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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東亭喝的很慢,他看看月亮,又看看這間小院,這是當初謝家姐弟二人曾住過的老房子,也是他和沅沅曾經的記憶,他想念亡妻。 謝泗泉仰頭喝干酒盞,緊抿雙唇,過了一會才冷聲道:“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逃去阿姐身邊,你見了她,若是說起沒將孩子帶好,她定然也要罵你?!?/br> 賀東亭:“嗯,是我沒用,可我很想她?!?/br> 賀東亭身上中了慢性毒,肺已經不太好了,時日無多,但他卻出奇的平靜。 死亡對他來說并不可怕,而是期待已久的歸宿。 幾天后,謝璟和九爺一行回到西川城。 謝璟大病初愈,清減幾分,不過精神還好,大約是在屋子里待了幾日未出門,皮膚瓷白,顯得眼睛更黑亮了。 回去路上,九爺坐了徐駿的馬車。 徐駿面上的笑容在瞧見九爺衣擺那系著的白玉獅子墜兒的時候,忽然僵住了。 他對這玉獅子熟悉,見謝璟戴過好幾回,若他沒記錯,這白玉獅子應為一對,還有一只被謝璟妥善守在匣子里——那匣子還是徐駿幫著找的,一只上好金絲楠木扁口匣,換回了謝泗泉之前送出去的白玉佛珠手串兒。 徐駿想記不住都不行。 徐駿抬頭,小心打量對面坐著的二人,之前是沒往深了想,如今仔細瞧了,也看出些端倪,謝璟和此人著實過于親密。 謝璟頭發也是扎著,隨意編了幾根細細的小辮子一同梳攏在腦后,上面墜了幾顆珊瑚珠。路上馬車顛簸,珊瑚珠發辮碰撞幾下纏繞在一處,九爺伸了手給他撥了撥,靠近輕笑同他說話。 謝璟側身附耳傾聽,面上表情認真,還要伸手去解開:“亂了?不然我散著吧?!?/br> 九爺搖頭,多看了兩眼。 謝璟眨眨眼,忽然笑了,坐在那也未起身,眼神看向九爺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軟。 徐駿如坐針氈,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道:“白先生對珊瑚很感興趣?” 九爺:“確實有趣,未曾在別處看到這樣的用法?!?/br> 徐駿:“倒也沒有多稀奇,不過是打磨成的珠子,不值什么,白先生要是喜歡,等回去之后我讓人送些過來?!?/br> 九爺頷首:“那就多謝二當家?!?/br> 徐駿許諾送珊瑚,但并未見對方有任何收手的地方,該如何,還是如何。 而且他瞧著,按珊瑚顯然也不是用在自個兒身上,怎么看著像是要給他小外甥用? 徐駿內心復雜,北地白家名聲實在太響亮,他之前敬重白九爺為人,總覺得對方德高望重,從未想過會和自己小外甥牽扯上這等關系。眼瞧著二人的手又要碰到,徐駿開口道:“璟兒,我有些東西落在馬背上,應是昨天忘了拿上來,你幫我去找下胡達,跟他要了拿過來?!?/br> 謝璟答應一聲,掀開車簾就去了。 馬車仍在行進,里面安靜了一瞬。 徐駿抬眼打量了九爺,試探問道:“白先生,聽說白家在北地生意做得很廣?” 九爺道:“尚可,不過是祖輩勤奮踏實,以誠待人,生意才慢慢做大起來?!?/br> 徐駿又問:“都經營些什么產業?” 九爺:“祖輩做些釀酒、雜貨生意,之后開了典當行,如今在滬市開了幾家紡織、染料工廠?!?/br> 徐駿:“聽賀老板說,新式銀行也一起投了錢?” 九爺:“是,也了些金融投資,都是小打小鬧,說來慚愧?!?/br> 九爺并未謙讓,滬市的這些,比起祖輩百年留下的基業還是差了許多。 徐駿詢問了許多,因他家中跑商做生意,也去過關外,許多商號談起來才知曉也是白家的,他心中暗暗吃驚。不說北地三省諸多酒坊工廠,只說關內的,白家的商號已遍及大半華國,沿著邊境線更是發展到其他國家。經營項目里有錢莊、酒水、布匹、藥材、洋貨、糧店……不一而足。 九爺:“祖父時起,白家商號開始向關內發展,經營了許多年,如今略有些成績。只是商號太多,也不能一一查看,有些善于鉆營著擅自打了白家旗號借貸籌金,只要在白家錢莊、銀號管轄之內,盡量制止?!?/br> 徐駿:“盡量?” 九爺:“實在太多,外貸不足兩萬銀元,很少問及?!?/br> 徐駿:“……” 謝璟拿了東西回來,問道:“二當家,胡達那邊只有這一個小包袱還要一個水囊,你要找的可是這個?” 徐駿有些心神不寧,原本那點底氣散的差不多,胡亂接過來應了一聲是,翻了翻,又起身道:“我下去再找找,你們坐?!?/br> 徐駿離開之后,馬車里就剩下謝璟和九爺二人。 謝璟有些奇怪:“爺,你剛才和二當家都聊什么了?”怎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九爺沒提剛才的話,只哄他道:“聊了些家常,說起你舅舅起家不易?!?/br> 謝璟:“???” 九爺捏他下巴,抬起來看了一會,笑道:“可惜了?!?/br> 謝璟不解:“可惜什么?” “可惜沒早點認識你家里人,也沒早些遇到你?!本艩敎惤稽c,唇邊帶笑貼著謝璟的輕輕親了一會兒,低喃道:“早知你這般好,與你定下指腹為婚,拿半座城養你?!?/br> 謝璟手搭在他肩上,起初還能顧及外頭動靜,豎著耳朵聽,但很快九爺手指落在他耳畔揉捏幾下,整只耳朵都要燒起來,赤紅一片,什么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