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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臨淵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他母親出身自江南一代的名門望族,父親則是個英俊瀟灑的少年才俊,年紀輕輕就考上了狀元,得到皇帝的重用,兩人在一起生下顧臨淵,本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結果卻因為顧父某日喝醉時即興提了首詩,其中兩個字犯了皇帝的忌諱,就被扣上反賊的名頭,抄了全家。 顧臨淵父親沒能逃得掉,但是顧母當時正好帶著五歲的顧臨淵在姑舅家探親,提前收到消息,逃難到了虎牢關,僥幸躲過一劫,然后就像其他來到虎牢關的人類那樣,在一處離前線比較近的山坳里生活。 離前線近就代表可能會有危險,魔族如果偷襲,這里很可能會遭殃。但是沒辦法,最安全的居住地都被妖族們先占著了,這里到底還是妖族的地盤。而妖族和人族彼此都不大看得慣對方的生活習慣,更不可能相安無事的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們只能選擇住在這處山坳。 幸好,那些年天魔王一直按兵不動,這些人生活在這山坳里,倒也沒遇到什么危險。 顧母是兩手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女,以前學的最多的是詩詞歌賦,女紅刺繡,到了虎牢關,也不知道該怎么謀生,偏偏還要獨自撫養顧臨淵,身上帶著的錢財沒多久就耗了個干凈。 正在她一籌莫展之時,也是機緣巧合,她遇上了關冷,并且,幫了關冷一個大忙。 那日,家里已經徹底沒有食物和錢財了,顧母心一橫,準備去山里找找有沒有能果腹的東西,她把顧臨淵留在家中,就這么一個人摸上了山。 她本來沒準備走多遠,但是她低估了山路的崎嶇,走著走著就走迷了路,最后越走越遠,愣是走到了時不時會有交戰沖突的前線。 而更倒霉的時,她還正巧碰上了一伙偷偷摸摸正試圖貼著山腹前進,不知道要去干嘛的魔軍。 她一個官家小姐哪見過這陣仗,別說魔了,就是見了虎牢關內這些并不傷人的妖怪,她都要嚇的一哆嗦。 她待在原地不敢出聲,不幸中的萬幸,魔軍沒發現她,就這么離開了。 而她等魔軍離開后就立刻調頭逃跑,她想跑回家去,寧愿不找食物,也不在這危險的地方亂轉了,可她壓根找不到回家的路,又是一陣亂闖,意外撞見了另一支部隊,關冷帶的部隊。 關冷聽完她來此的原因是迷路,本來想指了路就讓對方自己回去,結果卻又聽到對方說剛剛看見魔軍的消息。 關冷的神情當時就凝住了,顧母指的那個地方,在他們的防御陣線內,是不該有魔軍出現的。 但顧母驚慌的神情也不像說謊,那么只能說明,他們的防御有了缺口,而敵人偷偷潛入了。 關冷當機立斷,帶兵去防線周圍查探。 到了那里才發現,原本駐守在那里的妖族已經一個不留,全成為殘破腐爛的尸體了,但關冷他們卻也一直沒發現,因為魔軍破譯了他們的溝通方式,一直在仿冒著駐守的妖族發一切正常的假消息。 如此表面一切正常,但那支魔軍小隊卻已經偷偷往妖族腹地潛入了。 這支魔軍最后一定會被發現,但被發現的時候,他們大概已經造成了極大的傷亡,可因為顧母的這次意外迷路,卻導致他們的計劃提前敗露,并且被關冷及時帶兵圍剿,沒興出什么風浪。 雖然迷路是意外,撞見魔軍,匯報軍情更是無意,但顧母所做的還是幫了關冷一個大忙,更是幫了這些駐守虎牢關的妖族們一個大忙,免去了不知多少傷亡。 如此大恩,關冷想要表示一下感謝,得知顧母帶著幼子獨自生活,生計困難,便想了個方法幫著照顧照顧。 顧母不會捕獵不會耕耘,但她會做刺繡女工,而且做出來的花樣都很精巧有趣,像是布老虎,又像是繩結吊墜,香囊荷包,關冷自己不會做這些,大部分妖族也不會做這些。 妖族們崇尚武力,粗魯且野蠻,不會做這么精致文藝的東西,更看不起成天鼓搗這些無用東西的人類,但關冷覺得人族的這些刺繡小玩意卻也有幾分趣味,族里的幼崽們大抵會喜歡這樣的玩具。 她在關內的名號極響,說的話也十分有影響力,本來妖怪們對這些人類玩意不屑一顧,關冷一宣傳,愣是將其變成了搶手貨,妖怪們爭搶著要購買。 顧母有了收入,連帶著其他與她類似的原本生計困難的單身女人,也找到了新的謀生手段。 如此,顧母的問題便算解決了,關冷事務纏身,之后的幾年里,也沒再見過對方。 下一次再見時,是在五年后,在被魔軍屠戮過的廢墟上。 兩邊對峙的時日愈久,魔族越是蠢蠢欲動,他們的活動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張狂,在五年后的那一天,他們踏過汜水,踏平了顧母所在的那邊山坳。 關冷帶兵趕來時,一切已經太遲了,滿地都是尸體,完整的,殘破的。 但在這尸山血海上,卻還有唯二兩個活口,其中是一個顧母,但她卻也只有最后一口氣了,下半截身子不知去了何處,殘破的上半截身軀上滿是鮮血,眼里的光彩越來越黯淡,像是即將熄滅的火焰。 可這縷將熄的火焰,卻又在看到關冷時,回光返照般的,猛地爆燃起來。 她拽住關冷的衣袖,用悲哀的,乞求的口吻,求著對方,幫她完成一個母親在人世最后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