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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是混亂的,大腦已經沒有基礎的判斷能力,他只是想去找他姐,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關凜喊的已經很大聲,可這戰場中以命相搏的廝殺吶喊聲更大,關冷是聽不見的。 可冥冥中,血親之間會有一種感應,關冷在交戰的間隙回頭,一眼就看到了正笨拙的,像是不會走路一樣一步步往戰場中跑的關凜。 她眉宇間現出一抹急色,似乎對關凜說了什么,但關凜聽不見,他仍然在固執的往前跑。 他已經到了戰場外圈,有魔兵已經注意到了他,調轉手中的兵刃,就要向絲毫不知道抵抗的關凜劈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長.槍橫在關凜面前,長.槍的主人一槍挑翻了這只魔兵,并且利落的結果了對方。 項真揪住關凜的衣領,咆哮著:“快滾!別來礙事!” 說著,他一把將關凜丟出戰圈。 外邊有人接應,關凜被丟出去后立刻又被別的人半拖半拽著往外跑,關凜也不知道反抗,像是個無知無覺的雕像一樣,逃跑中被剮蹭到了他也不喊痛。 他就直愣愣的看著戰場的方向,他看到那個往日里他很討厭的項真被十來個魔兵圍剿,他挑翻了七八個,卻被剩下來的那一個一刀砍下了手臂。 他的左胳膊沒了,他痛吼了一聲,都來不及止血,又繼續用剩下的那條胳膊迎戰。 他也看到其他族人,在數倍于己方的魔兵前,一個個倒下。 然后是關冷,在關凜回來前,關冷已經跟天魔王鏖戰許久了,她越來越難以支撐,終于…… 在關凜驟然縮緊的瞳孔中,倒映出那與身體分離的頭顱。 那顆頭顱順著魔刀斬首的力道往后方飛去,在地面滾了幾圈后,眼睛的方向正對著關凜。 這透著股莫名熟悉感的一幕與關凜記憶深處的一幕開始重合,他曾經也見過這樣的情景。 關凜突然開始劇烈的喘息,像是溺水一樣掙扎。 他想起來了。 二十年前,關凜還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甚至沒有睜眼的幼崽時,父母帶著他和一些族人在溪谷里郊游。 這一天風和日麗,本該是個愉快的旅程。 可天魔王于這一天破獄而出,他率領的魔軍突襲這片溪谷。他有備而來,而關凜的父親,當時的狴犴首領,甚至沒有帶上鎮獄。 溪谷內的妖怪被魔殺了個干凈,關凜的父母更是被天魔王親自斬首而死。 唯有關凜,被他母親提前放到一塊木板上,順著水流逃出。 所有人都以為關凜并不記得這件事,畢竟他那時候連眼睛都睜不開,他第一次睜眼是被關冷找到后。 可其實不是的,不是的…… 關凜記得,在他的意識深處,他一直都記得,他睜眼見到人世的第一幕不是關冷的淚,而是他父母被天魔王斬首的場景。 或許是因為孩子的記憶力本來就差,又或許是一種他的自我保護,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記得這一點。 但即便如此,對魔的恐懼還是像種子一樣,在他的心底生根發芽,長成束縛手腳的藤蔓,從今往后數十年,再不得掙脫。 在被天魔王的魔氣籠罩的戰場上空,那一片黑云里突然出現了一張臉,驚懼不安的臉。 沒有身體,只有一張臉。 并且,這張滿是驚懼的臉上此刻現出一抹扭曲的笑意。 它終于透過這個記憶幻境找到了關凜的弱點,懼面魔魂在天空獰笑著,帶著濃烈的魔氣,呼嘯著穿透關凜的胸膛,在對方心里留下恐懼的烙印。 這是關凜內心最深的懼。 第101章 一夜的逃亡后,眾人都疲累不堪,他們找到了一處暫時安全的林子,便停下來休息。 忙著逃命時什么都來不及想,這一停下來,許多事就一起涌上來了。 林中響起一陣陣哭泣聲,有的是因為家園的被毀,有的是因為親友的離世,也有的,是對自己渺茫前路的擔憂。 這每一件令人難過到痛哭出聲的事關凜都經歷了,可他沒有哭。 他靠著樹坐著,抱著膝蓋,一個人縮成一團。 他臉上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呆滯,像是在過大的沖擊下,已經完全失去處理事情的能力,乃至于連發泄式的痛哭一番都做不到。 時至今日,他終于明白為何他會這樣懼怕魔,就像是他不敢下水一樣,這些恐懼都來自于幼時的經歷。 可明白了有什么用,他仍然不能克服它,甚至,他眼睜睜的看著jiejie死在他面前…… 關凜將膝蓋抱的更緊了一點,他努力的將大腦放空,不去想,也不敢想。 他也不聽周圍人的哭泣聲,議論聲,直到一個名字突然闖入他的耳朵。 像是被觸發了關鍵詞,關凜突然從這種麻木的呆滯中醒來,他抬頭去看那兩個說話的人,是妖族的兩名戰士。 他們在商討眼下的局勢以及下一步該如何應對,這不容樂觀,關冷死了,項真也死了,神血狴犴一族死傷慘重,族內甚至沒有可以再拿起鎮獄的人,妖族群龍無首,前線的部隊知道后方遇襲后雖然也開始回援,但這些前線部隊里也沒有任何人能正面與天魔王抗衡。 他們又在說導致如今敗局的原因,在這個原因里,他們提到了顧臨淵的名字。 關凜沒聽到他們說話的前后內容,他只聽到了這個名字,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急切的追問:“你們看到他了嗎?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