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箻翻看著剛剛警員們送來的關于林強的資料：“有人說曾經看過你被王丹的男朋友敲詐?！?/br>
    林強低著頭，過來一會，才點點頭：“我不給錢，他就會打我?！?/br>
    “前后一共幾次？”

    “五……五次?！?/br>
    許箻又問了幾個問題，唐溯忽然遞一張紙：“填，前面的詞讓你想到什么，就填什么?！?/br>
    這是變了個法，從口試變成筆試了。許箻摸不透唐溯這是在玩什么把戲，不過她還是什么都沒說，由著他來。

    “填完我就可以走了嗎？”林志強拿起筆，看著許箻問。

    許箻：“先填?！?/br>
    林志強填得并不快，那張紙上，唐溯寫了整整一頁的詞讓他填。

    唐溯也沒給他限時間，整整用了近半小時，他才把一整頁的詞語填完了，在這個過程中，唐溯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筆尖，眼神晦暗莫測。

    “完成了?！绷种緩姲烟钔甑募埞P推到許箻面前。

    唐溯半路截過了那張紙，拿過筆，在上面劃著，順口問了句：“會緊張么?！?/br>
    林志強露出了一抹局促的笑：“是有……有點?！?/br>
    “到過死者家里嗎？”

    林志強搖搖頭。

    “鞋子不錯?！碧扑萃蝗挥终f了句。

    許箻視線往下一挪，看見林志強腳上穿著的球鞋，是國內某個運動牌子的，看起來還聽新的。

    林志強動了動腳，把頭垂得低低的，什么都沒說。審訊室里一陣安靜的沉默。

    過了會，他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我、我錯了……我不該進那屋里偷錢……我只是……”

    許箻看了唐溯一樣，他依舊面容平靜。

    林志強斷斷續續地把話交代了。

    “王丹跟她男朋友……敲詐我，我身上真沒錢了……他就跟我說，如果不乖乖給他錢，他就去找我爺爺麻煩……我沒辦法了，我爺爺已經八十多歲了……后來，我就想到了去偷……但偷東西被抓的話就完了……我想到了王丹她奶奶不是在撿破爛，如果偷點破爛去賣的話……就算被發現也不是什么大罪。所以……那天……”

    “幾號？”

    “九月八號?！绷种緩婍樍隧槡?，繼續說：“九月八號下午放學，我就偷偷翻墻進了那屋里，屋里沒人。本來我是想順點破爛東西去賣，沒想到在一個柜子底的鐵盒里找到了一沓子錢……我拿了一部分剛想往外邊走的時候，聽到了有人回來的聲音，我……我就躲到床底下去，然后……我、我看到了……”

    說到這里，林志強好像很害怕，說不下去了。

    “不用怕，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就行了?！?/br>
    林志強吞了吞口水：“是王丹跟她男朋友，他們一進到屋里就找東西，從柜子里找到鐵盒，把里邊剩下的錢都拿走。哪想到王奶奶這時候回來了，進來看見屋里被他們翻找成那樣，看見鐵盒子里的錢被他們拿走了，又急又火就跟他們起了沖突，王……王丹那男朋友是社會上混的，下手狠了，就把王奶奶給……給掐死了。我躲在床底下，不敢發出聲音，如果被他們知道了，我也沒好下場……王丹發現奶奶死了后，也慌了，后來他們就合力，把尸體裝進編織袋里，等天黑之后，再運出去扔了?！?/br>
    “他們有把尸體捆起來嗎？”許箻記得尸體是被捆綁的。

    “有……是、是王丹捆的?！绷种緩娡塘送炭谒骸巴醯み吚吜R，說她小時候就經常被王奶奶綁著，現在終于輪到她綁她了。后來……我等他們都出去了后，才從屋子里逃走的。出來后我也想過報警……但、但是我也偷錢了，我怕……”

    “你小子讀書把腦子都讀壞了嗎?！痹谝慌宰鲇涗浀木瘑T忍不住罵了：“偷錢跟殺人比起來，哪個嚴重?！?/br>
    “我、我當時也慌了，”林志強低著頭：“再后來，就是王奶奶尸體被發現了?！?/br>
    整個事情的經過，林志強都交代清楚了。

    案子的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警察在看過林志強的口供后，將王丹跟她男朋友扣留了下來。

    “我沒有殺人?！蓖醯く偭艘粯拥爻渡ぷ蛹饨校骸澳抢咸抛约核赖?，我沒有殺人?！?/br>
    “閉嘴！”警員惡狠狠地沖她吼了句：“都有人親眼看見了，你還狡辯?！?/br>
    “林志強，你胡說，老子滅了你?！蓖醯さ那嗄昕匆娏种緩姀膶徲嵤依锍鰜?，就要沖過去揍人，被兩名警員給止?。骸袄献記]殺人，尸體是我們弄的，但我們沒殺人?！?/br>
    “沒殺人你們干嘛去弄那尸體?！崩铌犂淅湟恍?，壓根就不信他的這套說詞，看那模樣，就一社會敗類，殺人放火也不無可能：“還有你，連自己的親姥姥也下得了手，養了這么只白眼狼?！?/br>
    林丹急紅了眼，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這真要被套上殺人共犯的罪名，那就完了：“警察叔叔，不是我們殺的。那天我是想回去偷點錢，但回去的時候那老太婆就已經倒床上不動了?！?/br>
    “不動了你不會叫救護車？不會報警？”

    “我當時只想死了好，錢都是我的了?！蓖醯ふ媸腔帕?，把心里想的都一股腦全倒出來了：“老太婆平時撿破爛攢了不少錢，我們把錢都找出來后……成哥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尸體也給扔了，不然放家里發臭，鄰居們早晚要曉得的。到時候還懷疑到我們身上來，所以我們就把尸體裝了，扔到了垃圾場，垃圾場那么臭，就算尸體臭了也沒人注意到?！?/br>
    “沒錯，不關我們的事?！北煌醯そ谐筛绲幕熳忧嗄耆轮骸叭瞬皇俏覀儦⒌摹?/br>
    兩人在那里一通叫囂，李隊手揮了揮，讓手下人先把人帶下去，是不是他們殺的，他會查個清楚：“你……林、林志強是吧，過來?！?/br>
    李隊把人叫到面前：“你說的都是實話嗎?！?/br>
    “是、是實話?！绷种緩婞c點頭，然后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堆零錢：“這……這些年先還，被我花掉的，我會還上的……警察叔叔，我知道錯了，你別抓我?！绷种緩娬f著，兩腿一跪，砰砰地給李隊磕頭了。

    李隊哪受得住這情況，連忙把人拉了起來：“行了行了，人不是你殺的就行。至于錢……”李隊看他那模樣，嘆了口氣，為人父母都不容易的：“你花了多少，我替你補上?！?/br>
    林志強怔了下，然后連連搖頭：“不……不用，怎么可以讓叔叔你……我還，這錢我自己能還，我去撿破爛去發傳單來還上?！?/br>
    說完，就抱著書包沖出去了。

    “挺實在的個孩子?！崩铌犝f了句，回頭沖著許箻跟唐溯倆笑了笑：“許法醫還有唐先生，這次多謝你們了?！?/br>
    他沖唐溯伸手要表示感謝，唐溯倆手放在口袋里，一點回握的意思都沒有。最后還是許箻出手，跟李隊握了手，緩解了尷尬的局面。

    案子，意外順利地就有了結果。

    許箻跟在唐溯后面，從警局里出來，伸展了下筋骨，瞧了下時間，三小時這才剛過了個把鐘頭：“嘖！真的三小時內就解決了?！?/br>
    “誰跟你說案子完結了？”

    －－－－－－題外話－－－－－－

    _（：3」∠）_

    嗷嗷——

    謝謝風中美人蕉送的花花跟鉆石

    謝謝小瀾送的花花跟鉆石~

    來摸摸大！

    ☆、第五十二章：這才剛開始

    唐溯停下來，挺拔的身姿立在階梯下，薄唇向上抿出了一彎弧度，卻沒有笑意。

    “結案？不，這才剛開始?！?/br>
    才剛開始？

    許箻怔了怔。

    唐溯已經邁開步伐繼續往前走，許箻追了上去：“王丹跟她男朋友不是兇手？”

    “當然不是?！碧扑蓓幸黄迕鳎骸叭丝梢栽谡Z言上，面部表情上撒謊，但卻不能控制神經的興奮。聯想診斷法，是精神分析學家經常使用的把戲。在對一個詞的聯想反應里，讓你記憶越深越看中的，反應出來的越快?！?/br>
    唐溯邊走，邊說。

    “比如，你在你房間里藏了很重要的東西，我在跟你聊天的時候，談及藏東西或是相關的詞時候，你就會不自覺地看向自己藏東西的地方，這是無意識的反應，你自己都不會知道。比如我說魚，你第一反應想到什么？”

    許箻毫不猶豫地蹦出答案：“唐溯?！?/br>
    唐溯：“……貓?！?/br>
    再次毫不猶豫：“唐溯?！?/br>
    唐溯：“聰明的人?！?/br>
    許箻：“唐溯?！?/br>
    最后這個答案還勉強讓他滿意了一些，至于前面那兩個，看在她那可憐的反射神經份上，他就不與她多計較了——真的簡直是糟透了。

    唐溯繼續解釋：“比如從汽車，可以聯想到載人，乘客，或指示燈，汽車品牌這些，但是如果你開車撞過了人，再提及汽車，你的神經第一聯想反應會是撞人，因為深刻。語言聯想測試里就是根據這個來進行的，說一個詞，被測試者不假思索地講出這個詞所聯想到的東西，在這當中，加入與案件相關的詞匯，借此觀察測驗者對此產生的聯想?！?/br>
    許箻回想起先前唐溯跟王丹和混子青年的對話，其中確實是有夾雜了與案子相關的詞語：“有點類似測謊儀這種的?！?/br>
    “理論上來講，差不多，測謊儀用的是機器診斷被測者的身理反應?！碧扑菡f：“我在給王丹的測試里，提到袋子，她第一反應是裝東西，提到藏錢，她說了柜子，緊接著她自己不自覺地說鐵盒，錢，柜子，鐵盒，這三樣是有關聯的，這是她無意識反應下說出來的話，她沒有撒謊；”

    “至于她男朋友，我在提到殺人，他的第一反應是坐牢，因為在他的意識里，殺人是要坐牢的，這是正常的反應；如果人真是他殺的，那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

    “掐死?！痹S箻蹦出一詞，王麗花是被掐死的。

    被這么一說，許箻想起……王麗花的尸檢報告，只有警局里的人才知道她的死因是被掐死。

    “剛剛王丹跟他男朋友，從頭到尾都沒提及掐死一詞，他們并不知道受害者的情況。如果真如林志強所說的是他們掐死老人的，那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們應該會露出馬腳?！?/br>
    “也許他們還在隱瞞?！?/br>
    “如果他們智力比較深刻的話，那或許有可能。不過，在跟他們的聯想診斷里就能發現，他們不過是智力淺弱的笨蛋?！碧扑輳目诖锶〕鲆粡埣?，是之前他讓林志強做的填詞：“林志強給人的第一感覺是什么?！?/br>
    “膽小怯弱?！痹S箻說出了自己的第一直觀感。

    “不，他——膽大，心細?！彼ひ舻土艘欢龋骸盎蛟S，一開始真是如你所說，是個膽小怯弱怕事的人，不過這都是之前了?！表獾瓛哌^手里的那張填詞，嘴上帶了一絲嘲諷的味道：“在經過這次淬煉后，他覺得自己重獲新生。他，變態了?！?/br>
    “可惜，他遇到我了?！?/br>
    *

    從警局出來后，林志強一路埋頭走，沒有回學校，而是回到家里。

    關門，連續灌了兩杯冷水后，把自己甩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半會，他突然把頭埋進被子里，桀桀地笑了出來。

    他倒在床上，慢慢地調整自己的呼吸，回想剛剛在警局里發生的事，感覺有些真實，又有些不真實。

    真的，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好像……腦子被被的主宰，所有的話就那么輕易地說出來了，他真要為自己的演技拍案叫絕了。

    林志強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想到警局里王丹跟她男朋友的樣子，他覺得很開心，關吧關吧，把那兩個人關起來，以后就再也不會來欺負自己了。

    殺人，不難嘛。

    騙人，也很容易。

    沒錯，他是騙了人，那老太婆是他殺的。

    王丹跟她男朋友敲詐他，辱罵他是真的，他們威脅著要找他爺爺拿錢也是真的，他到老太婆家里想偷錢，也是真的，只是沒想到那天老太婆回來得早了，被發現了，他慌亂之下將人給掐死，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處理，王丹他們就回來了，之后就是如同他在警局里說的那樣，尸體被王丹他們處理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那些供詞里面，有真有假，那些笨警察根本沒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