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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楚恪問道。 威爾回過頭,向旁邊側身。楚恪看到半空飄飄揚揚的落雪。 “下雪了?!蓖栒f。 他們沿著原路返回。臨近日落,天色有些昏暗,雪花逐漸鋪滿廢墟和道路。他們來時路上沒有積雪。不知道這是不是海參崴今年第一次落雪,楚恪想,但這大概會是一場直到明年才化的雪。 雪落得很急,回到金角灣大橋附近時,已經積到腳踝。經過大橋時,威爾停下腳步,往回看了一眼。楚恪跟著他回看,見茫茫大雪鋪天蓋地,遮蓋了一切:廢棄的大橋,結冰的海灣,港口不知停泊了多久的破冰船,廢墟里無數低矮的建筑群……他們來處的腳印同樣已被雪蓋住,才剛剛踏下不久,便什么都不剩了。 漫天大雪看不清日頭,但天色已經很暗。威爾慢下腳步,配合著楚恪的速度。那套沉重的呼吸裝備拖慢了楚恪在雪地里跋涉的步伐,他們未必能趕上宵禁。 “不必那么著急,”楚恪說,“趕不上宵禁就關掉終端,沒人會發現的?!?/br> 他的說法像是親身體驗過。威爾看了他一眼。 “的確有那么一次,”楚恪說,“那次我跟同事來海參崴執行抓捕任務,直到入夜前才確定目標的位置。眼看著宵禁了,又不能放到第二天,我們就冒險在當夜動了手。我關了終端,在車里待到午夜,上樓把睡得正香的人給抓了?!?/br> 威爾笑了:“他肯定特別吃驚?!?/br> “是吧,”楚恪說,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希望那天我沒有嚇走一只虎頭海雕?!?/br> “世界上還有虎頭海雕嗎?”威爾低聲道。 楚恪聳了聳肩。這個問題就像是在問“趙艾可現在在哪兒”,也許有人知道答案,反正他不知道。 “如果你跟那個廢墟清理員一樣幸運,說不定看得到?!背≌f。 威爾微笑起來:“我向來幸運?!?/br> 那就未必了。楚恪想。他要是幸運,怎么會愛上自己?楚恪不搞工作關系,不搞男人,更不搞賽博格。如果真像威爾所說,愛是一種降臨,那么威爾身上這次降臨可謂是不幸之至,精準地降臨在了三個雷區的重疊之處。 不期然的,楚恪又記起威爾那句“有幸與您重逢。我覺得我相當幸運”。在他看來,威爾與其說是幸運,更像是單純的樂觀。 幸好海參崴只是一座小城。二人一回到廢墟警戒線外,便上車徑直往回開,總算是成功地趕在宵禁之前回到了旅館。他們走進大堂時,雪已經積過了旅館門前的臺階。 “海參崴冬天總是這么冷嗎?”威爾說。他不再像賽博格移植手術前那么怕冷,但機體頻繁的結冰警告還是盡職盡責地告知了外界的溫度變化。 “總是這么冷?!甭灭^前臺的女孩兒回答道,“海水都會結冰,整個港口都凍得像雪一樣白?!?/br> 她朝威爾和楚恪莞爾一笑:“回來得這么快?” “得趕上宵禁?!背≌f。 那女孩兒同情地點了點頭,收回視線接著去玩她的增強現實游戲。 “我的防凍液已經結冰了?!蓖栆贿吷蠘且贿呎f,“您還好嗎?” “還好?!背≌f。他推開房門,將暖氣調到最高:“現在你的防凍液解凍了嗎?最好快點兒,這套設備沉得要命?!?/br> “我到之前你們談了什么?”在終于摘掉那一套呼吸設備之后,楚恪一邊大口呼吸著未經過濾的空氣,一邊問威爾。 “趙艾可經常來海參崴的廢墟。她跟阿娜塔西亞關系親密,時常一同出海?!蓖栒f,“去年12月,她在海參崴待了很久,想要調查阿娜塔西亞的死?!?/br> 楚恪點點頭,這些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威爾繼續道:“那三個SYM1型賽博格都沒有終端,很可能是逃役者。替他們摘下終端的應該就是R提到的那個賽博格護理師‘醫生’,所以他們不愿意透露‘醫生’的信息?;蛟S這位‘醫生’曾經為趙艾可提供過一些信息?!?/br>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是他們不肯提供醫生的聯系方式。那群流浪者似乎對醫生很忠誠,恐怕很難勸他們開口?!?/br> “我倒是有一個想法?!背≌f。 威爾看向他。 楚恪微笑著與他對視:“我恐怕這需要你出賣一下自己的美色和心靈?!?/br> 安東接通電話的時候自稱是在家,而威爾打攪了他的休息時間。但實際上,視頻電話里他的背景更像是一個雜亂無章的賽博格零配件庫房。安東坐在一臺家用的激光雕刻機面前,露在鏡頭里的手臂從指尖到手肘全都是改裝的零件,簡直像是兩組工具架。他身后,一架造型古舊的精工車床正嗡嗡作響。 見到是威爾來電,安東起初頗為高興,但在威爾說完來意后,他面上的笑容便撤了下去。安東狐疑地看向威爾,重復道:“‘海參崴的地下護理師’?你要干什么?為什么不能去十五區找個正經的賽博格護理師?” “我正在服役期,”威爾回答道,“我不希望這次改造被勞動調遣局發現。聽說‘醫生’可以做一些不那么合規的改造?!?/br> 安東面無表情地盯著威爾:“我為什么要幫你?” “因為我以后可以幫助更多的SYM1型賽博格?!蓖栒f。 安東一怔。威爾平靜地與他對視。他們的外表毫無二致,都是SYM1型默認機體。賽博格與賽博格的對峙就像是人與鏡子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