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馬柳成長得尖嘴猴腮,看著便是jian險之相,見著程長清,恭敬地施了禮,話卻說的很是不客氣:“程大人好威風,無故將我妻弟擒來,不知是何故?” 程長清說道:“我卻不是何故捉他,別人擊鼓鳴冤,才捉過來問話,他若有什么無辜,帶我審問一番,自會放他回去?!?/br> 馬柳成聽了,又說道:“那煩請程大人高抬貴手,馬某感激不盡。程大人深明大義,馬某一定為大人舉薦給恩師?!?/br> 程長清神色淡然地說道:“那便多謝馬大人了?!?/br> “那馬某告辭?!闭f完,馬柳成小心告退。 馬柳成走后,程長清十分氣憤,對著師爺狠罵了他一頓。 程長清師爺是個長須老頭,是程長清父親親自為他選的。他摸了長胡子緩緩道:“馬柳成是賀閣老門生,東家若是想要將他拉下馬,只怕會得罪賀閣老,賀閣老門生滿天下,便是王閣老都不敢輕攖其鋒,東家何苦為這小人與自己的前程作難?” 程長清憋悶了許久,才嘆了口氣,“程某家中多婦孺,絲毫不敢輕易涉嫌,這等小人只能任其做猖狂了。為官多年,倒是越做越膽小了?!?/br> 幕僚雖看著入土的年紀,卻最是膽小,又繼續勸導:“為人長存敬畏之心,方能長久,東家為家中婦孺多思慮,才是英明,讀書做官所為的是封妻蔭子,若是為做官連累了妻兒,就本末倒置。東家這些年一心為齊州百姓,對得起圣上,對得起社稷。如馬柳成這般的小人,只會層出不窮,大人何苦與他較真?” 程長清時常嫌棄這幕僚膽小如鼠,卻從不會不聽他勸告。這是他父親給他的,懼的是官場傾軋嚴重,一個不慎便跌入深淵,程長清感念慈父的心腸,對長胡子幕僚一邊嫌棄著一邊卻重用。 想通了,程長清才開堂審理卓天強的案件,徐家老太爺將當日人證物證呈上,又有程長清親耳所見,定卓天強的罪很是容易。 程長清拍了驚堂木,“卓天強,徐家告你強搶店鋪,又砸壞東西,你可認罪?” 卓天強知道馬柳成過來了一趟,心中篤定程長清不與他為難,說的這些不過場面話,于是毫不畏懼地說道:“卓某認罪?!?/br> “你既認罪,那本官便判罰你四十大板,給徐家賠償一百兩銀子,你可服?” 卓天強覺得這與一貫的流程不同,他做這樣的事多了去了,若是不要官聲的官階又小的直接是倒打一鈀將店鋪判給了他,若是要官聲的,這時候不該說將他收監擇日再審然后馬上將他放出來嗎,怎么就要上板子罰銀子了?雖然疑惑,可是卓天強心中還是很自信程長清不會真的處罰他,只以為這個布政司格外要名聲,先這樣說,然后才偷偷放了他,所以他很大聲應道:“大人英明,小人心服口服?!?/br> 長胡子師爺笑的胡子直斗,見過蠢的,沒見過這么蠢的。 只聽程長清又拍驚堂木,宣到:“犯人已認罪,來人,將他拖下去打四十大板,拿了本官手印去卓家要銀子,什么時候銀子到手了,什么將他放了?!?/br> 只聽啪啪啪板子打在肥rou上的聲音,接著就是卓天強的鬼哭狼嚎,圍觀的百姓大聲叫好,徐家出來告狀的老太爺更是老淚縱橫,口中直念“程青天”。 程長清聽了這話并無笑意,這些不過是做戲,板子打得響,卻并不傷要害,他還是投鼠忌器,對卓天強高舉輕放,更是不敢追究他身后的馬柳成。 板子還沒打完,卓家就送來了銀票,程長清命人叫銀票交與徐家,然后宣布退堂。 程長清剛在后衙的休息室中換過官服,預備著用餐,便有侍衛稟報徐家人一齊過來謝恩。程長清想了一想,徐文蘭好歹是程心玥好友,總要給些薄面,他便讓人將他們帶過來。徐家一家三口進屋,立刻跪在地上謝恩。 程長清親自將徐老太爺扶起來:“老人家請起,程某不過做分內之事,當不得老人家叩謝。徐姑娘和徐公子也起來吧?!?/br> 徐文蘭扶著弟弟起來,“多謝大人,若不是大人公正不阿,只怕我祖孫三人便失去了祖業,便是我也要被卓天強強納進府里?!?/br> 程長清謙虛道:“徐姑娘過譽了,不過某分內之事,事情既了,你們便回去安生營生?!?/br> 徐老太爺說道:“大人對我徐家恩同再造,徐家上下感激不盡,若是不報答大人,老頭我便是飲食難安,我這孫女蕙質蘭心,還望大人不嫌棄,納她了進門,做牛做馬伺候大人?!?/br> 程長清聽了臉色一變,只覺得徐家人真是得寸進尺,不知好歹,幸虧這屋子里沒外人,如是叫別人知道了,還以為他私德敗壞,強納民女。 未等程長清出口拒絕,徐文蘭先開了口,“爺爺快別說這些丟臉的話,孫女兒如今年方十九,是嫁不去的老姑婆,莫說大人看不上眼,便是卓天強那樣的小人若不是為了徐家的鋪子都不愿理睬。那日卓天強的話怕是不少人聽到了,以為孫女兒與那jian人有了首尾,只怕更是難嫁,孫女兒以后只守著爺爺和弟弟,還是希望弟弟以后別嫌棄jiejie一輩子老死在府里?!?/br> 徐家小弟哭道:“jiejie,你別這樣說,弟弟怎么會嫌棄你,程大人,求你娶了我jiejie吧,卓家勢大,我家與他家鬧翻了,只怕別人都不敢娶我jiejie了,我jiejie學問好,針線好,人長得漂亮,又會做生意,若不是為了我,也不會十九歲了還沒出嫁,大人,你娶了我jiejie吧?!?/br> 第二十五章 柳氏昨晚上說去寺廟,今日一大早馬車就準備齊全了,幾個女孩兒們也早早被喚起。程心環年紀太小,程流珀要讀書,都被留在了家中。 這時辰天剛蒙蒙亮,正是好眠的時候,程心珊幾個都睡眼朦朧,柳氏疼惜孩子,也不將她們喚醒,準備了兩輛大馬車,她與程心珊一輛,程心珍和程心玥兩個一輛。程心珊在丫鬟攙扶下迷迷糊糊上了馬車,一到車上便躺著繼續補眠。馬車行路難免顛簸,比不得床上舒適,程心珊老大不舒服的皺著眉頭,眼睫毛顫抖,柳氏以為她要醒了,正準備吩咐人給她遞過水洗漱一番,哪知道程心珊又砸了砸嘴,歪著腦袋睡過去了。柳氏哭笑不得的點了點她的額頭,小聲道:“你這小懶貓?!?/br> 程心珍與程心玥另坐了一輛馬車。劉氏另外生了個女兒,對程心珍的溺愛少了,柳氏又對她管教更嚴厲,程心珍這些年安分了許多,不過眉眼間還有些棱角,不像別人家庶女的低眉順眼。譬如說柳氏獨獨顧著程心珊,對她們幾個只吩咐丫鬟照顧著,她便憤憤不平,一進了馬車便抱怨,“一樣是程家的女兒,唯獨那一個便是寶貝,緊著護著,咱們這些兒便是路邊的野草,看都不看一眼。我是個庶女,怠慢些是應該,可三姐明明是嫡女,比這第二任的繼室女不知尊貴多少,卻也被晾在一旁?!?/br> 程心玥前世便是在公司任高管,傳說中的白骨精,心思不知多透徹,這些個挑撥聽在她耳中太幼稚。她嗤笑道:“不必攀扯上我,我不是那等傻子,給你當刺頭,你若是不滿,直接對著母親說,或者去跟父親告狀也一樣?!?/br> 程心珊不妨程心玥說的這樣直白,一把將她心思被道破,經不住臉色通紅,吭吭哧哧說道:“三姐說笑了,我……不過是為三姐抱不平。明明你身份比七meimei尊貴,卻被這府里上上下下都忽略了,婚事拖到如今。我出門交際總被好友問jiejie這么大為什么未出嫁,我從來只跟她們說jiejie花容月貌,針線又好,耽擱到如今,并不是jiejie自己的原因?!?/br> 程心玥相當無奈,看來女人年紀大了不嫁人便是犯罪,有事沒事誰都要說上幾句,連這家里的透明人也要來可憐她了,真是夠了夠了。 程心玥心情不爽,作為始作俑者,免不了要領略一番外企高管的口才:“倒是讓六meimei受累,若下次再有人問起,meimei只管不理,不過是些沒教養的庶女,搭理那些人做什么?!?/br> 程心珍氣得臉紅,庶女便是沒教養?她在心中咒罵,枉我還給你說好話,居然罵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難怪嫁不出去。程心珍心中國罵一百句,嘴卻只敢緊閉著,程心玥一貫得父母寵愛,為人又得理不饒人,若是真生氣了,程心珍自認招架不住。 程心珍不說話,程心玥卻沒放過她,柔著聲音問道:“六meimei剛才說不是我的問題,請問meimei,這是誰的問題?” 程心珍只以為程心玥被她說動,急切地道:“自然是夫人未盡心,她不帶jiejie出門交際,又不遣媒婆上門,jiejie該跟父親說一聲,免得被耽誤了終生?!?/br> 又不是兩個人躲在屋子里,旁邊便是柳氏的馬車,這邊駕著馬車的也是柳氏的人,程心珍便這樣大咧咧說了柳氏的壞話,程心玥覺得她蠢得可愛。她莫不是擔憂著以后自己的婚事被耽擱,才慫恿自己先跟父親鬧一場?真是可笑,居然存著這樣的小人之心,柳氏心思磊落,目光長遠,莫說她們這些女孩兒,便是幾個哥哥弟弟,都從來是關愛有加的。 存著一點點撥的心思,程心玥緩慢說道:“我勸meimei還是安分乖巧些,莫要做出格的事情連累七meimei,若不然母親定不輕饒。只要meimei安分,憑著程家的家世,定能嫁到好人家?!?/br> 程心玥好聲好氣,程心珍卻不領情,“三姐說的真是好笑,連你這樣的嫡女都嫁不出去,何況我個庶女?” 程心玥閉上眼睛,懶得搭理這個蠢到作死的。 程心玥這邊說的,很快便有丫鬟小聲一字一句跟柳氏學了。柳氏輕輕將程心珊伸出被子的手放進去,掖好被子,心中思量。程心珍犯蠢的話柳氏不在意,這個庶女她一貫看不上,看不清形勢,又沖動好口舌,若是生在別人家,早被處死了。她思量的是程心玥,竟將她看的透徹,這般子心懷,竟不像個女孩兒,倒像是老太太那樣活了一輩子的人精。 到某時天光全亮時,柳氏一行人行至廣運寺山腳。柳氏牽著程心珊下車,看見程心玥程心珍兩個,笑著問她們可曾累了,語氣與往日無異,仿若不知二人在馬車上的對話。 程心玥先開口,笑著答道:“多謝母親惦記,馬車行的慢,倒是不曾累,只是不知meimei睡得可好?” 程心珊早被柳氏弄醒了,又用水潔了面,看著倒是十分清醒的樣子,只是語氣還帶著睡意,“還不錯,馬車慢悠悠,搖晃晃,又要娘親在一旁守著,像小時候睡在搖籃里一樣,我還做了個美夢,夢見菩薩給我一匣子珠寶,說道你這樣心誠,天未亮便來拜我,我只你素日愛財,這匣子珠寶便賞你了?!?/br> 程心玥笑道:“那菩薩憑的小氣,她該再說一句,你若還有什么愿望,只管說來,我定會幫你實現?!?/br> 柳氏無奈地看著她們兩個,“你們兩個促狹丫頭,到廟腳下也敢編排菩薩??煨┫铝笋R車,今日里都走到山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