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小沈啊,你們這次處理的真是太草率了!怎么能聽他那么胡說八道就把他放走了呢?孫白袖他就是個蛇精病??!你們這么把他放出去,鬼知道他又要干什么!現在電視臺到處都在播那個蟒蛇吃人的新聞!雖然他還沒得逞吧,但是上級為了這件事已經很不高興了!他從前再怎么瘋都是只吃動物的,怎么忽然就要吃人了呢?總不可能是忽然想嘗嘗鮮吧!人的味道又不好,你說他圖什么呢呱呱呱……” 耳朵里是暗含著不滿和指責的嘈雜聲音,沈蒼臉色難看的默默聽著,嘴唇抿得緊緊的。他的耳朵已經被電話那頭那只唧唧歪歪的青蛙給念叨了整整兩個小時了,可是除了一聲不吭地聽著,他這個做下屬的也不能頂嘴或是反駁。當然了,他也知道這事本來也是他做的不好,所以他一方面有些煩躁一方面也有點生自己的氣,他要是早聽了張連翹的話,或許就能留住這條蟒蛇,可是這世上也沒有后悔藥買,那只蛇精病還是就這么跑了,沈蒼術現在心里再怎么生氣,那條蟒蛇還得他親自來抓。而這般想著,他就忍不住低頭看了眼那把被自己放在桌子底下的槍。 這把當初和張連翹一起出現的槍還剩下幾發子彈,上次在山里為了姚秋霞用了一回,現在還能再用三次。城市里用槍不比在沒什么人的山里,一旦被人看見,那就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事了,可是一旦那條兇名在外的蟒蛇再次試圖襲擊人類,那么他也不得不采用非常的手段了。畢竟這動物界一直試圖和人類劃開界限,每每遇到這種牽涉到人類世界的事件都會造成一系列的副作用,沈蒼術要是還想繼續干這份工作,那他就得把這條腦子有問題的蟒蛇給盡早抓回來。 這般想著,他就站起身把那把槍給裝了起來,部門里方便出外勤的都出去了,就連張連翹也從中午開始就一直沒有回來。出去之前,他有和自己說過,會去看看那個之前被孫白袖襲擊過的人類,而沈蒼術在看了下外面的天色之后,也決定去看看那只無論如何也讓他放心不下的笨鳥。 此時的城市上空,張連翹正獨自飛翔著巡視著空中環境,冬天的風把他的臉吹得有些發疼,從上方俯瞰這座城市的感覺對于如今的他來說也還是挺嚇人的,但是為了能找出那條叫孫白袖的蟒蛇,他們整個部門今天都跑了出來,翻垃圾桶的翻垃圾桶,找小土坑的找小土坑,他作為能飛的,自然也不能例外,而此刻,他也在思考著那條蟒蛇究竟會躲在哪里。 自從昨天那起蟒蛇吃人的新聞播出之后,辦公室的電話就沒有停下過,從上級單位和其他分部打來的電話把沈蒼術的頭都快搞砸炸了,而大家對于那個在新聞中提到的蟒蛇的行蹤顯然也一無所知?,F在已知的一些信息都是從總部反饋過來的,y省分部的負責人也打過來了電話,可惜當初孫白袖還是條不大的蛇的時候他們就沒抓著他,現在自然也沒辦法給h市動戶辦的同僚們一點經驗和教訓,可是這總部現在又非要把這責任算到沈蒼術頭上,言辭間更是要他們務必把孫白袖給捉拿歸案,否則誰也別過這個年了。 張連翹知道沈蒼術現在心里肯定著急,畢竟他和那老人家打電話的時候他也是在旁邊的,他聽沈蒼術說起過,這個老人家和老伴兒一起生活,兩人沒有子女后代,所以一直把他當成孫子般照看。因為沈蒼術從小脾氣古怪,又老是和雞鴨鵝之類的呆在一塊,村子里的很多人都不太喜歡他,只有這老人家對他還算和善。每年過春節的時候,沒有親人子女的老兩口家里冷冷清清的,連個上門給他們拜年的小孩子都沒有,而每到這個時候,沈蒼術就會去他們家里,給他們拜年順便和他們一起吃一頓年夜飯。 當時和老爺子打電話的時候,沈蒼術表情柔和,難得像個半大孩子一樣稚嫩又別扭,張連翹知道一點他的身世,自然也明白他對于那些曾經幫助過他的人有著什么樣的感情,可偏偏這離家后的第一個春節,沈蒼術就沒辦法回去過了,張連翹光是想到這兒就有點替沈蒼術發愁,他本來還想著和沈蒼術一起回他的家鄉,看看那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可是現在那發了瘋的蟒蛇就是個定時炸彈,沒人能確定他什么時候就會忽然發病,而他要是再次發病,就不止是吃人未遂這么簡單的事了。 一想到這兒,張連翹的眼神都有些變了。他這幾天一直在想孫白袖的事,對于這條蛇他沒什么過多的接觸,所以也不算了解,但是從他的一些習性上來說,張連翹還是排除了一些地方,將他的作案動機和可能所處的位置都給簡單的分析了一下。 首先從現在這個季節來說,孫白袖應該是需要盡快進行冬眠的??墒巧洗嗡淮驍嗔硕咧?,非但沒有再次找一個地方安全的冬眠,反而一出來差點吃了個人,這不得不讓張連翹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雖然他也聽說過蛇這種生物會記仇,一旦遭到了傷害肯定會報復,可是以他現在這個身體狀態,明顯就不適合再四處活動,再結合新聞里的描述,孫白袖明明可以吃掉那個男人,卻在即將把他吞下的時候忽然放過了他這件事本身就十分奇怪,而光是想到這點,張連翹就覺得他說不定會再來找這個男人麻煩,而就在他收攏翅膀在一處簡陋的棚屋停下后,他瞇起眼睛看著正在不遠處彎著腰修車的中年男人,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情緒。 這就是那個那天在巷子里打蛇的男人,看他的模樣只是個很普通的中年人,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他似乎自己也沒有想到就因為一時嘴饞居然會惹上這樣一場麻煩,所以在電視上的時候也顯得相當的驚恐和后悔。 這幾天新聞上的事看上去一定程度影響了他的生活,所以他那個攤子前不時的就有人上去和他說話,不過這男人顯然并不怎么想提起前幾天的那場驚魂,青白的臉色看上去簡直像隨時都會暈厥過去,而在張連翹觀察了他一會兒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之后,他也想離開這里去別處看看情況,可是他這剛一飛起來,就立刻感受到了一種古怪而冰冷的視線,而在他警覺地轉過頭一看,便恰好對上了不遠處一個小棚屋里的那雙即使隔著老遠,也能夠看的分明的明黃色豎瞳。 這么簡單的又和他碰上了面,張連翹一方面有些驚訝,一方面也趕緊追了上去。矛隼的攻擊力和蟒蛇比還有些出入,但是現在放棄,那么很可能之后他就再也沒辦法找到孫白袖了。這么想著,他也趕緊飛到了那棚屋外,這種破舊的老建筑附近根本沒有人靠近,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有些警惕地朝里面看了看,在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之后,張連翹還是壯著膽子從窗戶口鉆了進去,而在他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塵,還沒來得及適應這屋子的光時線,一種極其可怕的力量就迅速覆上了他的身體,緊接著被勒的差點沒把早飯吐出來的張連翹就聽到孫白袖冰涼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喂,你在找我嗎?” 孫白袖壓低著扭曲聲音差點沒讓張連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和那天在動物戶籍辦事處時的扭捏軟弱不同,現在這個狀態下的孫白袖才像是個危險的捕食者。他的身體冰涼冰涼,鱗片摩擦過張連翹的身體都帶來一種詭異的觸感,張連翹被他束縛著幾乎踹不過氣來,而見狀的孫白袖只是湊近張連翹的臉,接著冷冷地開口道, “別多管閑事,否則連你都一起吃了?!?/br> 這般說著,孫白袖的眼睛就變得有些收縮,他并不喜歡說話,冷漠的一如他毫無溫度的血液,張連翹張著嘴瞪著他,但是因為脖子被勒著也發不出聲音,他現在可以肯定孫白袖的確是想再次找那個男人的麻煩,而孫白袖雖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可是對于蛇類來說,面前的這只鳥兒就和過去許許多多被他一口吞下的動物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別。 一樣的只是一圈代表著熱量的光團,什么都分辨不清楚,從來只有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關系,一直到他們的血逐漸變得冰冷,他才會什么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 “你知道我吃掉過多少只像你這樣的小鳥嗎?” 這般說著忽然湊近張連翹,孫白袖漫不經心開口問道,聲音里卻沒有什么情緒,他似乎是一時興起才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而聽到這話的張連翹只是努力地張了張嘴,接著斷斷續續地道, “你……知道我……吃掉過……多少條……像你這樣的蚯蚓……嗎……”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過還挺有趣,孫白袖原本心情并不算好,可是此時居然意外地有些想笑。他冰冷的胸腔里好像有了幾分奇怪的情緒,而緊接著,他忽然就開口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以前沒吃過人,那是因為我很喜歡人類,可是同樣的,人類也是我最討厭的動物。我有多喜歡某些人類,我就有多恨某些人類……而現在,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br> 孫白袖的思路跳躍的張連翹完全跟不上,他努力的試圖掙脫著這條蟒蛇的控制,可是收效甚微,偏偏孫白袖也沒去管他能不能夠聽懂,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一些邏輯混亂什么章法的話,而就在張連翹覺得自己快被這條發了病的蛇精病勒死時,棚屋的窗戶卻被一只手猛地揭開,緊接著舉著一把槍對準孫白袖眼睛的沈蒼術就這樣冷著張臉出現在了張連翹的眼前。 “放開他!聽見了沒有!” * 孫白袖從前生活在y省,那里氣候濕潤,四季溫暖入春,因為十分適合爬行類生物生存,所以他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這個城市,而他的家就是一戶很平凡的住宅里面的一個小小的洞xue。 他那時候還是條很弱小的家蛇,他的父母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可是天生有著冰冷血液的他也不會去思念。 因為并沒有完全長大,他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他所在那戶人家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他也過的十分逍遙自在。他每天生活在人類的家里,因此總是能吃到一些零碎的食物,這些食物對于那個時候的他來說綽綽有余,而因為有了一個溫暖的巢xue,他也能夠十分的順利的長大,不用和那些生活在野外的動物一樣經歷諸多危險和磨難。 還小的孫白袖滿足于這樣的生活,對于蛇類而言,他的眼睛并不能幫助他分清楚任何圖像,大多數動物在他眼里都只是一個個光團,可是因為長時間的相處,他還是通過自己那雙明黃色的眼睛逐漸認識了和他住在一起的這家人。 這是一個十分普通的一家三口,父親高大,母親溫柔,一個小小的孩子剛滿五歲,正是天真調皮的時候。孫白袖就不止一次見到過這孩子蹲在門口去抓那些躲在草叢里的昆蟲玩的情景,那些昆蟲被他嚇得滿草叢亂跳,可是還是逃不了多遠。孫白袖起初還會笑話那些昆蟲膽子小,可直到有一次,當他也被這調皮的小家伙用一個桶給抓住的時候,平時老是嘲笑那些昆蟲的孫白袖總算是也體會了一把這當傀儡的感覺。 因為那一次的遭遇實在太過丟臉,以至于后來孫白袖想起來都有些無奈?;顫姾脛拥男芎⒆涌壑莻€桶把自己的mama也叫過來看,孫白袖則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在桶里面亂撞,而當那個溫柔的女主人在第一次發現自己家里居然有一個這樣的生靈存在后,當即也露出了嚇了一跳的表情。 “冬冬??!快放開!快放開!聽見了沒有?mama平時和你這么說的??!你怎么淘氣啊真是!” 捏著兒子的小耳朵教訓了幾句,女主人雖然看上去有點害怕這條蛇,但是還是照顧著孩子的安全,小心地把那個扣在孫白袖頭上的那個桶給拿開了。原以為自己今天肯定難逃此劫的孫白袖見狀也有些膽戰心驚,而就在他飛快地鉆回柜子底下喘著氣躲起來之后,他才聽到這個十分有童心的mama笑瞇瞇對自己顯得有些氣鼓鼓的兒子道, “別噘著嘴啦,小蛇既然也住在咱們的家里,就是我們的家人啊,他那么膽小,你怎么可以嚇他呢?冬冬乖,mama給你做好吃的,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對于好吃的的期待很快沖淡了孩子的不滿,沒過一會兒他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別處去尋找新的玩伴,而女主人在收拾起地上的桶之后,也只是若有所思地在心里想著,家里原來有蛇難怪沒怎么鬧老鼠。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剛剛和兒子說的那些話就這樣被一個小小的生靈記在了腦海里,而對于壽命遠遠不及人類的動物來說……那留下記憶的短短數十載或許就是他們的一生。 天生有著冰冷血液的蛇感覺到了自己發燙的心,他把人類的話語記在了腦子里,卻不知道該如何靠近。他有些感激這溫柔的人類居然會把自己這樣一個存在當做了家人,即使他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當初的那些話只是女主人為了安撫小孩子情緒才說出來的一句玩笑話,而對于當時的孫白袖來說,那始終印刻在他眼底的暖色的光團也不再令他茫然費解,反而充斥著一種讓他向往的溫暖,促使著他想要緩緩接近。 暖意的燈光下,蜷縮在柜子底下的孫白袖望著夾縫外的世界,目及之處,那一家三口正坐在餐桌前開心地吃著著他們的晚餐,見狀的他也有些開心的瞇了瞇眼睛,無機質的眼睛里卻有些溫暖的快溢出來的情緒。 ——我喜歡人類,很喜歡……很喜歡呀。 ☆、第39章 臟兮兮的棚屋里此時暗的嚇人,孫白袖劫持著翻著白眼就差沒斷氣的張連翹,動作迅速地盤踞到屋頂上方,他的明黃色眼睛一眨不眨,眼神里充滿了審視,而急匆匆趕到這里的沈蒼術見狀先是臉色難看地從窗戶里翻了進來,接著把自己手里槍指著孫白袖的眼睛點了點,這才冷冷開口道, “快放開他!聽見了沒有!” 沈蒼術的出現讓張連翹莫名地松了口氣,他剛剛差點以為孫白袖就快勒死他了,現在手腳都有些發軟?;蛟S是因為劫后余生的感覺實在太過復雜,張連翹仰著頭看著沈蒼術的臉都覺得莫名的心神激蕩,連那狼狽的從窗戶里翻進來的樣子都顯得無比順眼,而在短暫的對著他家沈處長英武高大的身形陶醉了幾秒之后,仍然沒有脫困的張連翹先是蜷縮起自己的手掌,再將自己的身體小心地收縮了幾分后,他這才默默深吸了一口氣。 他在等待著一個逃脫和反擊的機會,畢竟他也知道僅靠沈蒼術一個人,他們同樣沒法在孫白袖的控制下逃脫,而伴隨著沈蒼術的出現,孫白袖對他的控制似乎也比之前松開了一些,這給他帶來了一點希望的同時,也代表著一絲轉機。 這般想著,被孫白袖捆得緊緊的張連翹忍不住伸長了自己脖子,在和對面的沈蒼術對上眼之后,他忽然就沖沈蒼術眨了眨眼睛。 他這么做的本意其實是想向沈蒼術傳遞一些無聲的訊息,暗示他待會兒和自己一起隨機應變,可是和他沒有一點默契的沈蒼術見狀卻只是莫名其妙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接著粗聲粗氣地問道, “張連翹,他打你眼睛了???你眼睛抽什么抽?” 張連翹:“…………”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然有種無力感,張連翹覺得自己和沈蒼術或許平時真的是溝通不夠,所以才會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之后居然沒有哪怕一丁點的默契,而看見這幕,綁匪孫白袖倒是沒忍住悶笑了起來,那扭曲怪異的笑聲光是聽著就讓張連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笑什么笑!” 一聽到這病的不輕的笑聲,心里就有點暴躁,沈蒼術皺著眉頭一臉陰沉,恨不得直接舉槍端了這腦子有毛病的蛇精病。畢竟像這種吃了不知道多少無辜動物的罪犯,本來就不需要和他多說什么,早料理了他才是為民除害??墒菬o奈這動物戶籍辦事處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強調,無論如何都要活捉,再加上張連翹還在他手上,他也沒辦法輕舉妄動,這般想著,沈蒼術憋著火把手里的槍跨在肩膀上,接著在孫白袖和張連翹的注視下從自己的背上把一個包袱給拿了過來。 這是前幾天崔亮亮為了應付這次突發事件給部門里的所有動物配備的抓蛇裝備,張連翹這個笨鳥沒記得帶在身邊,但是沈蒼術還是帶著的。這包里面具體裝了什么沈蒼術也不大清楚,但是崔亮亮再三保證這是他查閱了很多資料才總結出來的對付蛇類最有效的武器,只要把這身家伙帶上,別管是大蛇小蛇,到時候那都得跪下哭著叫爸爸。 崔亮亮信誓旦旦的保證沈蒼術信了,所以在帶著這一大包東西出來的時候他也沒去多想,可是眼前這種危急時刻,當他下意識地想到這身家伙并拿出來的時候,他并沒有想到里面的東西居然會讓他愈發的火冒三丈,而同樣的,當身處于危險之中的張連翹緊張地看著沈蒼術將一個長柄裝,前頭圓圓的東西拿出來的時候,他先是一愣,接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處長你……你帶了把葫蘆絲過來是想干嘛?。?!你要在這兒吹一首天竺少女嗎?可是孫白袖他不是眼鏡蛇?。。?!處長醒醒?。。?!你又不是印度耍蛇人??!” 終于忍不住崩潰地喊了起來,張連翹覺得沈蒼術簡直不是來救他的,而是來耍他的,而聽了這話,同樣也有些傻眼的沈蒼術舉著手里的那把葫蘆絲卻一反常態的好半天也沒說話,好一會兒他才臉頰通紅地把這把葫蘆絲給塞回了包里。 棚屋的空氣中有著片刻的尷尬和焦灼,原本緊張的氣氛已經沒了,因為作為綁匪的孫白袖笑得就差滿地打滾了,張連翹已經伸直了腿默默等死了,可偏偏沈蒼術越郁悶,這事情的發展就和越和作對。視線所及,那包里除了那把葫蘆絲,裝的不僅有七神蛇膽花露水,雷達電蚊拍還有兩盒李字蚊香,沈蒼術拿出來的時候都覺得太陽xue直跳,在回想起崔亮亮那一臉自信的樣子,他覺得眼前開始發黑了,而好死不死的那孫白袖還要故意說些話來刺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經。 “哎呀,相比起后面那幾樣東西,我覺得葫蘆絲其實對我的作用更大一點,不如你給我吹一首天竺少女吧,說不定我真的會聽你的話呀哈哈哈哈……” 孫白袖扭曲的笑聲顯得刺耳而詭異,他似乎已經沉浸在了剛剛那些鬧劇般的一切中,所以對面前的沈蒼術也充滿了輕蔑和戲弄的態度,可他難得的掉以輕心讓張連翹找到了掙脫他控制的空隙,而就在這時,一直都顯得狼狽而失態的沈蒼術卻忽然拿出了包里某個東西,接著猛地往前跑了幾步,抬手就潑灑到了孫白袖的臉上。 刺鼻的硫磺味一瞬間充斥在空氣中,雄黃這種對于任何蛇類都有著奇妙沖擊力的粉末一旦沾上他們的皮膚和眼睛,就會讓蛇陷入暴躁而瘋狂。從來只會陰人的孫白袖莫名其妙的就被陰了一把,當下也知道今天這情況他也沒辦法和面前的一人一鳥繼續糾纏了,這般想著,他干脆地閉上眼睛撞開棚屋的后屋就逃了出去,伴隨著孫白袖尖銳的嘶鳴和一聲劇烈的槍響,張連翹撲騰著翅膀就逃脫了孫白袖的控制,而恰在這時,對著逃竄的蟒蛇蛇尾就是一槍的沈蒼術直接一抬手便將倉皇飛撲過來的大白鳥給擁進了懷里。 “處長??!我就知道咱們倆還是有默契的??!你剛剛真是帥呆了!” 氣喘吁吁地喘了口氣,張連翹對于沈蒼術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和自己配合默契這點還是很高興的。 剛剛那一瞬間,煞神般舉槍扣動扳機的少年面色冷凝,這不過是他第二次使用,卻已經算得上得心應手,在他的雙手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張連翹甚至產生了自己整個人都被沈蒼術穩穩托住了的奇妙安全感,而聽見了他這話的沈蒼術也是一愣,接著又莫名其妙地紅了臉。 他這是頭一次聽到別人這么說他,一方面也有些尷尬一方面也有些復雜,懷里的這只笨鳥總算是安全了,盡管讓他擔心了一把可還算沒拖后腿,雖然這蛇是跑了,不過傷了尾巴估計也跑不了太遠,而這般想著,沈蒼術也沒有表露什么情緒,只是挺不自在地撇了張連翹一眼,接著把那把葫蘆絲塞進了他的嘴里,轉身就走了。 “廢話真多……你個笨鳥,快點走,去抓蛇?!?/br> * 孫白袖受傷了,雖然因為他跑得快,他沒能讓那個狡猾的人類追上并逮捕自己,可是當此刻,他蜷縮在陰暗的閣樓里恍惚地瞇著眼睛時,他還是能感受到蛇尾傳來的細微疼痛。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受傷了,畢竟作為野生動物,他永遠能遇到很多很多來不及應付的挑釁者,這個時候他就需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搏一把,而每每傷痕累累的回到一個短暫休憩的地方時,已經活生生吞下整頭獵物,連肚子都鼓鼓囊囊的孫白袖就會在心里默默開心地想著,又可以在這個世上多活了一天。 越吃越瘋,越殺越兇,胃里面的食物還沒有消化完,或許就已經要面臨新一輪的廝殺。當人生頭一次張開自己的嘴將面前的動物活吞時,孫白袖就已經忘掉了一切的理智,而這種注定伴隨著痛苦和殺戮的生活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那好像……是一個晚上? 茫然地這般想著,孫白袖眨巴了一下明黃色的眼睛,他的尾巴在流著血,那些血跡冰冷地從他的身體里流了出來,順著閣樓縫隙落下去的樣子卻一下子喚醒了他的記憶。 記憶里,好像也是這樣一個晚上,黑黑的,暗暗的。 他生活的第一個人類家庭已經早早地陷入了沉睡,因為第二天他們一家都要去外出游玩,所以他們也在養足著精神,應對第二天的旅途。對于這次出游,小兒子冬冬已經是期待許久,所以今晚他難得沒有讓自己的mama哄著,而是自覺地早早上床開始休息,女主人洗好了澡便回了房,而就在男主人習慣性坐在客廳吃完夜宵才回到房間和妻子一起上床睡覺之后,同樣也躲在暗處的孫白袖卻在幾個小時后聽到一些奇怪的動靜。 先是窗戶被什么東西給撬了開來,緊接著屋子的門也被打開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緊接著柜子也被打開了。這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對于人類來說并不明顯,以至于熟睡中的一家三口都沒有察覺到有其他人已經鬼鬼祟祟地進入了他們的家,而對于敏感的蛇類來說,從睡夢中瞬間被驚醒了的孫白袖卻躲在暗處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兩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盡管他并不明白這兩個人究竟在干什么。 那個時候他簡單的腦子里還沒有對于偷盜這種行為的概念,因為是條本分的家蛇,所以他很少去到外面的世界,他只是在疑惑著這兩個并不屬于這個家的人為什么要擅自闖入別人的領地,畢竟這種行為十分的粗魯而且不禮貌。在動物們的世界里,一旦有這種情況的發生,被冒犯了的動物都會將那些不速之客盡快趕出自己的地盤,而就在他遲疑著望著那兩個把客廳都翻了個遍的男人時,邊上的小臥室門卻忽然就被打開了,緊接著那個叫冬冬的男孩就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mama……我要上廁所……” 小聲地這般說著話,男孩并沒有開燈,只是在自己的小房間里隱約聽見了動靜便從床上走了下來。他本以為在客廳里的會是他的父母,可是當他一走出來,那兩個男人中的一個當即面色巨變的將他一把抱過了過來,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閉嘴??!別說話??!” 眼神恐怖地這般壓低著聲音,那個口音有幾分特別的男人用自己手里的刀子威脅著自己的懷里的孩子,見狀的男孩先是臉色一白,最終卻非但沒有閉嘴反而因為恐懼而劇烈的掙扎哭喊起來。 “媽唔——唔?。?!mama救命??!爸爸?。?!” 孩子的哭聲不算大,但是在寂靜的屋子里還是很明顯的,那兩個本想偷幾件東西就跑的的男人都沒有想到情況居然會變成這樣,所以也顯得十分的慌亂,他們原本就是兩個剛被刑滿釋放的無業人員,因為看見這戶人家沒有裝防盜窗才想著要不進來發筆橫財,可是一旦再次因入室搶劫被抓,他們肯定要面臨更為嚴重的刑罰,而就在旁邊的大臥室里已經傳來低聲的交談聲時,那個一直沒有吭聲的男人卻忽然粗重地喘了一口氣,接著舉起自己手上的刀子惡狠狠地朝著那被他的同伴捉在懷里的孩子胸口捅了下去。 “冬冬……冬冬?” 臥室里的女主人傳來困倦而疑惑的詢問聲,滿身是血的孩子卻只能躺在客廳的地上睜大著眼睛,那兩個滿手滿臉都是血的男人面面相覷,望著地上那個一動不動的孩子出了神,可最終他們卻還是對視了一眼,默默地擦去了自己臉上血跡。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殺了一個,那就干脆把這一家三口都殺光。 反正出了這個門就沒有人能找到他們,到時候拿著錢,他們還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這般在心里想著,兩個沒了人性的男人直接就摸進了大的那間臥室,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們將男女主人先后殺死又拖到了客廳里,這期間孫白袖一直盯著他們的一言一行,從他們的交談的內容到說話的語氣,孫白袖其實到現在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是他還是感覺到了莫名的恐懼,而在將這家人所有的財務都洗劫一空之后,這兩個已然滿手鮮血的男人這才心滿意足,腳步鎮定地離開了現場。 血淌滿了客廳,對于孫白袖來說,他能看到地板上到處都是代表著熱能的光團,可是偏偏對他來說分外親切的一家三口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任憑著那代表著生命氣息的紅色從他們身體里溜走,也沒有一絲反應。 他挪動著身體靠近了他們,這在從前甚至是難以想象的,盡管從很久以前他就向往著能夠靠近這些散發著暖意的生命,可是當他小心翼翼的湊近那個叫冬冬的男孩時,強烈刺鼻的血腥氣一下子充斥在了他的鼻端。 這種味道讓孫白袖的心底忽然就顫抖了起來,他茫然的心底好像忽然明白過來了什么,而緊接著,他便發現,被他貼緊著的皮膚正在逐漸變冷,那種冷和他與生俱來的冰冷不同,是一種代表著哺乳動物即將死去的冷。 冬冬快死了。 他的爸爸mama和他一樣躺在了冰冷的客廳里,一動也不動,他們生平沒有做過壞事,一直和和氣氣地待人處事,鄰居們都和他們相處融洽,就連對待一條丑陋的家蛇,女主人都溫柔寬容,記憶中,孫白袖每天都能聽到這個活潑好動的孩子開心的笑聲,可是卻因為這一場飛來橫禍,這間原本給了孫白袖許許多多溫暖的屋子就這樣空了,而家……也再也不是家了。 這般想著,弱小的孫白袖忽然就覺得有些難受,他干巴巴的眼眶里又痛又澀,可是因為他是一條蛇,所以他注定落不下一滴淚。冰冷的鱗片緊緊纏上那冰冷的手腕時,他沒有辦法給這具正在變冷的身體哪怕一點暖意,而那一刻,孫白袖仿佛也感受到了這世間最無可奈何的傷心。 ——y省特大入室搶劫案,一家三口被兇徒襲擊,現場沒有遺留下任何證據,以至于多年都無法破案。 ——五年后,相隔y省萬里之外的h市出現巨蟒吃人事件,原因不明。 “人類沒辦法給他們一個公道,那就讓我來給他們一個公道……誰讓我……是他們的家人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