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華鑫搖頭道:“繪碧是好的,”她看大力一臉不解,也不多解釋,只是問道:“她昨天來可說了些什么?” 大力撇嘴道:“說是自家丫鬟做了那等傷天害理的事,她心里抱歉得很,她怕你心存芥蒂,所以特地來解釋道歉?!鳖D了頓,她厭惡道:;“還不是吹唱做打一番,來讓人著了道?!?/br> 華鑫閉了閉眼,她大概猜出這個沈繪碧的目的,原來沈繪碧雖不得寵,身份相貌家世也不出挑,但她脾性溫和,舉止有禮,在京里風評人緣都很好,只是如今她陷害自己一事被揭發,雖說她貼身丫鬟替她頂了罪,皇上礙著兩位寵妃的面子不予追究,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誰干的,能瞞的了誰? 回頭她為了自己得勢,陷害好友的名聲一傳出去,她就連這好名聲的唯一優勢都失了,所以這才忙忙地趕來找華鑫道歉,力圖把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華鑫想通了這一關節,抬頭問大力道:“她還說什么了?” 大力搖頭撇嘴道:“俺不知道,俺沒讓她進門?!笨吹饺A鑫翻來的白眼,她連忙道:“不過她說了,今個會再來見您?!?/br> 華鑫面色有些倦怠,隨意點頭道:“她想來你就讓她進來吧,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問她?!?/br> 大力不屑地動了動嘴角,還是點了點頭:“俺省的了?!?/br> 華鑫昨天一夜沒睡,今天早上難免疲倦,見她答應,便起身三兩下滾到床上了。 她昨晚上確實累了,如今幾乎是一挨著枕頭就著。這一覺睡得極沉,卻沒覺得過了多少時間,就感到身子一陣搖晃,她迷迷瞪瞪地睜了眼睛,卻見大力握住她的肩膀死命地搖著。 華鑫是給她活活搖醒的,等完全精神過來,才一臉起床氣的拍開她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大力終于聽了手,一臉郁悶地道:“你叫俺等沈繪碧來了叫你起床的啊?!?/br> 華鑫黑著臉道:“沒讓你下那么大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死了呢?!?/br> 大力訕笑道:“我這不是怕搖太小你醒不來嗎?”她小心問道:“人就在外面,你還見不?” 華鑫點了點頭:“扶我起身?!?/br> 等沈繪碧被通報能見華鑫,已經過了半個時辰,而且家里下人都知道這女子害了自家小姐,對她也不怎么待見,上的茶是隔夜茶,點心是放了好幾天的,就是受到如此冷待,等沈繪碧進來時,華鑫仔細打量著她,竟沒看出半分不悅,心里贊了聲好定力。 郁陶對她行了個平禮,見華鑫坐著不動,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刺了一句:“謝家大小姐好大的派頭?!?/br> 華鑫看了她一眼,心里卻暗暗松了口氣,沒能忍住,便說明她還沒有如此城府,人有了弱點便要好對付的多。 她不急不慢地啜了口茶水,懶洋洋地道:“我以為沈家三姑娘今個是來給我賠禮的,以為剛才那是你陪的禮,這才沒有還禮?!闭f著慢悠悠地起身福了一福:“看來,是我會錯意了?!?/br> 郁陶硬是忍住了惱火,一臉泫然歉意道:“我知道你心里惱著我,不待見我,我也能懂,這事兒若是換了我,必然也不會輕饒了那人的?!?/br> 華鑫靜靜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郁陶自顧自地道:“我也沒想到,我那丫鬟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竟算計到你頭上了,若是我早早地知曉此事,便是寧可不跟你比試,我也不怨你遭這等罪?!?/br> 華鑫看她一臉誠懇,一臉難過,換個不知情的人,只怕都要信以為真,她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道:“那不是普通下人,是你的貼身丫鬟,她做了什么,你若是說不知道,又有誰信呢?” 郁陶嘆息道:“我這身子常有個七災八難的,自己都自顧不暇,哪里有精力關照她呢?” 這話說的合情合理,華鑫卻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就不再多言了。 郁陶見她仍是不言語,咬了咬牙,作勢就要跪下,一邊道:“你若是不原諒我,那我便不起來了,”又哀哀地看著華鑫:“難道咱們的姐妹情誼,就這么斷了嗎?” 華鑫故作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你這是做什么,你御下不嚴的失察之過,皇上已經罰了,既然都是你那丫鬟的罪名你又來道的哪門子歉?只聽說過仆代主受罰,沒聽過主代仆道歉的?!?/br> 郁陶面色一滯,微微語塞,她今日來,一是想和華鑫假意和好,做出個姿態來,二是希望華鑫幫自己正名,來保住她的名聲。 她想了想,心中不甘,抬眼一臉希冀道:“你這是……原諒我了嗎?” 華鑫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事若是不是你做的,那我也談不上什么原諒不原諒,你又沒做對不起我的事,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可?!?/br> 郁陶面上的慘然之色忽然一收,眼底終于露出幾分冷意來:“你說的是,我只要對得起自己即可,旁的人與我何干?!” 華鑫慢慢地嘆口氣道:“你那丫鬟,叫綠藻是吧?”她看了滿臉冷笑地沈繪碧一眼:“綠藻自我見你那日起,她就勤勤懇懇地陪著你,你生病了她給你煎藥喂水,你被人欺負了她擋在你前面,她這樣,你于心何忍?” 郁陶冷笑道:“你現在倒是知道說教了,她被人拖下去的時候,那時候怎么沒見你吭一聲???” 華鑫道:“你若是還有點良心,便該知道,害死她的不是我,是你?!?/br> 郁陶冷冷道:“她犯了錯,受罰有什么不對?我是個沒本事的,護不住她,只要你開口,她也就不必死了!” 華鑫道:“你拿捏著她一大家子,你的吩咐,她怎么敢違抗?!” 郁陶卻忽然笑了:“你真是說笑了,我為何要拿捏著她一家子?她自己犯了錯,畏罪自首,與我何干?” 華鑫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她:“繪碧,你越來越不像你了?!?/br> 郁陶心中一驚:“我可不就是我,還能是誰?” 華鑫淡淡道:“在這場比試之前,我見過繪碧一次,她跟我說了些事?!彼敝钡乜粗吧蚶L碧”:“你是誰,只有你自己知道?!?/br> 郁陶猛的站起身,冷笑道:“你還記恨著前事就罷了,何必說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來擠兌人!” 華鑫也不多說,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郁陶連連冷笑,起身便走,走到門口,卻突然停了下來,忽然看著她微微一笑道:“那你呢?你真把自己當謝郁陶了嗎?” 華鑫眼睛猛的瞪大,手心沁出冷汗來,卻仍是沉住了氣,靜靜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郁陶又淡淡一笑,轉身離去了。 華鑫手指仍緊緊地攥住椅子扶手,直捏的手指發白,這才緩緩放開。 大力探頭走了進來,見她臉色難看,連忙問道:“俺的娘啊俺的娘,小姐你咋了?” 華鑫深吸了口氣,搖頭道:“無事?!钡睦镏鴮崄y成一團,那個“沈繪碧”為何知道此事?她到底是誰?! 大力心思粗獷,見她說沒事,也就當做沒事,問道:“皇后剛傳了話兒,讓您去宮里一趟,您去不?” 華鑫手指按了按額頭,嘆息道:“既然是皇后的話,那便不能耽擱,你去備轎子,咱們這就去吧?!?/br> …… 距離謝府兩條街的景泰巷,是華鑫每天的必經之路,雖只隔了兩條街,確實豪門權貴與普通百姓人家的界限,這里原也住了不少平民,但都怕一個不小心,沖撞了貴人,但凡有些條件的,都搬了出去。 陳二娘就在這條巷子里,穿了一身緇衣,假作尼姑四處游蕩。 自那日她容身的破廟被燒,她就在會稽城里東躲西藏,靠乞討為生,后來會稽起了戰事,她也跟著流民逃難到了京城,又入了家不干不凈的姑子庵,做些灑掃的粗活。 自從昨日幫庵里的姑子討公道,她見了郁陶,心里就一直驚駭不已,她本來以為華鑫已經在廟里被燒死了,昨個卻突然在京里見到,而且看她衣著儀態不俗,跟原來簡直是云泥之別,她心里大是迷惑不解,難不成華鑫是哪個權貴遺失在外的女兒不成?或者這妮子仗著樣貌好,巴上了她身邊那個看起來就不是凡人的男子? 她連忙去打聽那男子的身份,才發現那竟是赫赫有名的謝小公爺,她心里大恨華鑫好命,卻只見昨日七夕兩人出來,神態又那般親密,便以為她是跟了這位國公當妾室,琢磨著華鑫原來的身份見不得光,謝小公爺肯定是不知道的,于是就想著怎么敲一筆,所以今個才特地到景泰巷來等著。 她正暗自琢磨,就看見一抬轎子遠遠走開,微風吹過,轎簾掀起,正正地露出華鑫的臉… ☆、90|822 對于華鑫而言,她早就把昨晚上見到的無干緊要的事拋到腦后,因為她現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昭寧的表情上了,昭寧看著她,目光縮縮閃閃,既帶了點感嘆,又有些歉疚,最終還是沉不住氣地道:“你有什么話就好好說,這般看著我作甚?!” 華鑫斜眼看了她一眼:“我看到不像是我有話,是你有話吧?!?/br> 昭寧臉上一黑,還是仰著頭嘴硬道:“我行得正坐得直,有話就大聲地說出來,才不會藏著掖著呢!” 華鑫懶洋洋地道:“那你倒是說啊?!?/br> 昭寧又看了她一眼,耷拉著腦袋地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br> 華鑫難得見她嘴這么嚴實,知道什么話也套不出來了,只能遺憾地提著裙子向皇后宮里走去。又走了一會兒,華鑫到了皇后所在的襄乾宮里,她一進去,就感覺氣氛微妙地不對,今個也都是皇上皇后都在,不過上次商量敲響十八金鑼的人選,兩人說話還帶了幾分閑話家常的隨性,這次卻都是正襟危坐,從頭上的冠帽到身上的衣服,都顯得很是正式,華鑫仔細看了看,發現周成帝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皇后也是面色嚴肅,見到華鑫,微微點頭。 華鑫給二人行了禮,站在下面不發一語。 周成帝忽然嘆道:“說起來,那胡羯的使節說的也有道理,他們部族娶我大周的公主為妻,到時候若是誕下子嗣,那未來的胡羯之主,身上有了咱們周朝皇室的血脈,至少能保大周西北三世的太平?!?/br> 華鑫一驚,轉頭去看向昭寧,就見她輕輕擺了擺手,她心下暗暗松了口氣,到底昭寧是皇后嫡出,和親這種事要么是庶出的公主,要么是王爺之女,周成帝的女兒不少,這種事怎么也輪不到她。不過周成帝特地跟她提出這個干什么? 皇后十分貼心,替她問出了想問的,假意半嗔道:“臣妾還道皇上是擔心郁陶的傷勢,才特地今個把她叫來看看呢,沒想到一上來就是這句,這跟她有什么關系?” 周成帝裝模作樣地嘆氣道:“哎,事情若單單是這樣,倒也好辦了,咱們雖陪嫁了公主去,但到底跟著公主一起陪嫁的選侍總不能身份太低,前個太史公已經薦了他的孫女,老大更是孝順,為了給朕排憂解難,連你才給他定下的正妃人選都薦了,我不好拂她的面子,只能應了,這孩子大公無私,我總想著補償他些什么?!?/br> 皇后面色一沉,她身為嫡母又是皇后,才給大皇子張羅了個正室人選,那人選一轉眼就被大皇子送給了胡羯人當選侍,她心中郁憤惱火自不必說,今個卻又被周成帝說,面上有些掛不住,臉上更帶了些氣來。 最上首的一帝一后都不說話,這時候最應該讓昭寧這個女兒充當滅火器,最考驗她臨場發揮能力,不過她顯然臨場發揮能力不足,怔怔地不知所措,華鑫只好挽休息親自上陣,上前幾步對著周成帝笑得乖巧又溫和:“大皇子孝德昭著,是我等楷模?!?/br> 周成帝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倒是皇后冷冷一笑道:“孝順孝順,孝與順向來是不分家的,他若是真孝,便不該違了我的意思?!?/br> 華鑫心里暗暗吃驚,難得見皇后這般直白,周成帝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不過想了想,還是溫言勸慰道:“他這也是為了國家大事,難免有沒柰何的時候?!敝艹傻奂热话褑栴}上升到家國大事上,皇后也不好再說什么,周成帝微微一笑,轉頭對著華鑫道:“大皇子失了樁良緣,我總想著補償他些...”他說到這里,故意拖了長音,留了話柄等著華鑫接。 不過華鑫這次倒是沒有像往常一眼識趣,只是垂著頭不說話。她現在才明白周成帝的意思,原來是想把她和大皇子cp到一起,她想到大皇子的怪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低著頭抵死不開口。 昭寧歉疚的看了華鑫一眼,她當時也聽過周成帝有拉郎配的傳聞,但到底不是事實,她也不好開口。 皇后聞言,故意曲解了周成帝的意思,淡淡道:“我看李大司空家才新寡的閨女不錯,她人還未過門,夫君卻去世了,年齡和身份也都配得上老大?!?/br> 周成帝冷著臉道:“許過人的女子,如何能嫁入皇室?” 皇后淡淡道:“說起來,老大也不是嫡出,他本身也并無多少功績,高門的嫡女未必瞧得上他,門第低的他又看不上,庶女又嫌上不得臺面,除非皇上肯拉下臉來強行賜婚,不然我看李大司空的閨女不錯,門第樣貌談吐都上的了臺面,雖死了未婚夫,但到底是未過門的,也不算是真的寡婦?!?/br> 周成帝本來就打的是賜婚的主意,被皇后輕描淡寫幾句話堵死,面色忽青忽紫,最終還是決定跳過皇后,直接道:“老大好武,我看找個武將家的閨女跟他正般配,最好也是權爵人家的,這樣身份也不算是辱沒了?!?/br> 華鑫心里大罵,啊呸呸呸,你個老梆子,干脆直接說要丞國公家的姓謝的那個呢。當然這點情緒她是不敢表露在臉上的,只能深深地低下頭,裝作什么都沒有聽懂。 周成帝忽然轉頭,問華鑫道:“郁陶,你怎么看?” 華鑫深深地吸了口氣,誠惶誠恐道:“是皇上的家事,臣女怎么敢妄言?” 周成帝微微皺了皺眉,正要直接開口挑明,就聽皇后插口道:“她一個女孩子,能有什么見識?不若去跟她哥哥說?!狈凑灾x懷源和大皇子的惡劣關系,他也不可能答應郁陶的婚事。 周成帝想到長兄如父,反正謝必謙死了,如今謝家作主的正是謝懷源,跟他說自然更好,便點了點頭。 華鑫想到謝懷源知道這事兒的反應,頭皮一陣陣發麻,想反駁又不敢,只能靜靜地起身告辭了。 她一回到家里,就拉著大力問謝懷源去哪了,果然不出所料,謝懷源被周成帝叫進了宮,華鑫緊張地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等待的時間無疑是漫長的,正當華鑫坐臥不安時,大力立刻來匯報,謝懷源來了! 華鑫一下子站起身,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便又彎腰坐了回去,一個頎長的身影邁了進來,她突然有些理解犯人們等待審判前的心情了,她抬起頭,神情忐忑地看著謝懷源,低聲問道:“你都知道了?”突然覺得語氣自己的有點沉重,這事兒本就和她沒有關系,又補充道:“我也是今早上才知道的?!?/br> 謝懷源淡淡道:“知道了?!?/br> 華鑫有點不自在地動了動,低聲問道:“那你...回了?” 謝懷源翹了翹嘴角:“你希望我答應?” 華鑫后脊背一涼,立刻道:“絕對沒有!”她又訕訕笑道:“我怕你反駁的太激烈,讓皇上不高興?!?/br> 謝懷源道:“我直接回了?!?/br> 華鑫又緊張起來,問道:“你怎么回的?皇上怎么說的?” 謝懷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說你命里帶煞,克夫克子,不宜過早成婚?!?/br> 華鑫被嗆的連連咳嗽,一臉郁悶地道:“你不覺得我一臉福相,這個理由很沒有說服力嗎?皇上怎么說?” 謝懷源淡淡道:“有些不悅,但到底沒說些什么?!彼戳巳A鑫一眼,神情略帶諷刺:“你知道嗎?當時反駁最激烈的不是我,倒是鐘玉,他差點激的皇上要用禁衛拿人了?!?/br> 華鑫怔了怔,然后詭異地想到了什么,臉上一紅,縮了縮脖子,堅決不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