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奚的目光沉了下去，他穩住跟著搖晃的身體，捏緊了左手腕上的鈴鐺。

    房子還在震顫，中年男人刺耳的嘯聲令玻璃顫抖到了極致。

    眼見餐桌上的盤子就要被他那不似人聲的恐怖嘯聲震到桌下，連奚的臉色也冷到極點。他的手指捏著青銅鈴鐺，捏到發白，那顆鈴鐺上也閃過一道幽暗的光。

    這時，忽然，門響了。

    剎那間，一些歸于平靜。

    中年男人的嘯聲驟然平息，房間里的家具也沒了動靜。

    連奚輕聲問了句。

    中年男人仿佛著了魔，沒了魂，癡傻地坐在椅子上，望著桌上那鍋紅燒rou，不吭聲了。

    連奚嘆了口氣，他起身打算去開門。手腕上的鈴鐺抖了兩下，仿佛在責怪他怎么突然就放棄了。

    連奚：“別鬧?！闭f著，一把按住這不會響的鈴鐺，走向大門。

    “誰啊?！?/br>
    “小連，是我?！?/br>
    連奚拉開門。

    皎潔明亮的月光下，戴眼鏡的門衛大叔看著他呵呵地笑，問道：“我剛才從樓下路過，聽到你家有點動靜就上來看看。怎么啦?！币贿呎f，他還一邊悄悄地往屋子里看。

    老年人常有這樣的毛病，喜歡看別人家的熱鬧。然而這次令他失望了，連奚家里沒有女人，別說女人，連個男人都沒有。

    門衛心道失望，又想起同事白天說的“直播”。

    可連奚穿戴整齊，開門的速度也挺快。

    唉，看來真沒什么熱鬧看！

    這時，他鼻子動了動：“好香的味道，你煮rou啦？”

    連奚目光一頓，他低頭看向這個矮小精瘦的老頭，過了幾秒，頷首：“嗯，紅燒rou?！?/br>
    “小伙子手藝不錯啊?！?/br>
    “要來嘗嘗嗎?！?/br>
    “可以嗎？”

    “我一個人也吃不掉?！?/br>
    連奚側開身，讓門衛大叔進來。

    走到餐桌旁，門衛大叔看著那張拉開的椅子和桌上放著的一杯沒人喝過的酒，愣了愣，問道：“小連，你還有客人？”

    連奚：“沒，給死人喝的?！?/br>
    門衛大叔：“……”

    連奚：“我爸當年酒駕死的?！?/br>
    門衛大叔：“哦哦哦，這樣，不好意思啊?！?/br>
    敢情人家是在祭奠老爸！

    門衛大叔繞到餐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他早就食指大動了，搓著手。等連奚幫他拿來筷子，立刻興奮地直接夾了一塊rou就放入嘴里。

    “唔，好吃！小連，你這手藝真的沒得說。你有這手藝，怎么還天天看你買外賣?！?/br>
    “外賣更方便?！?/br>
    “哈哈，你就是該娶個婆娘，讓她天天給你做飯！最方便！你怎么不吃？”

    “我吃飽了，您吃就行?！?/br>
    門衛大叔吃得滿嘴流油，已經沒心情去管連奚了，很快，他像頭豬一樣，狼吞虎咽。

    連奚喝了口水，不動聲色地看向餐桌的另一邊。

    那個“祭奠酒鬼老爸”的椅子上，坐著門衛大叔看不見的一個“人”。

    中年男人還是那么傻傻地坐在那兒，低頭看那鍋rou。

    門衛一口一口瘋狂地吃著，他好像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山珍美味，吃得眼睛發紅，手腳都顫抖起來。

    等到最后一塊rou也被吃完，門衛大叔傻了似的癱在椅子上，滿臉都是油。

    過了很久，他打了個滿是rou味的飽嗝，抹了把臉，終于清醒了。

    他的目光滑過墻壁上那一塊噴濺狀的褐色血跡，嘴唇翕動。良久，看向連奚，啞著嗓子問道：“小連啊……”

    “你住兇宅，就不怕么?！?/br>
    連奚：“有一種病，比鬼更可怕?！?/br>
    “什么??？”

    “窮病?！?/br>
    門衛大叔笑了兩聲，他摘下眼鏡：“你可真幽默?！?/br>
    靜了兩秒。

    “當年風扇廠宿舍樓的兇殺案，你知道么?！?/br>
    “知道，那年我剛出生?！?/br>
    “這么一想，都過去二十三年了?！?/br>
    “你怎么會想到來這兒做門衛?！?/br>
    門衛大叔扭頭看向連奚：“來這兒做門衛？”

    連奚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他捧著玻璃杯，手腕上的鈴鐺和紅繩輕輕晃著。他看著對方，神色平靜，聲音輕緩：“嗯，工資不高，好像還不包吃包住。半年前就說要拆遷。對了，你好像就是半年前來當門衛的？”

    門衛大叔慢慢笑了，露出一口黃牙，牙縫里還夾著一絲rou：“哪有那么多原因嘛?！?/br>
    連奚點頭：“也對?！?/br>
    似乎沒想到連奚這么快就被說服了，門衛大叔愣了片刻。他岔開話題：“對了，我發現你回家的時候，經常在外面這條走廊上停幾秒。咱們這棟樓就你一個人住，哈哈，怎么，你是撞鬼了么?！?/br>
    連奚：“大叔，你觀察得這么仔細嗎?！?/br>
    門衛大叔一頓，解釋道：“這里死了這么多人，你又一個小年輕孤零零地住在這種地方，我怎么放心啊?！彼锌溃骸安贿^你膽子可真大，我聽老劉說，四號樓的四樓，自從那起案子后，二十多年了，就只有你一個人租過。別人就是再膽大，也不敢住四樓?！?/br>
    他目光一閃，指著墻上的血跡：“看到了么，這就是當時死在這房子里那個老太婆的血?！?/br>
    連奚刷的抬眸，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