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頁
哪怕之前賀三爺弄來那么多假貨,謝泗泉一氣之下也只是砸了賀府,沒有斷絕關系。西川的謝家主像是一只老謀深算的頭狼,看似莽撞無禮的舉動,其實都是在試探,同時也是示威——他在給謝沅真正的骨血留著位置,也是在告訴所有人他的立場。 賀書瑋心里其實有些怕他。小時候舅父對他很好,但是隨著他年歲漸長,對方態度也在變化,每次都盯著他看上一陣,眼神說不上什么,但總讓他擔心自己哪里露出破綻,惶恐不已。尤其是這幾年,謝泗泉的古怪性子變本加厲,每次問起他好些事答不上來的時候,對方都會“嘖”一聲,讓他羞憤難當。 佛堂里。 寇姥姥給小姐的牌位上了香,跪坐在那里哭得已沒了力氣,啞著聲音說了自己這些年帶著謝璟逃亡的過往。 謝泗泉眼眶也發紅,但忍住了,握著拳頭沒有落淚。 賀東亭幾次摘下眼鏡,眼淚滾下,幾乎是在寇姥姥出現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確信,這是他妻子的保嬢,是他妻子最最信任的一位長輩。 寇姥姥哽咽著講完,對他道:“姑爺,我原沒想著還能見到你,既然見了,那我也同您講一句。璟兒是我看著出生,親手剪斷了臍帶,小姐臨終囑托未敢有一刻忘記,這孩子我帶在身邊,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成人。小姐說,等璟兒長大一些,再讓我送他回來,老婆子沒有食言,做到了?!?/br> 賀東亭羞愧難當,喊了一聲寇姨。 寇姥姥道:“老婆子是黃土埋到腳脖子的人了,也沒什么求你的,只為了璟兒,求您一回?!?/br> “寇姨您別這么說,您要什么,只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帶小姐回去?!?/br> 賀東亭啞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她。 寇姥姥艱難起身,伸手抱了供奉的那方牌位在懷里,一旁的僧人嚇了一跳想要上前,寇姥姥卻抱著不肯松開,哭著道:“姑爺行行好罷,可憐我璟兒從小沒有見過娘親,一日都沒有跪拜過,您怎么忍心讓不相干的人跪在這里祭拜啊,若是小姐在天有靈……小姐她……”老太太向他跪下行禮,賀東亭哪里敢受,立刻單膝跪下攙扶她起來,幾次未果,也給她跪了,“寇姨,您要什么都行,惟獨這個,我,我……” 謝泗泉上前拽開他,親手扶了寇姥姥起身,把老人護在身后,面露兇狠道:“保保,你拿著就是,我看今日誰敢攔你!” 賀東亭想上前,謝泗泉抬手給了他一拳,罵道:“我看不慣你許久了!阿姐當初嫁給你,你是怎么跟我說的,你說你護她一輩子!賀東亭,我阿姐死了——死了??!”他攥著拳頭,赤紅的眼睛里終于滾下熱淚。 賀東亭聽到,但未反駁一句,他眼睛里只有寇姥姥懷里的那一方牌位,只知道死死抓住謝泗泉的胳膊不讓他走。 謝泗泉一根根掰開他手指,咬牙道:“你既愿意守著那個假的,那就一輩子守著他過吧!你配不上阿姐對你的維護,這么多年,守著假象不愿醒來,拿著魚目當珍珠,真是可笑?!?/br> 賀東亭血液往頭上涌。 但他無法反駁。 他的確委屈了謝璟。 委屈了那個從小受盡苦難、他和沅沅唯一的孩子。 院子里。 西川謝家列了好長的陪嫁單子,讓賀家開了庫房,一件件逐一搬出,有些湊不上的,也折算了銀錢或用其他物品相抵。不拘什么,只要是值錢的,地皮、房契都可以,謝家不挑。 賀老夫人痛心疾首,想去阻攔,但架不住對方帶了四十余人的好手,完全奈何不了對方。 這幫西川人在最初受到阻攔的時候,劈手砸了一把太師椅,賀家其他親戚族人已做鳥獸散,實在不敢攔在前頭。幾年前謝泗泉把賀家砸了個稀巴爛的事兒,還歷歷在目,謝家主是混不吝的,再加上賀東亭事后對妻族一字未怪責,這也讓周圍的人不肯去趟這渾水。 賀老夫人催著賀書瑋上前去攔著,賀書瑋卻扶著她,面露無奈。 身后一道聲音傳來,賀東亭平靜道:“讓他們拿?!?/br> 賀老夫人回頭一看,見賀東亭正跟在謝泗泉二人身后緩步走來,她視線落在寇姥姥懷里的事物上,心里立刻知道不好,雖蒙了一層黑紗,但她也能猜出是何物。賀東亭對謝沅迷戀至深,當年為了那個西川女子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來,這會兒謝家抱著謝沅的牌位,只怕賀東亭什么都聽他們的。 賀老夫人心疼錢財,口不擇言道:“東亭你醒醒,當年便是如此,為何現在你還執迷不悟??!謝沅已經死了,你為了那個妖女丟了魂,連我們都不要了嗎……” 她只說了謝沅一句不是,賀東亭立刻黑了臉,沉聲道:“老夫人病了,來人,送她去鄉下靜養?!?/br> 他眼里看著的,只有那個牌位。 再無其他。 傍晚,謝泗泉帶了十只碩大木箱抬回東院。 謝泗泉回來之后,徑直去拜訪了白九,九爺有些意外,對他道:“東西都裝好了?這比我預計的要快許多?!?/br> 謝泗泉大大咧咧坐在對面,手里玩著一把鑲嵌了寶石的匕首,笑道:“怎么,你在這都聽說了?” 九爺點頭:“略有耳聞?!?/br> 謝泗泉坐在那想了片刻,從懷里掏出幾張合同,遞給他道:“這是東郊的兩家廠房,你瞧瞧,是不是你這兩日想收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