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王奉孝沒有像之前那樣,在我做惡夢后跑過來安慰我, 我不想與他僵持下去了,又不想主動示好,一個晚上好幾次故意裝成做惡夢,把尖叫聲喊得又尖又高,大聲得把守夜的婆子都驚醒了,可他還是無動于衷,不跑來安慰我??磥硭堑诵呐c我僵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本來我想寫“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后來查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出自于 元?尚仲賢《單鞭奪槊》第二折,隋朝比元朝早,還沒這個俗語,后來用“人心叵測”來代替,又發現“人心叵測”出自于《新唐書》,而《新唐書》又是北宋的人寫的,這就更后面的詞匯了。 弄到最后,弄得我有點崩潰,難怪這么多人寫穿越,因為穿越可以用現代語寫古代的事。所以為了順利地敘述本故事,我決定放棄詞語考究這一塊。若大家發現書中人說了什么現代話,求放過,不然這書寫成文言文好了。 注2:本來這一段可以略寫的,考慮到后面一些情節,還是寫了。覺得啰嗦的可以跳看。 ☆、第009章 父親成父皇 七日一晃而過。 此時,時為二月,冬雪初融。今甲子日,北周靜帝下詔宣布禪讓,父親三讓后接受詔書登基為帝,成了我的父皇。都城沿用,年號開皇。我已過世的祖父在北周時曾被封為“隨國公”,父皇沿襲了這個封爵,想立國號為“隨”,而后認為“隨”有走的意思,深恐不詳,終取諧音“隋”為國號。[1] 艷陽初暖,晴空敞亮。隋字旗號高掛城門。城內擁戴父皇的百姓歡喜奔告,歡聲直入宮門。文武皆喜,百官齊樂。 流離蘇瓦,飛雕龍壁。入目而入的朝堂正殿內,父皇雖身穿著平常的衣服,但在眾臣的簇擁下卻顯得異常的威武霸氣。他步伐有力一步一步地登上寶座。[2] 我懷著對父皇的無盡崇敬與眾臣一同下跪,一起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父皇繼位受命于天子禪位,名正言順,從此都城無人再非議父皇盜國為jian。 我注意到二皇兄楊廣看著坐在龍椅上的父皇,目光里充滿了崇拜的熾熱,還夾雜著一些我不明白的情緒,讓我感到些許不安,轉瞬又想,他是我敬愛的二皇兄,是疼愛我的二皇兄,我又有什么可感到不安的。 除了大皇姐及四皇姐楊顏,所有近親都參加了父皇的登基大典。事后我出于好奇,問了管事公公,他說四皇姐前幾日剛好喪夫,父皇覺得晦氣,不許她入宮拜典。[3] 四皇姐在家中是特殊的存在。她小時被人看過命相,說她命中帶煞,克夫克父克母。所以父皇母后都不太喜歡讓她親近。沒想她在這緊要關頭上出了這事,父皇怕是更不喜了。 她出嫁那年父皇還不是北周前朝的丞相。父皇因受到北周宣帝的忌憚,只好請旨任命亳州總管遠離京城,四皇姐因此沒法嫁到好的人家。 對于不熟稔的她我僅僅投以些許同情,并沒有太多感觸。那日我嫁入王家,她就如一個透明人般,隱于二皇姐和三皇姐身后,未對我說過一句祝福的話。 大皇姐沒參加父皇的登基大典,一是她的身份比較尷尬,她畢竟是前北周的皇太后;二是她估計還在憤恨父皇“奪”她夫家“產業”。 父皇命人在南郊設置祭壇,派遣使節燒柴祭告上天。登基大典過后,我跟隨父皇及眾親祭告祖廟。京城出現祥云,眾人歡喜異常。 回宮后是慶祝父皇登基的宮宴,離開宴還有一段時間,我閑著無事,想去找大皇姐,又覺得不合適??晌矣旨毕肱暹z忘的過去與王奉年的死亡有無關系,自己為什么會做那個奇怪的夢。[4] 陷入糾結,猶豫中的我徘徊于弘圣宮外,最后一跺腳,忍不住去詢問大皇姐。 大皇姐在弘圣宮設了一處小型佛堂,每日誦經念佛。 我父皇一家與北周武帝滅佛不同,皆信佛愛佛。 我在門口叫她“大皇姐”,她停下念佛,言語帶刺:“阿五,以后還是叫我長姐吧。不要叫我大皇姐,我聽得別扭?!?/br> 我知道她還在生父皇的氣,為父皇辯解:“父皇是受命于天子,是天子禪位。大皇姐,你不要再置氣了?!?/br> “天子禪位?”她站起身,轉身向我走來,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在地面上拉出她長長的影子,她的臉蒼白得陰森嚇人,竟是一夜未眠:“阿五,你真的相信天子禪位?” 她見我點頭,神經質地笑起來,目光如利劍般犀利:“靜帝比你還小,不禁恐嚇。若他年長,他會禪位?!就算禪位,也應是禪位給宇文氏而非楊氏!楊阿五,你就是一個可悲可憐又可笑的乖乖女!終有一天,你會如長姐那般,跪在佛主面前懇求上蒼的諒解來換取內心的平靜!” “不!我不會的!”我被大皇姐的摸樣嚇到,說完便跑,腦中一直回放著“你就是一個可悲可憐又可笑的乖乖女”這句話。 大皇姐,你是我的jiejie里最為依賴最為信任的人,而你卻傷害了我,用殘酷的話告訴我,若非我自愿嫁入王家,父親很有可能會為了大局把我嫁過去,你為何要揭我藏在心里為之恐懼的傷疤。 我曾被百姓當眾說過“我是父皇送給王家的禮物”,我以為我在王奉述的勸說下已解開了心結,忘卻了害怕和悲傷。 原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逃避著心里的恐懼。 原來我出嫁那日,你并非送嫁并非前來祝福我,而是希望做最后的努力勸說父皇和母后別把我嫁入王家,可看到我穿上嫁衣,你終是深恐不詳,沒有說出讓我脫下嫁衣的話。 大皇姐,你不是最疼我的嗎?你又何必讓我和你一起痛苦呢? 我很想哭,可還未有出宮,我不能讓眼淚破壞父皇今日登基的喜慶氣氛。不管父皇如何待我,我都不想給他帶來任何一點麻煩。 我沒有趁車出宮,而是不知疲憊地往宮門跑,越跑越是難過。我想用疲憊感壓制內心的痛苦,讓澎湃的血液沖擊我脆弱的心臟…… 出了宮門,我看到披麻戴孝一身白衣的四皇姐楊顏,如石雕般站在宮門不遠處,對著宮門愣愣出神。我突然間覺得,她與我是一樣的悲傷。 淚在我的眼眶里打轉,我不顧綠丫的追趕,不顧管事公公口中所說“靠近四皇姐是不吉利”的話,就這么沖過去,撲倒在她懷里放聲大哭。 四皇姐因站久僵硬的身體,慢慢地放松下來,她沒想到在大家都對她排斥的情況下,本與她不是十分親近的我會這般用力地抱住她。 我的淚觸動了她的感傷,她的淚滴到我的烏發上,但她卻沒有哭出聲來,反而開口安慰我,說:“哭什么?這世上根本沒有人值得你哭,值得你哭的人,永遠都不會讓你哭!所以,把眼淚收起來吧?!盵5] 是什么樣的經歷讓她說出這樣的覺悟。我抬起頭看她,發現喜歡在人前低頭的她其實長得很是美麗。一身白色的孝服擋不住她不施粉黛的美艷,被人忽略的容顏似藏在冰封河泥下,見不到初升艷陽的五月牡丹。 她投手抹去眼角的淚滴。我看到她露出袖子的手上布滿觸目驚心剛結疤不久的鞭痕。 我嚇得后退一步,問她:“四皇姐,你的手?” 她無所謂的輕笑,若無其事地垂下手讓白色的衣擺掩蓋丑陋的疤痕:“我沒事。難得你肯叫我一聲四皇姐。嚇到你了,晚上別做夢?!?/br> 她轉身走了,背影蕭索,帶走我不知如何啟齒的安慰和疑問。她究竟經歷了什么? 管事公公讓我回宮參加父親的登基宮宴??晌覍嵲跊]那個心情,隨便找了個身體不適的借口,和綠丫上了馬車。宮宴與登基大典畢竟不同,不是非要參加。 在回王府的路上,綠丫一直安慰我說:“少夫人,不,應該叫您公主了。大公主她心情不好并不是針對您。您別多想?!?/br> “嗯,我知道了?!?/br> 綠丫對我稱呼的改變讓我微微的不適應,更何況身份尷尬的大皇姐。想到這,哭了一場宣泄一番的我,不再這么惱大皇姐。 回到王家,我在遠處就看到王奉述站在我的庭院前等我。他臉上的藥汁已洗去大半,雖不是黑得嚇人,卻也黑得能讓婆母羅氏一時半會認不出來,比古銅色更黑一些。 我奔跑到他面前,完全忘了大皇姐帶來的不愉,歡喜地說:“你怎么來了?身體可曾康復?” “已無大礙。今天是你父皇登基的大日子。干爹再不喜我,也不會阻止我前來賀喜,順便來送你新年禮?!彼岩粋€小木盒遞給我,注意到我臉上的異樣:“你的眼睛怎么紅紅的?你哭了?” [6] “沒事。風大迷眼。我看看你給我送什么了?!蔽矣蜷_木盒,一旁的綠丫好奇地把頭伸過來。 我不想讓她看到,吩咐她說:“綠丫,我渴了。奉述等候多時也渴了,你進里屋沏茶去?!?/br> “公主,您現在可是金體,身份尊卑有別?!本G丫撇了一眼王奉述,又開始提醒我的言行舉止。 我瞪了她一眼:“多嘴。還不去沏茶?!?/br> 綠丫沒想到一向和善的我,會對她強勢起來,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進入里屋。 “不理她。我們到別的地方玩去?!蔽依鹜醴钍龅氖?,他想掙脫,我偏不許。 “阿五,綠丫說得對,你現在貴為公主了,確實與我尊卑有別?!彼f著言不由衷的話。 我松開他的手,把木盒推到他面前,佯作嗔怪:“那你送這個東西給我做啥?我現在貴為公主了,金山銀山多得去了,才不稀罕?!?/br> 他低頭看著木盒,情緒低落:“是這樣嗎。那我回去了?!?/br> 由于我沒有他高,跳起來往他的小腦袋打上一記粉拳:“笨啦。我說的是氣話,你都聽不出來。要是你以后還說‘尊卑有別’的話,別說這木盒,連你我都不理了。你要記住,我們是總角之交,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們之間的情誼是不會變的?!?/br> “嗯?!彼麑ξ沂銘岩恍?。 “我們走?!蔽依氖?,最后變成他拉著我的手,迅速地跑遠了。 王家西面有一處小湖。之前我佯裝病未全愈,常與他來湖邊水榭觀賞湖面結冰后亮如明鏡的美景。 今日冰雪初融,湖面上可看到蘭綠色的湖水在輕風中輕舞,泛起漣漪。 融化成各種形狀的雪塊遠遠看去,就如點綴在湖面上的晶瑩剔透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湖水輕.撫著寶石。寶石如初生的嬰兒般投入湖水的懷抱。輕風便是那吟唱的搖籃曲。 他在看湖中的美景,我坐在水榭的石凳上,打開他送給我的木盒。 “咦,是陶土做的硯臺。你親手做的?!”我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嗯?!彼栈匦蕾p美景的目光,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秋天的時候,我在師父的后院發現一些陶土。想著你酷愛練字,就親手捏了一個,然后叫別人燒的。有點丑,你莫要嫌棄?!?/br> 原來剛才他專注地看景是怕我不喜新年禮,緊張所致。 “一點也不丑。我很喜歡!”我珍而喜之地輕撫著硯臺。 硯臺整個呈棕土色,表面經過打磨,還算光滑,背面底部還刻著小字。 我一字一頓地念出來:“述、贈、阿、五?!?/br> “奉述,你有心了?!蔽蚁氲剿诒煅┑乩锱偻?,然后捏著冰冷的陶土,在上面刻上字,還要在快過年最忙碌的時候請別人幫忙,定是不易。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他人親手做的新年禮,而我送他的白虎玉墜卻是鋪子買來的,相比之下,他更有心。 我感激他的饋贈,大皇姐那受到的委屈此時被他溫暖的情誼化解,有些激動地伸手,想要抱抱他。 他沒想到我會抱他,驚訝下帶著我踉蹌地后退一步。我因此身體一個不穩,手中的硯臺滑落飛向水榭外的湖面,落在一塊尚未融化完全的雪塊上! “我的硯!”我心里著急,要跨出水榭,半個身子傾斜在外。 他用力地拉住我:“阿五,不可!讓下人來幫忙?!?/br> 他把我拉回,見我呆呆出神,在我眼前晃動著五指:“阿五,你怎么了?你別嚇我!”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書中出現具體某日的,如“甲子日”的,都是正史《隋書》里記載的真實歷史事件。下文若出現也是。 注2:根據《隋書》記載,隋文帝楊堅是開皇元年秋七月乙卯日,才穿黃色的服飾,登基那日穿的是平常的衣服。 注3:據記載,楊堅有五女五子,都是文獻皇后生的(多么強大的女人?。。?。他有一女在史書上無封號記載,也不知道在姊妹中排第幾,也很有可能夭折了,反正無法考究了。所以我利用了這個歷史人物,把她虛設名為楊顏,排行第四。關于楊顏的故事都是虛構! 注4:前面所寫祭壇、祭告祖廟及祥云,都是《隋書》里記載的,但后面的宮宴是我編的。想想都忙乎了一天,又是登基的日子,即使楊堅再節儉,也得請眾臣吃個飯不是。 注5:這是在我年少時,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一句類似這樣的話,原話記不得了。特此說明,此為引用,不是我原創的。 注6:這里默認新年禮物可以年前送也可以年后送,不要考究了。 ☆、第010章 府里疑問多 一些零星的片段在我腦中閃過。為何剛才撲向湖面的場景是如此的熟悉。難道我真的落過水? 我在王奉述的搖晃下回過神來:“我沒事。剛才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br> 零星的片段理不出頭緒。我把不安放在心底,讓下人過來打撈硯臺。我和他都擔心下人把硯臺弄壞,不斷地在水榭旁指揮著,根本沒注意衣衫濕去了大半。 硯臺完好無損地打撈起來。衣衫半濕的他執意要走。我怎么也不肯放他離去,“你要走可以,但要泡個熱水澡換一身衣服再走。若不然,你因此受寒生病,我會愧疚的?!?/br> 他猶豫了一會,被我勸服。之前他在王家居住,離府后衣物并未全部拿走,是想有機會回王家住。 我讓下人備好熱水,并把他的衣服放于凈房,見他入內,才到另一處泡個熱水澡。 直到我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好一會,也不見他從凈房出來。我便敲了敲凈房的門,沒聽到他的回答,心里著急,擔心他出事,讓下人撞開了門,不顧綠丫的反對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