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這些天走街串巷地熟悉環境，小豆也大略心中有數了。如果說巴爾巴德內城還勉強能看，外城的百姓就過得非常糟糕了，尤以貧民窟為最?？ㄎ髂仿暑I的賊團所盤踞的這塊地方還算好過一些，因為每一次盜賊團的所得大部分都被他用于周濟周邊百姓；但據賽娜普說，再往東西兩邊貧民聚集的地帶，欠收季節時說是遍地餓殍的光景也不為過，更別提傳染病之類的災禍。

    即便賊團有定期在不同地區發放食物，每天來盜賊團的據點求助乞食的窮苦人依然不在少數。為了盡量幫助他人，賊團內部也同樣過得非常清苦，跟被周濟的百姓吃穿上別無二致，必要的時候還要讓出一部分口糧，用賽娜普的話說就是“沒有一個多余的子兒能進義賊的口袋”。

    小豆覺得，這大概是她被n’坑了以來過得最窮的一段日子……饑一餐飽一餐的新鮮體驗，你值得擁有？

    小半個月后的一日薄暮時分，闊別已久的中東黑豹子卡西姆大大終于帶著一群人風塵仆仆地趕回了貧民窟據點。

    大概是打了一場硬仗，卡西姆看起來比離開時瘦了一些，精神亦有些疲憊。小豆跟著賽娜普從外面回來時，正看到他指揮著一群人把扛進據點的一袋袋食物打散開來。十六歲的少年站在一群個頭高過他兩頭不止的巨漢之間，氣場卻微妙地完壓周遭，把那些面容猙獰、滿身刀疤的兇惡盜賊使喚得言聽計從。

    小豆有些疑惑：“為什么又帶回來這么多吃的？幾天前不是剛剛才在附近分發過一次食物嗎？”

    “不一樣，上一次是不分婦孺老人都一起分，今天是專為食量大些的青壯年多發一次，只準到了歲數的男人來取?！辟惸绕找贿叢⒓绾托《棺咧?、一邊解釋。

    如是走到卡西姆不遠處，就看他一腳踢了一下面前一個大漢的屁股，“收腳?！闭f著從那大漢剛剛站著的地方彎腰撿起一只滾落在地的紅薯、放回運送食物的推車里，“當心些別踩到了，掉在地上的全都撿起來，一個都不許浪費?！?/br>
    大漢立刻應是，隨后小心地推著推車走開。

    卡西姆這才轉過身，正好對上了走到他面前的小豆和賽娜普。

    離得近了，小豆就看到了少年眼珠里渾濁的血絲，和消瘦下來更顯棱角的側臉。后者看見她稍微愣了一下，就說：“來了正好，別閑著，去幫忙?！?/br>
    “交給我們吧?！辟惸绕找慌男馗?，“頭兒，你去休息吧?！?/br>
    卡西姆“唔”地應了一聲，又隨意交代了幾句，就捏著眉心往宿處走去。

    小豆看著他的背影，略出神。

    唉，不浪費食物什么的，讓人想起一些久遠的好回憶啊……

    ……

    傍晚時分，不少人已經早早在據點外的廣場排起隊伍。小豆正給居民分發食物，身后來換班的賽娜普一邊抱怨著一邊走過來，“頭兒不好好休息，又跑來監工了啊?！?/br>
    小豆朝后看去，就望見卡西姆叼著煙、精神有些不濟地從內室出來，眼風慢慢掃著分發食物的幾條隊伍。那些被周濟的窮人顯然都認得他，登時紛紛打招呼道謝。少年抱住雙臂站定、慢慢笑開來，和他們答對著什么，不一時就圍攏過來好幾個人。

    賽娜普小天使神助攻，推著小豆讓她去催卡西姆回去睡覺；小豆只得放下手頭的工作，只是沒走到卡西姆那里，就聽到身后傳來幾聲爭執。

    “就憑你能做得了什么？跟著卡西姆一起干太危險了！”

    “總比什么都不做好，我一定要加入他們……”

    “不行！怎么說他們都是盜賊、是罪人，萬一被王軍抓住會被處刑的??！反，反正只要再努力些、多干些活，就能吃飽肚子了，實在不行就來這里領些食物，為什么非要跟著他們一起做盜匪這種卑鄙又危險的勾當？”

    小豆微微皺起眉，回頭看向爭執中的兩人——這是一對孿生兄弟，年紀不大，兩人都面黃肌瘦、顯然都過著果腹艱難的生活。見小豆看過來，兩人同時噤了聲；小豆剛想說話，身后已先響起一道聲音：“勤勉工作就能吃飽肚子？別天真了，如果是那么簡單的事，這個國家就不會有這么多餓殍了?！?/br>
    ——卡西姆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后頭。

    先前說盜賊團是罪人的那個少年嚇得噗通坐在了地上?？ㄎ髂肺⑽澭⒆∷?，神情平靜地續道：“何況你的愿望就是一個人撿著剩飯活下去？我的愿望可是喂飽所有我在意的人的肚子?！?/br>
    注意到這頭的動靜，漸漸有人圍攏過來，聚集在卡西姆和這兩兄弟的周圍?？ㄎ髂冯S意擺了擺手、止住了嘈雜的人聲，又轉向那名少年，徐徐開口。

    “聽好了。在貧民窟出生的我們，出生到死都被迫烙上人渣的烙印。就算拼命汲取知識、鍛煉自己，想要改變現狀、讓重要的人得到幸福，也是不可能的事。那是因為這個國家腐爛的王室所制定的法律，早就規定了像我們這樣的人不能參與政治、意見不能被采納、更沒有追逐理想的權利，只能像牲畜一樣茍活。不僅僅是我們，就連我們的兄弟姐妹、后代子孫也一樣……”

    他垂下眼，神情漸漸籠上一層陰霾。

    “……奴隸便世世代代是奴隸，貴族世世代代是貴族，無論再怎么努力也沒有任何人能越過自己的階級一步。既然無法通過國家的“規則”與“正道”來實現理想，那么我們就只能用這雙手去奪回自己本該擁有的東西了?！?/br>
    聽到這里，人群中不少人雙眼發亮地附和起來；卡西姆微微瞇起眼，眸光流轉著刺人的銳利。

    “……你說得對，我們的確是盜匪。但我們究竟是不是罪人，不應該由我們想要推翻的法律來評判。因為我們要搶回來的不僅僅是財富而已。想要的尊嚴、想要的自由、想要的未來、想要的國，全都用這雙手從那些骯臟的執政者那里搶回來——”

    他微微勾起唇。

    “……想要親手‘搶奪’自己的理想，何罪之有？”

    話音落下，人群猛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那名少年慢慢低下頭，握緊了拳頭；卡西姆挑了挑眉，面露不耐地嘆了口氣?！跋胍^續過這種只想著當下、得過且過的生活也隨便你。如果有在意的人、想要保護的東西和想要實現的理想的話，就站起來吧?！?/br>
    在歡呼的聲浪中，不少人簇擁到卡西姆身邊，群情激昂地說著想要加入的話；小豆被擠在人潮中，看到那名少年拉住卡西姆的手站起來，早已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不由有些感慨。

    ……sao年，你熊的，豆神稍微感到了一些反攻略力呢……

    豆兒正唏噓著，身后賽娜普不知什么時候也湊了過來，笑嘻嘻地看著卡西姆那邊：“真不愧是頭兒的啊……”

    豈止是頭兒，連王見王的資質都有了。小豆虛起眸光、遠遠看著卡西姆，“卡西姆好像非常仇視王室?！?/br>
    賽娜普見怪不怪地嗯了一聲，“那也很正常的事吧。畢竟那些蛀蟲犯下的罪行，死一千遍也不足為惜?！?/br>
    “罪行？什么罪行？”

    “太多了。不過要說頭兒想要成立盜賊團的原因，大概是三年前的事吧？王室決定把爆發傳染病的貧民窟完全隔離，讓我們自生自滅。沒有食物、藥品和醫生，我們只能親眼看著染病的家人被折磨致死?，斃麃喣肪褪窃谀莻€時候死在頭兒的懷里的……”看到小豆疑問的表情，賽娜普又苦笑著補充了一句：“瑪利亞姆是頭兒的meimei?！?/br>
    ……

    一路慢慢消化著從賽娜普那里得知的新情報，小豆揉著有些酸痛的胳膊慢慢從分發食物的廣場踱回宿處。

    稍微也理解了一點黑豹子菌那股微妙的黑氣質了……

    正出神時，突然哈桑從過道處出來，招呼她跟自己一起去大堂，似乎是卡西姆有什么事要交代。到了大堂門口，就聽到卡西姆的語聲：“今晚新加入了多少人？”

    “起碼有一大半！頭兒想出的方法太絕了，靠增發食物一次就把適齡的男人都召集過來了，連分散游說的力氣都省了！沒有哭哭啼啼的女人小孩礙事，網羅起人來果然效果好些！話說回來，頭兒，今晚你那席話比上次的還厲害??！時機也抓得恰到好處，東區現在三條腿走路的男人幾乎全都來投靠我們了！”

    小豆不由頓住了腳步。

    那邊卡西姆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去清點一下人頭，東區可用的力量應該就這么多了?！币惶ь^看到門口的哈桑，又朝他做了個進來的手勢：“哈桑，明天你帶人到西區去增發一次給青年男人的食物，看看能增加多少力量?！?/br>
    哈桑撓了撓頭：“不行啊，我可沒有老大那么會說話?！?/br>
    “去就是了，你有你的好處，愿意跟你走的人不會少?！笨ㄎ髂忿D過身，盯住桌上的地圖，另手把玩著一只精巧的小刀，點了點地圖：“我已經賄賂了管理城西的王軍將領，只要稍微吸收一些熟悉西區的人加入我們，接下來擾亂駐邊的士兵就非常容易，我們很快就能在周邊地帶自由活動?！?/br>
    在修長手指間翻動的小刀倏地一頓；卡西姆抬起手、將小刀釘在了地圖上王宮的位置。

    搖曳燭火之下，少年半邊臉隱入黑暗之中。深邃眉宇間落下淺淡陰影，眸光中流露出惡質的、深不見底的陰鶩。

    小豆安靜地站到賽娜普旁邊，眸光虛落在他身上。

    不久之前才為少年這反攻略力的力度而有些驚訝，沒想到這么快就微妙地反轉……

    一時她又想起他在一群貧苦人中間，談起自由、尊嚴時彷如純粹的發光體的情景；而現在又發覺那份光明或許才是面具，這樣冷漠陰郁而又含著機心的表情大概才是真實的。那些聽來使人熱血沸騰的理想，爾今著落到他身上，竟又有些惡念的意味。這樣交錯而矛盾的、本不該為這樣的少年人所有的氣質，與他曾有過的那些痛苦而黑暗的回憶聯系起來，是燦烈到不斷滋長著黑暗的光，讓人挪不開眼。

    卡西姆已再度開口：“再過半個月有贊比拉的商隊會來，下一個目標是他們。到時候要從新地道走好繞開王軍，壯年男人鉆不過去，賽娜普挑幾個身材纖細些的人去?！?/br>
    賽娜普說了幾個人的名字，卡西姆都一一點頭；御姐就又勾住小豆的脖子：“人手不夠，也帶上小丫頭怎么樣？”

    小豆正出神，一時沒有回答，卡西姆已率先干脆地拒絕了：“她不行?！?/br>
    就有旁人笑瞇瞇提議：“豆子手快，讓她試試也沒關系吧，頭兒？”

    卡西姆不為所動，只簡短地回了句“她還差得遠”，就示意會議到此為止，讓眾人散了。

    于是小伙伴們一邊“真嚴厲啊頭兒”地打趣，一邊三三兩兩離開了大堂。小豆沒走，等到室內只剩下她和卡西姆，才跳上桌子坐好，看著他慢慢眨了一下眼；滿腹的話到了嘴邊，只變成一句慢吞吞的請纓：“贊比拉商隊的事，讓我試試吧?！?/br>
    卡西姆正專心低頭點煙，頭也沒抬：“說了你還差得遠?！?/br>
    “差在哪？“

    卡西姆睨了她一眼，隨手從身上摸出一枚金珠、屈指一彈扔向她。

    小豆伸出雙手半空中合攏接住那顆金珠：“？”

    “收起來?！彼喍痰卣f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安睾靡院蟾嬖V我，我再回頭?！?/br>
    小豆一頭霧水地把金珠放進錢袋，“放好了……怎么？”

    卡西姆這才在一片煙霧繚繞間回過頭，幾步走到她面前站定?！吧洗文忝业兜臅r候手腳實在太慢。要快到別人完全注意不到，你還差的太遠?！闭f著掌心一翻，變戲法似的翻出那顆金珠夾在食指中指中間，“連自己的錢袋都看不好，還怎么去摸別人口袋里的金幣？”

    完全沒察覺到他是什么時候把金珠順出來的，小豆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腰間放金珠的錢袋的位置；只是手指剛一碰到腰帶，就看到面前刀光一閃，卡西姆動作快得難以置信地抽出了她的腰刀、抵住她喉嚨：“別動?！闭f著伸手到她腰間，不過一息之間就解開了束在腰帶上的繩結、把她的錢袋拿到了手里拋了拋，一邊懶洋洋地收了刀，在她錢袋里摸了摸，居然摸出了先前那顆金珠。

    小豆盯著他手上兩顆一模一樣的金珠：“你騙我?！?/br>
    卡西姆閑閑地往旁邊的桌子一倚，斜睨著她道：“一點小手段，為了引你去確認、好知道你把錢袋藏在哪。隨口一騙你就上鉤，這樣還怎么去騙別人？”

    被反將一軍，小豆心音掀了個桌，話趕話地皺眉道：“騙人的把戲玩得好，你的手可沒快到哪里去?！?/br>
    卡西姆拉長音“哦”了一聲，把煙放回口里；手指一彈，指間便又憑空夾住一枚扣環：“不見得吧?！?/br>
    感覺到肩上一涼，小豆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肩膀；低頭一看，就發現肩上縫住衣帶的扣環不見了，襟口無力地滑脫下來、堪堪露出一段肩頸。

    叉??！

    專注耍流氓三十年、一朝被微妙反調戲，小豆內心登時被叉叉叉刷屏，猛地抬頭看住卡西姆……不過工資豈是白領那么多年的？配合氣氛，少女臉上很快就泛起些恰到好處、幾不可見的紅暈——

    卡西姆八風不動地撐住桌面，斜斜地坐得更懶怠，一手把小豆的腰刀拋回給她；畢竟是少年人心性，看著她上火的表情也有幾分得趣，嘴角就勾起一抹笑來。

    結果下一秒就被她義正詞嚴、卻又出乎意料的回答給秒了——

    “教我?！?/br>
    卡西姆挑起一根眉。

    小豆一臉正氣，“贊比拉的商隊還要十天才來，該學什么你只要教，我就一定能學會?！?/br>
    卡西姆把玩著金珠的手一頓，瞇著眼打量起她來。

    ☆、第72章 magi·第五夜

    “……鑰齒咬住鎖道轉動,會把鎖道里的鎖針推進鎖眼，從而彈開鎖頭?！笨ㄎ髂忿D著一支細如牛毛的針，慢慢探進鎖孔?！八阅阋龅?，就是用這種針代替鎖針、探進去找到鎖眼，推開鎖栓。不過真鎖眼只有一個,其余三個都是假的。如果對錯了鎖眼,針就會斷在鎖里。還有,鎖眼其實是四根細栓的栓孔，大約也只比這針厚上一點而已,推進去時如果手不夠穩,針也會斷?！?/br>
    說話間他手心朝上、將針按在食指指腹上,以拇指壓緊針頭，穩而慢地推進鎖孔；推到針尖不逾半寸沒入鎖孔時微微一頓，快速地向上一挑。繼而并起雙指，緩緩立起手掌——期間針身紋絲不動，角度不曾偏去分毫。以小指和無名指撐住鎖頭，他勻速轉動針身，繼續將針往里推；動作流暢而精準，連一絲顫抖也無。

    喀噠一聲，鏤刻繁復、工藝驚人的掛鎖上鑲嵌的鷹頭微微張口，鷹喙吐出了緊銜的鎖環，應聲而開。

    小豆跪坐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看著少年這一手，忍不住心音……

    ……花擦簡直絕了。( →皿→)

    當然，光心音是不夠的，【慎也牌直球】必須打！

    ——她微微收緊放在膝上的雙手，轉頭看向卡西姆，眸光涌動著不加掩飾的興奮和快樂：“厲害?！?/br>
    卡西姆微勾著嘴角換過一根煙卷，“你再試試看?！?/br>
    前略。那天小豆成功用一句“教我”戳到了黑豹子的萌點（？），當天晚上卡西姆就直接把她扔進這間滿是上鎖箱子的倉庫……嗯，學開鎖。

    說到開鎖，小豆不由腦內吐槽一下真不愧是架空設定，各種工藝超神的鎖頭都有……嗯，不過更超神的還是匠師·卡西姆的開鎖技藝。

    又及，就算豆神再怎么天賦異稟（？），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天內把卡西姆的開鎖技能都學全了，何況她還有別的要學；所以卡西姆給的任務就是把他留下的這些贊比拉當地鎖箱開法全學會。

    so easy。機智如豆神，本體自帶過目不忘屬性、在各世界穿梭后又保留了雜七麻八各類技能，觸類旁通、進度飛快有木有？有凜妹的射擊魂和女王的百步穿楊魂，手穩手準手狠、毫無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