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華鑫聽了之后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咋舌道:“你繼母真是好手段啊。她到底為何要這么干呢?就算她不喜郁陶,也沒必要如此急著出手吧?” 謝懷源淡淡道:“因為皇上?!?/br> “哦,若是郁陶當年真是她害的,她也應當害怕郁陶還記得才是?!彼⑽攘藗阮^,又好奇問道:“說起來,我本來還沒法到這里躲過這些禍端呢,應當說是托了皇上的福,可皇上為何要幫我?”按理來說,他應當挺嫌惡這個壞了她事外甥女的。 謝懷源修長手指剝著枇杷的皮,漫不經心地道:“皇上是愛惜臉面之人?!?/br> 華鑫眨眨眼睛表示理解,外甥女一進京就連連出事,他這個下命把人帶回來的也連上無光。 華鑫連著往自己嘴里塞了幾塊櫻桃,仔仔細細地把謝懷源從頭看到腳,謝懷源被她這種目光看得不自在,轉過頭冷冷地盯著華鑫。 華鑫摸了摸鼻子訕笑道:“說真的,小公爺我以為就我一個呢,您怎么也跟來了?” 謝懷源沒理她,自顧自地低頭剝枇杷。近來許多監察和言官不滿他動用屠城的手段,屢屢進言,言語多是攻擊指摘,當然謝懷源在言官里也扶植了自己的勢力,所以他干脆借著陪meimei休養,出來避風頭,由著兩班人馬扯皮。 華鑫見他沒說話,有些無聊地沒話找話道:“昨晚上的人呢?為何不把他們交給丞佐公?” 謝懷源淡淡道:“我昨晚動了刑?!币灾x必謙的性格,見了那些刑罰,沒準會認為他是屈打成招,以曹氏的本事,沒準還會反咬一口,指責謝懷源誣陷自己。 華鑫忍不住嘆息道:“那然后呢?你又殺了?” 謝懷源道:“并無?!敝徊贿^砍斷了手腳,剜去眼珠,割掉舌頭,隨意丟到山林里一座廢棄的破廟中,再‘一不小心’讓曹氏知道而已。 …… 曹氏面色難看地聽著心腹管事送來的消息,她當機立斷下了死令封口??删退闶切臋C深沉如她,也不由得指尖微微顫抖,而郁喜聽到這個消息,則是嚇得眼神渙散,嘴唇顫抖泛白,依偎在奶母的懷里不住地發抖。 她身邊的那個媳婦子努力克制著聲音的顫抖,問道:“夫,夫人,咱們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 曹氏用力握緊拳頭,低聲道:“凡是知道的人,都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巴,此時絕不能讓老爺知道?!彼⑽㈤]起眼睛,苦笑道:“老大果然是個狠人,逼得我不得不收手,還得給他在后面打掃?!彼抗夂龅囊粎?,冷冷道:“那幾個人決計不能留了,除了吧!” 那媳婦子想到在破廟地上見到的的幾個‘人’面色微微發白,忍住作嘔的沖動點了點頭。 …… 東鑾山氣候長年溫潤,謝懷源的這座莊子是皇上賜的,只屬于他個人所有,里面的也都是自然也都是對他忠心可靠。一直在謝家的高壓高恐氣氛下的華鑫簡直如蒙大赦,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漫山遍野的瘋玩。 快到傍晚時,大力才算找到了正在樹底下興致勃勃挖蘑菇的華鑫,又死勸活勸了半天才算是把她給帶回去,親手采了一堆她自認為可以吃的菜的華鑫興致勃勃的下廚做飯,又被幾個廚娘一頓好勸,才算是勉強答應指揮群眾。 等到飯菜端上桌,謝懷源落座,華鑫立刻給他盛了一碗白粥,吹噓道:“這些可都是我親手準備的?!比缓缶褪滞兄掳?,坐在一旁等著夸獎。 一旁的大力腹誹“要不是廚娘動手,你那便宜哥哥吃了你的飯就只能跟你在地下當兄妹了?!?/br> 謝懷源慢慢喝了一口,轉頭問華鑫道:“里面加了生姜?” 華鑫以為他不愛吃姜,立刻解釋道:“統共也沒加幾塊,還都是嫩嫩的小姜?!?/br> 謝懷源問道:“你為何要加?” 華鑫看了他一眼道:“您的胃…不太好,生姜是可以暖胃的?!?/br> 謝懷源猛地轉過頭,全身都散著寒意,語氣冰冷地道:“我胃寒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大概對于他這種身份的人,任何習慣或者毛病被人知道都是很忌諱的事,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足以在關鍵時刻要了人的命。 華鑫心里嘆了口氣,心里沒由來的生出一絲同情,:“我看您很少吃寒涼之物,所以自己猜的?!?/br> 實情是她在書上看的,她對謝懷源這個毛病記憶猶新的原因是因為,謝懷源就是因為有胃寒的毛病,才被他的未婚妻聯合郁陶在他的飯食里下許多不當的食物,他病情逐漸加重,又因為阮梓木看準時機給出了最后一擊,才最終飲恨的。當然,對于郁陶和他的未婚妻來說,這是為了‘愛情’。不過這理由她當然不能說出來。 華鑫看著他玉白的俊臉,脫口勸道:“小公爺還是常吃點暖胃的東西,少吃些刺激五臟的為好,這不是什么大病,是藥三分毒,能不吃藥還是別吃藥的好,若是好好調理,自然也不會落下什么病根?!闭f完有些忐忑的看著面色冷淡的謝懷源。 謝懷源低頭看去,果然道道都是調養暖胃的溫和之物。他心中猛地涌起一股異樣情緒,伴隨而來的卻是深深的不安,他既喜歡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又厭惡被人輕易左右情緒。 他自小在虎狼環視中長大,早就學會了提防和猜忌,卻從未有人教過他信任和信托。謝懷源微微瞇起眼,壓下心中的波動,淡淡道:“你為何要如此?” 華鑫一怔,她還真沒想過為什么,只是這么想著想著就這么做了。 謝懷源見她不回答,心中微冷,面上還是淡然道:“今日你讓我心情極好,你到底有何用意,俱都說出來,我會應下也說不定?!?/br> 這話講的刺心,華鑫臉色微微發白,他看到了,想諷刺地輕笑,卻只能微微動了下嘴角,掩住心底的惻然。 ☆、第19章 女尸 謝懷源一身玄色繡著花草暗紋的中衣,頭發隨性的散開,修長有力的手握著一只朱砂筆,他在自己的臥室里慢慢地查看著一份份公文,身份越高,意味著承擔的責任也越大。像他這等身份,即使在休假期間,也很難停下工作。 忽然,他手中的筆微微一頓,將手里的公函仔細又讀了一遍,他又重新從已經看過的信件公函里抽出幾份,眸子陡然亮了起來,這種明亮并不能使他寒星一般的雙眸溫暖起來,反而比平時更加冰寒,他嘴角輕輕地翹了一笑,襯著他此時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譏誚冷漠之意。 他放下朱砂筆,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三下,一個身著藍色長衣,腰間配著寶劍的身影應聲而入。謝懷源雙手交握,淡淡道:“告訴吳偉,讓他幫我查查進來阮梓木的動向,他最近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因何現在還不見返京,事無巨細,我都要知道清楚?!?/br> 那藍衣人躬身應了聲‘是’,便退下了。謝懷源手里輕輕轉著那根朱砂筆,好似漫不經心地輕嘲道:“真是可惜,我本以為阮梓木此人是個可造之材,本想放到下面再磨練幾年,可惜啊,他卻等不及了?!闭Z調雖漫不經心,但卻透著深深的寒意。 這時,一個侍從恭敬地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幾樣精致小菜,謝懷源微微皺眉道:“我不是說了我自會出去吃,不要隨意進來的嗎?” 那侍從一下子跪下了,連連道:“是小姐,小姐她看您剛才用膳的時候沒去,所以便吩咐人重新做了一份端來給您?!?/br> 謝懷源微微皺眉:“我錯過了用膳?”他一看,白粥里果然有些姜末,幾道小菜也是暖胃的佳品,他眼波微動,問道:“她現在在何處?” 侍從答道:“小姐應當在河邊?!?/br> 自從昨晚的晚膳不歡而散之后,現在華鑫和謝懷源簡直是相看兩生厭,吃朝食時都是互相冷著臉,飯桌上形成一陣一陣的低氣壓,她在莊子里呆到氣悶,干脆拎了魚竿魚簍到河邊釣魚。 她正手擋涼棚,看著清湛湛的河面,忽覺得視線一暗,有人站在她身后,在河面上投影出修長的影子來。華鑫定睛一看,就忍不住冷哼著刺了他一句:“小公爺好閑情,不怕離我這么近,我要害你?” 謝懷源慢慢地在她身邊不遠處坐下,從容道:“你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子,就是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本事?!?/br> 華鑫給噎住了,忍不住得翻了個白眼,怒聲道:“既然你是篤定我對你是別有目地,我怕是再辯解也沒用吧?” 謝懷源淡淡道:“多年習慣而已?!?/br> 華鑫聽了這話,就如同被戳破了氣的皮球,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心也一下子涼了半截。 即便明知道他就是那個原書里狠辣多疑,冷漠無情的大反派,她還總是忍不住把他和原書眾人區分開來,站在她面前的,是個她伸手就可以觸及的人,而不單單只是寫在書里的那個名叫‘謝懷源’的冰冷蒼白的人物形象。 現在想來,自己的想法多么一廂情愿。他自幼喪母,一個幼小少年,在虎狼環視中長大,自己沒有經歷過他經歷的苦難,自然也就無法理解他的冷漠薄情。 念及此處,華鑫心中微微澀然,無力地擺了擺手,嘆氣道:“您真是…哎,罷了?!狈凑粚θ私桓墩嫘?,也不會在意別人是否真心,在他手下做個聽話之人也就罷了。 謝懷源看了她有些頹喪的臉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河面,心情遠遠卻不如之前平靜。 華鑫明知道他就是那樣的人,心里還是忍不住一陣氣悶,兩人一時沒了話講,都靜靜地凝望著湖面沉默。 青碧的溪水叮咚歡快地流淌著,清透地可以看見底下被沖刷的圓潤瑩白的鵝卵石,華鑫突然玩心打起,靠近了幾步想要伸手撈出一塊,走進河邊卻猛地看見一個浮木一般的東西順著溪水載波載浮,前面是一片飄蕩開來的烏黑,好像是女人烏亮的頭發,在水面飄蕩出一朵黑色的蓮蓬。 那邊謝懷源也已經站了起來,他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忍不住微微皺眉,一把扯下華鑫的腰帶,飛掠而起,幾下就踏到了掠過水面。 華鑫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拉著自己的衣襟前面,忍不住惱道:“你搞什么…”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就看見謝懷源用她的腰帶一勾一拉,那水中的東西就被他拉到了水上,他自己施展著輕功,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華鑫暫時把腰帶忘到了腦后,好奇地打量著謝懷源從河里撈出來的東西,然后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驚慌地倒退幾步,對著謝懷源問道:“這是什么?” 謝懷源看她一眼:“死人?!?/br> 華鑫的臉色更白了,那死者明顯是個女人,衣著首飾雖然不凡,但依稀可見殘破的跡象,裸露出來的手臂上和腰身上有許多燙傷,鞭傷,刀傷,更有許多華鑫辨別不出來的傷痕,被浸泡的浮腫的面容上依稀可見幾分生前的秀麗。 她又忍不住退后了幾步,躲到謝懷源身后問道:“這,這是怎么回事?山里有歹人不成?” 謝懷源看她形狀驚恐,心中微微嘆息一聲,擋在她身前不讓她多看,慢慢地道:“此處是皇莊,不可能又匪患…若我沒記錯,東鑾山除了我這座皇莊,還有大皇子的皇莊,在更上方?!?/br> 華鑫反問道:“那也定然是在這條溪水的上游了?這女人呢?是犯了錯的侍女?”她又搖頭道:“這也不像,侍女的服飾穿戴不可能這般奢華?!?/br> 謝懷源又看了那女尸一眼,閉著眼睛微微思索了一會兒,:“我記得陳府前幾日把一位庶女送給大皇子為妾,大皇子把她帶到了莊子上游玩,應當是她了?!?/br> 華鑫費解道:“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死的呢?”她想了想,又問道:“可是大皇子干的?可他為何要如此?” 謝懷源結合大皇子其人,心里隱約推測出一二,但卻沒有多言,省得她更添一重驚嚇。 華鑫知道他不想說,那再問也沒用。只是看著那女尸,心里不免兔死狐悲,嘆息道:“我這個冒牌貨既沒有既沒有生母,生父也不喜歡,以后下場怕是也比她好不到哪去,只怕也是胡亂找個人嫁了,由著人把我作踐至死?!?/br> 她本來想得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如今看到這位陳家庶女的下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謝懷源看她緊緊皺著眉頭,與平時的機靈古怪大相徑庭,心中又軟了一下,慢慢道:“你不會的?!?/br> 華鑫的壞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聞言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勉強收斂心緒,然后指著那女尸問道:“那我們應當怎么辦?” 謝懷源已經提步向前道:“等著大皇子派人來即可?!?/br> 華鑫上前追了幾步,有點郁悶的問道:“便是如此,你又干嘛要用我的腰帶,你自己不是也有?” 謝懷源嫌惡的皺眉道:“臟?!?/br> 華鑫“……” 尼桑果然是料事如神的,兩人才剛剛落座,就得知大皇子派人造訪,謝懷源讓人進來,華鑫驚奇地發現,來人是個尖細的公鴨嗓,邁著八字步的公公。 那公公對著謝懷源深深地行了個禮,恭敬道:“大人叨擾了,咱家此次前來,是奉了大皇子之命,是有要事要請大人幫忙?!彼劝汛蠡首犹Я顺鰜?,抬眼看著謝懷源的反應。 謝懷源面上不動聲色地道:“大皇子有何事?” 那公公心中微微失望,還是道:“是有個宮女,她偷了我們大皇子的愛物,后來因為畏罪,又跳到溪里,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還望大人幫著找尋一二?!?/br> 一旁的華鑫聽得連連咋舌,這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力也太強了,要不是她見了那女尸,也定然以為這位公公說的才是實情。只是看那女子全身遍布傷痕,衣著又是不俗,怎么看也不像偷竊的丫鬟之流。 謝懷源還是淡淡道:“知道了?!比缓缶蜎]有下文了。 公公心中明顯劃過一絲失望,卻不敢再試探,而是道:“那就有勞大人了?!彼壑樽硬桓市牡剞D了轉,看著坐在一旁的華鑫,忽然笑道:“這位便是郁陶大小姐了吧?果然是如花似玉,氣度不凡?!闭f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紫檀木嵌了銀角的盒子,笑道:“這是我們殿下特地準備的,說是給大小姐的禮物,命我來傳話時,定要交給大小姐?!?/br> 從血緣上講,郁陶是大皇子的表妹,他送禮倒也說得過去,只是…華鑫想到那女子之死,心中微澀然,下意識地去看謝懷源,見他微微頷首,才伸手接過。 那公公看她肯接,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來,躬身道:“那咱家就告退了?!闭f著就被人領了出去。 謝懷源轉頭吩咐道:“把那女子的尸體處理掉,只留幾樣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br> 華鑫訝然道:“我以為你讓我要了這東西,是接了他的封口費,不準備管這件事呢?現在卻又要留那女子的東西,是打算當作把柄?”她忍不住搖頭道:“萬一大皇子得知了此事,要報復你可如何是好?” 謝懷源淡淡道:“東西是他硬塞過來的,與我何干?” 華鑫“……”太無恥了! ☆、第20章 皇上召見 自那日公公走后,華鑫順手打開那盒子來瞧,發現里面是塊白玉蟾,玉質皎潔細膩,觸手生溫,她素來對這些貴重東西來者不拒,見了這玩意之后卻說不出的厭煩,交給謝懷源,請他把這玩意跟那女子一同葬了。 出了這等事,華鑫也沒了再四處瞎玩的心思,于是老老實實地呆在莊子里‘養病’,只是她最近見謝懷源也頗忙,莊子里常有人進出,她有時候甚至能聽到‘阮梓木’二字,心里不由得一跳。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原書里阮梓木受到在小小的行司馬上干了許久,他自負非池中之物,自然不愿意困居在一方小小的池水中,于是便放手一搏,賭的就是未來的皇上是誰,他受到虎賁中郎將張正德的拉攏,放手把寶押到大皇子身上。 然而很不幸…大皇子是靜怡夫人的兒子,靜怡夫人是曹氏的meimei,所以兩人的決裂也就此埋下了種子。 華鑫聽到這個消息就覺得心里突突狂跳,謝懷源才智高絕,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比得上主角光環,死得那么憋屈。她聽了這些消息之后,開始著意打聽,幸好謝懷源倒也沒有瞞住她的打算,直接說給她聽,倒把鬼頭鬼腦準備偷聽的華鑫弄得訕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