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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眉頭擰起來,給他蓋好。 隔天打針,就換成了九爺,下手穩且快,沒有之前那樣青一片了。 謝璟有點不好意思麻煩他,想找醫生,九爺只當他不想打針,收了注射器放在一旁彈了他腦門一下,淡聲道:“太嬌氣了些,忍幾天就好。我問過醫生說還要打三次針,之后就吃藥,不用再打了?!?/br> 九爺掀開帳篷送了藥箱出去消毒,謝璟揉揉腦門,覺得上面還有一抹微涼觸感和一點點消毒酒精的氣味。 半月之后,謝璟身體痊愈。 他臉上、身上都沒落疤,只耳垂那留了一個小坑,米粒大小,不細看瞧不真切。 九爺盯著瞧了很久,抬手叫他過來,還摸了他耳垂一下,謝璟臉都漲紅了,被捏著耳朵一時也不知道看哪里。 九爺仔細瞧過,逗他道:“當留了個記號,以后丟了,也好找?!?/br> 謝璟心道,他才丟不了。 除了九爺身邊,他哪里也不去。 九爺照顧謝璟半個月,也覺察出一點不同,如果說以前謝璟是聽話,那現在就是格外喜歡跟在他身邊。 有些時候九爺看書抬頭瞧一眼小孩,對方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視線對上一次,小謝管事手里不管在忙什么活計都會停下來;視線對上第二次,不用九爺開口喊人,謝璟就大步走過來,問他是不是有事吩咐。 九爺沉吟片刻,他并沒有什么事,可人都走過來了,只好隨手安排一點哄一下。 無論做什么謝璟都挺樂意,哪怕只是添茶倒水,或者剝蓮子這樣的小事兒,一點都沒有不耐煩過。 謝璟身體沒好的那段時間也是如此,九爺去瞧他,躺在病床上的少年一點都沒覺得自己需要額外照顧,打針再疼也聽不見他喊一聲。好些時候都是九爺自己心疼了,拿了些糕點去給他,那傻小子也不看糕點,只顧著抬頭看他,高高興興地想要坐起來跟他說話。 九爺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幼年時候曾養過的一條小獵犬,皮毛烏黑油亮,一雙眼睛清澈到能映出人影,有一次去林子里抓獵物受了傷,他和祖父把小狗抱回家,破例讓它睡在沙發邊的藤籃中。只要他低頭看一眼,小家伙尾巴就搖地飛快,身上的傷都忘了,只顧著開心。 九爺讓人煮了一碗甜湯圓,端給謝璟的時候,果然瞧見小孩雙手接過吃得香甜。 九爺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但喜歡瞧著謝璟吃。 看他吃一會,就覺得自己胃口也不錯。 黑河的疫情因為反應及時,加上前幾年也流行過一次大疫情,北地已有應對政策,及時進行了消毒和大規模捕鼠,很快就被壓下來,沒有大規模流傳開。 但即便如此,也死了許多人。 一路追查病因,一直查到了旱獺皮料。 那是從海拉爾一帶運來的幾塊料子,海拉爾一處地廣人稀,原本只有一些當地獵人去草原捕捉旱獺,但此次卻多了一些新來的闖關東的人。那些新人并不知道旱獺習性,也不知旱獺若是生病便會行動遲緩,瞧見了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盡數捉了,剝了皮拿去販賣。 白家商號有經驗,收皮料的時候聽說有這樣的事情,再加上掌柜仔細查探,并沒有收帶病的皮料,以至于今年皮料甚缺。 其他小商鋪卻沒有這么多講究,也不管毛色如何,圖便宜收了許多。 這其中就有日本商人送給方吉安的。方吉安早些時候因為兒子方繼武在族學被人打了一頓,心生不滿,再加上白家送來賠罪的旱獺皮是陳年皮料,一度怨恨對方,日本商人送來的皮料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但萬萬沒想到,幾條旱獺皮害得自己命也丟了。 方家一同死了的那兩個男孩,也是因為方吉安格外寵溺一些,一人分了一條旱獺皮圍脖,雖時候還早,但兩個小孩也在家中帶了兩次,因此染了病,未能救回來。再之后方吉安抽上福壽膏,皮料當出去,又引發了之后當鋪掌柜和兩名伙計死亡,黑河一帶疫情才引發蔓延,枉死許多人。 方家其余女眷命大,都還活了下來,尤其是方夫人,即便是懷孕也一直在家中做活計,挑水劈柴,因此身體硬朗,沒有被傳染上。 巡警局查到源頭,在詢問過日本商人那邊也有數人暴斃,且死狀相同之后,基本已確定。 接下來一連下達數條禁令,銷毀旱獺皮料,又消毒分發藥片,總算讓疫情得以控制。 疫情處理了兩月時間,籠罩在人們頭上的陰云才慢慢散開。 但這之后,又是新的一陣慘淡。 黑河眾多商家,損失慘重。 那些日本商人在染病之后迅速丟下死傷的同伴,離開北地,而那些被他們賣掉的機器也陸續出現問題,只是日本商人已走,留下的通訊聯系方式都是假的,已無證可查。 沒有購買機器的商家還在慶幸,那些交了定金和已經購買了機器的商戶捶胸頓足,但已沒有任何辦法。 黑河一家老字號的酒坊,甚至還有一位正當壯年的掌柜上吊自殺,若不是伙計路過,被及時救下,怕是又要再死一人。 白家商號發了請帖,盡數邀請北地各大酒坊掌柜齊聚。 發出請帖三十余份,來了的人只多不少,有些家中長輩身體微恙不能前來,就讓子侄替自己前往,無一不回應。 北地一帶酒廠眾多,若說之前還有能和白家酒廠旗鼓相當的對手,但到了現在卻人人都急了——他們不急不行,北地三省的酒內部消耗有限,銷量數額最關鍵的還是運到外面,尤其是俄羅斯國,那里才是大客源,但通往那邊的咽喉之地就是黑河,黑河出事,眾人無不擔憂,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