是李廷逸,都是金甲衛中的同袍,讓他們為個妾室互相動手得罪李廷恩著實劃不來??勺尷钔⒁菥瓦@樣進了門,追究起來,他們亦能算是失職。 纏斗了一會兒,今日負責值守的頭領郎懷就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立時跟著稀里嘩啦倒了一片。 李廷逸正要動怒,見郎懷這些人識抬舉,哼了一聲,連馬都不曾下,騎著就過了門檻。 郎懷抓了常郜的手苦笑,“兄弟,這要是軍律司追究起來,你可得幫忙說兩句話?!?/br> 李廷恩兩年前將刑律司一分為二,把里面的軍律署拆分出來,原本的刑律司依舊掌管官吏與百姓刑責,軍律司則掌管軍中將領以及兵士。 眼下掌管軍律司的是李氏族中的宗親李火讓,與李廷恩祖父李火旺同輩,又是李氏族中輩分最尊的太叔公一脈所出。李廷恩當年尚在年幼時,太叔公為讓李廷恩能心無旁騖的讀書進學,就處處偏袒李廷恩,直至后來李廷恩平步青云,太叔公在河南道以輩分壓制族中蠢蠢欲動的族人。李氏族人遷移西北,太叔公為讓李廷恩無后顧之憂,讓族人能平安遷移,做主說服讓族中年過六十的老者盡數留下,以免成了拖累。后被族人強行背走,半路遇到大燕派人追殺,太叔公以自盡要挾,帶著一干族中老者以及傷殘之人斷后,落入杜玉華之手,直至如今,依舊不知生死。 對李廷恩,太叔公寄予無盡厚望,照拂二十載,連嫡親的兒孫都遠遠不如。面對這番恩情,李廷恩對太叔公一脈的后人處處照拂。李火讓作為太叔公的嫡親長孫,自小被太叔公攏在膝下養大,書念得不如何,卻學了太叔公一身硬脾氣,生平最看重的就是將宗族發揚光大,性情剛毅,處事鐵面無私。故而李廷恩對他托以重任,一是真的信任,還有就是為報恩,更重要的,是因李火讓姓李。讓李火讓去管理犯事的將領和兵士,才不會有后顧之憂。 李火讓一任軍律司總掌令,就拿侄孫動手。因其在軍衣采購之事中貪了二百兩銀子,李火讓便按律把人重責五十杖刑。事后養傷半月,又把人發配到礦山中挖礦,并且勒令家人不許私下將人放回,必得按律以工代罰做夠五年礦奴才能把人帶回來。不過三月,礦山中傳來人已病逝的消息,李火讓鐵面無私,只道侄孫身份仍是礦奴,戴罪之身,不顧老母與胞弟哭訴,堅決不讓侄孫回來安葬,而是按著礦山中的規矩,將人就地掩埋。而李廷恩知曉李火讓的決斷,則以大都督的身份送去三箱玉器,五箱珠寶以示嘉勉,又令人找戲班將此事編排出來,廣為傳唱。 如此種種,軍治一時大清,原本有些肆無忌憚的李氏族人亦安分了許多。 連姓李的人都畏懼李火讓如虎,其余的將領自然更是如此。 郎懷長兄朗威原本是大燕的三品將軍。元慶年間河南道遭遇流匪之亂,李廷恩恩師石定生掛念愛徒安危,得知朝廷并未派兵馬增援河南道清剿流匪后,就親自寫信給孟州衛所的郎威,求他帶領麾下的兵馬前往三泉縣將李廷恩全族接往石氏祖籍永溪安置。郎威到三泉縣后,李廷恩不肯隨郎威就此離去,反而說服郎威留下守城。事后李廷恩用計成功保住三泉縣擊退流匪,郎威憑此功勞升官后,并未就此與李廷恩斷了聯系。 李廷恩被朝廷發往西北,郎威就曾暗中讓人送來麾下三百老兵幫李廷恩起家。泰和元年李廷恩起兵,率軍攻打至郎威駐守的桉州,不費一兵一卒就被郎威率領城中百姓迎入城中。郎家世代皆為武將,只是祖上拼殺多年仍無爵位,郎家投靠李廷恩后,郎威,郎懷,郎鼎三兄弟以及郎家其余堂兄堂弟等對李廷恩皆忠心耿耿。泰和元年九月,郎鼎在平康一戰中為保護軍中大纛不倒力戰而死,郎鼎之妻得知噩耗,當夜就投繯自盡追隨而去。郎鼎膝下長子郎奉不過十四,被李廷恩安排入講武堂,并做主將啟蒙恩師秦先生的孫女秦瑤許給郎鼎,只待秦瑤一過及笄禮就成婚。郎鼎幼女尚在襁褓之中,被李廷恩認做義女,賜名郎念。 秦瑤自流匪之亂后親人全失,唯剩下一個胞弟,自小就被李廷恩視若親妹撫養長大,身份不言而喻。而郎念成為李廷恩義女時,李廷恩尚未成親,膝下沒有一男半女,即便是義女,郎念以后也會是李廷恩今后事實上的長女。 這兩件事,立時便讓郎家上下對李廷恩感恩戴德,郎家男兒在戰場上自此舍生忘死。 而郎懷作為郎鼎的胞兄,治軍才能以前并不如何出眾,李廷恩就將其調入金甲衛,負責保護三房的李光宗。出于各種緣由,在沙洲算得十分能說話的人物,可面對軍律司,他一樣畏懼的很。 不過這會兒,他也有些故作之意就是了。 常郜并非傻子,當然看的明白,他看了一眼郎懷,拍拍他的肩膀,追上李廷逸的腳步。郎懷在背后摸摸下巴,嘿嘿笑了兩聲,吩咐手下的人,“待會兒機靈些,無甚大事就別大呼小叫的?!?/br> 他手下帶著的金甲衛互相擠眉弄眼的笑。 再說李廷逸騎馬徑自闖入后院,正要下馬進屋,迎頭撞上出來的李光宗,他騎在馬背上,不情不愿的喊了聲三叔,接著目光便落在躲在李光宗背后瑟瑟發抖的小顧氏身上。 他冷冷的哼了聲。 小顧氏立時打了個寒噤,拽著李光宗的袖口切切的喊,“老爺?!?/br> 這一聲老爺喚的百轉千折,李光宗心里都化成一灘水,再看李廷逸還騎在馬背上俯視自己,眼神跟狼一樣,他火冒三丈,怒道:“廷逸,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三叔?” 李廷逸目光冰涼在小顧氏身上繞了一圈,用馬鞭子一下下砸著手心,不慌不忙道:“三叔,您這是說的什么話,您是正經長輩,我哪會不敬重您?!闭泝蓚€字被他有意加重了語調。 對上這幅漫不經心的模樣,李光宗更氣了??杉幢闩馃?,他亦很清楚,對李廷逸,他著實沒辦法。 李家可和別的人家不一樣。人家是祖宗傳下來的基業,兒孫們自然只有恭順孝敬的。李家有今日,靠的全是侄兒李廷恩,他們這些長輩,尊重的時候自然是長輩,要是不把你放眼里,又能如何?自己是三叔不錯,李廷逸卻是二房的嫡幼子,別說自己這個三叔,有廷恩的庇護,連二哥這個親爹都管不住。 面上下不來臺,李光宗就想趕緊把人打發走,揮揮手,“好了好了,三叔家里有事就不留你了,你上別人家胡鬧去?!?/br> “老爺……”小顧氏沒想到李光宗竟如此息事寧人,不甘心的喚了一聲后立馬就被李光宗的眼神嚇住了,登時垂頭不敢再開口,捂著臉抽泣。 他這幅作態在李廷逸眼里可算不上什么。 李廷逸一抬馬鞭指著小顧氏,似笑非笑道:“三叔,我走倒是沒甚么,可今日,這個女人……”他神色一厲,渾身放出一股逼人氣勢,“您得交給我處置!” “老爺……”小顧氏被這么一嚇,尖銳的哭叫起來。 李光宗被她在耳邊一喊,又才聽了李廷逸的話,再憋不住火氣,指著李廷逸罵道:“你這孩子,來我家里鬧騰就算了,還要帶我的妾走,你,你信不信今兒三叔用家法收拾你?!痹秸f臉上就越是露出心虛來。 李廷逸斜睨他一眼,懶洋洋道:“好啊,那三叔就先用家法收拾我。等您出了氣……”他半彎身子,直視著李光宗的眼睛,“侄兒再帶這小顧氏去處置?!?/br> 李光宗心虛的別開眼,被李廷逸油鹽不進的態度刺激的不輕,卻拿李廷逸沒半點法子。 別看這是三房,誰敢對李廷逸動手,跟在李廷逸身邊的護衛不是吃素的。再說要為個姨娘打侄兒,就算兄弟之間不說什么,還有親爹在后頭等著呢。別說是個寡婦再嫁的姨娘,就算是正妻,落在親爹眼里,和嫡親的孫子比起來,又算什么? 李光宗左右為難,干脆耍賴,拽住小顧氏往屋里走,嘴里嘟嘟囔囔,“你這小子,三叔管不住你,你不走三叔給你挪地方,等你爹來接你回去?!?/br> 李廷逸望著李光宗大步離開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鄙夷。 見李光宗拖著小顧氏進屋已要關門,他抬了馬鞭指著小顧氏冷冷下令,“把那女人給我拖出來!” 一聲令下,跟著的護衛如狼似虎撥開假模假樣上來阻攔的三房隨從,在李光宗的怒罵和小顧氏的尖叫聲中,硬生生將人送李光宗懷中拖出來拽到李廷逸馬前跪下。 李廷敬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在地上打滾著要娘,看李光宗被護衛攔住,就沖到李廷逸的馬前去拽他袍角,嘴里罵道:“狗東西,放了我娘,狗東西,我讓我爹殺了你,把你娘賣出去……” “廷敬!”李光宗嚇壞了,大力撥開攔住他的護衛奔過去一把將李廷敬抱起來,顧不得小顧氏,嘴上對李廷逸賠罪,“廷逸,廷敬還小,他不懂事,你別跟他計較?!?/br> 李廷逸眼中全是冷意,他厭惡的看了看被李光宗堵住嘴的李廷敬,語調似已結了冰,“三叔,我娘是他的什么人,就算年紀還小,難道連這點道理都弄不明白。他是李家的男兒,就算是庶出,將來也少不了他一份富貴??赡暨@樣放縱他下去,只怕他將來只能求一碗飽飯吃了?!?/br> 李光宗被他說得心里發寒,干笑著想要辯解,又無從辯解。 “罷了?!崩钔⒁輩s忽的口風一轉,“您整日忙碌,三嬸這些年又身子骨不好,成日要靠人參燕窩續命養身,他一個小娃娃,想來是沒得人仔細管教。他生母雖出身卑賤,到底是咱們李家血脈,改日我就和閆先生說一聲,把廷敬送到講武堂去罷?!?/br> “不要!”不待李光宗開口,小顧氏已先行尖叫,“老爺,您不能讓他把咱們兒子帶走?!?/br> “住口!”李廷逸毫不留情一鞭子抽在小顧氏身上,面無表情看她痛的嘶嚎,斥道:“你算什么東西,孝期爬床的賤婦,誰是你兒子,廷敬的母親是二嬸,你……”他冷冷一笑,“不過是個賤妾罷了,你別忘了,當年你在官府里辦的文書,是一紙賣身契!一個奴婢,這幾年趁著二嬸身子不好,竟還趁機管起家來。無人與你計較,你膽子越發大了,顧牛根是個什么東西,賞他一碗飯吃是咱們李家心善,是誰給他的膽子自稱是李家的少爺,我大哥的堂兄弟,出去呼奴使婢的威風,還帶人去闖我的獸園?” 又是一聲清脆的鞭響,李廷逸睨了一眼裝作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看見的李光宗,再望著地上打滾的小顧氏,涼涼道:“有人大度不與貓狗計較,少爺我可不一樣,我天生就是個愛計較的人。你們母子膽子太大,今日就讓你們吃吃教訓!”他說罷將鞭子遞給身后的松壽,“抽她五十鞭子,活得下來就算她命大,不與她計較?!庇贮c了個護衛指著屋門,“進去把顧牛根右胳膊給卸了,前幾日龍將軍沒把那條胳膊給咬斷了,少爺今日給他添添火?!?/br> 看出來李廷逸是十足認真的表情,松壽和那名護衛都不敢違背,垂著頭一個抽了顧氏五十鞭子,一個進屋把顧牛根的右胳膊給卸了下來,只是留了些余地。 小顧氏給整個抽成了血葫蘆,到最后已人事不知。一直抽足五十鞭子,李廷逸才懶洋洋喊了停,望著垂著頭的李光宗道:“三叔,您是今日就要對我行家法,還是改日再說?” 李光宗站在一邊緊緊摟著嚇傻了的李廷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見此情景,李廷逸倒沒多言,彎了彎唇,帶著人走了。 他尚未走遠,就聽到后面爆出一聲巨吼,“還不趕緊去請大夫!” 聽得這句,李廷逸臉上笑意深深,并不理會,翻身上馬往家里趕。半路就遇上了李玨寧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