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簡珩微垂眼瞼,轉過頭,嘆了口氣,沉默片刻。 玲瓏急忙套上外套,慢吞吞往床沿挪,卻被他順勢從后面抱住,雙臂緊緊箍住她的腰,恨不能勒斷了才好。 她著急了,去拆他的手,明明都是血rou做的,可他一使勁,那胳膊仿佛變成了鐵鑄的,硬邦邦的。 “阿瓏,我對你這么好,你怎么總是氣我,嗯?”他問她。 玲瓏反駁道,“難道我對你就不好嗎,給你欺負了一次又一次,還不是傻乎乎的信任你,就連泡茶也沒想過給你下點藥!”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欺負人的是他,嘴皮子利索的也是他,就連對她做混賬事時,她痛苦,他都是快活的。 玲瓏背對簡珩,沒有看見他眸中瀲滟的水光,他神情復雜道,“難道荀殷可以親可以抱,我就不行么?” 玲瓏渾身僵住。 簡珩越說越過分了。 “你怎能說這樣的話!你到底想怎樣?”她眼前一片水霧,扭身瞪著他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怎樣? 簡珩喊道,“我要你愛我,心里只有我,身體和心都完完全全的接納我?!?/br> “可是這跟先生又有什么關系?你干嘛攀扯他?”玲瓏傷心道,“先生是個好人,在我舉步維艱的時候收留我,我視他如親人般,更尊他為師長。尤其他受了傷,我不管他,誰管他?” “舉步維艱?你什么時候舉步維艱了?”簡珩握住她的肩膀。 玲瓏輕聲問,“你說呢?” 簡珩表情僵了僵。 他只顧沉浸在得到她身體的喜悅中,從未思考過她有多害怕多痛苦。 簡珩心里堵得慌,若換成普通女孩,被討厭的人玷/污清白,應該終日以淚洗面或者上吊抹脖子了吧? 還好,她挺過來了。 她哭著指責他,還嘴硬的與他吵架,結果被他一頓冷嘲熱諷加欺負。想到這里,簡珩懊惱不已,又想起那句“這是你欠我的,就得還我”。 他是瘋了才說那樣的話,好好一段情就被變成了交易。 所以阿瓏最后才妥協了吧,她認可了他的交易。 她是不是很絕望?而人在絕望的時候哪怕獲得一丁點溫暖都將放大成銘記一生的印記。 簡珩感覺心里涼颼颼的,他對阿瓏好了十幾年,終究因為那一夜輸給荀殷一瞬間的微笑。 “薛玲瓏,我不準你喜歡他!”簡珩聲音發顫。 “我沒有!”她大聲否認,又因為生氣,便什么話也敢說,“就算喜歡又怎樣,你不也說我配不上他。除了你,我誰也配不上!你,滿意了吧?!?/br> 所以你才委曲求全的跟著我? 就因為我毀了你的清白? 這句話像是壓垮簡珩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神情劇變,猛然將玲瓏按在床上,死死攥住她的腕子,將其固定在頭頂。 他的表情那么可怕,胸/膛劇烈的起伏,眼里的火焰恨不能焚毀一切。 玲瓏怔怔盯著他的眼眸,沒有回避。 就當她以為簡珩即將不顧一切,狠狠折騰她的時候。他洶涌的目光漸漸晃動,變成了脆弱的琉璃,里面承載的整個世界似乎都碎了,俯身抱住她,埋首在她頸窩里。 許久,他才輕聲道,“別怕,我不欺負你?!?/br> 玲瓏睜大的眼眸這才輕輕的眨了眨,僵硬的身體漸漸放松,任由他抱著。 只要他不做那種事,玲瓏覺得自己愿意永遠陪著他。 那就永遠在一起吧。 她微涼的小手,緩緩離開他的掌心,轉而撫上他的后背,也輕輕地抱了抱他。 簡珩僵硬了。 他驚愕的撐起上半身,出神的打量她。似乎要吻她,又戛然而止。 簡珩選擇松開禁錮,轉而起身坐到了對面的榻上。 “我等你,一起用早膳?!卑肷?,他說。 玲瓏面色微紅,輕輕的嗯了聲。 她起床洗漱,簡珩牽著她的手如約帶她去吃好吃的。 投身的這家客棧本身就小有名氣,兩人用完早膳,但見一個褐色短衣打扮的小廝走進客棧,問門口小二,“這是我家相爺給方公子的回帖,你可看清楚了,務必親手交給方公子?!?/br> 一聽是修伯府的人,店小二哪里敢怠慢,弓著腰一疊聲應下。 那小廝才趾高氣昂的離去。 因為食不言,玲瓏在飯桌上忍住沒開口,甫一吃完,便對簡珩道,“那個相爺這么快就想見你了,昨晚你做了什么?” 她才不信簡珩什么都沒做,錢修志就突然提前要見他。 簡珩坦然道,“喝花酒了,在最大的青樓一擲千金,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修伯府的探子眼里,錢修志現在自然著急,與其讓我把錢揮霍在女人身上,還不如給他?!?/br> 玲瓏神情變了,秀眉顫了顫,目瞪口呆望著他。 喝,喝花酒! “我沒占姑娘便宜,就是找個地方睡覺,她們還不錯,非但不跟我吵架,還能彈琴跳舞娛人?!焙嗙駥嵲拰嵳f。 他連姑娘的手都沒摸一下。 變態!玲瓏心里說不出的失落,恨不能啐他一口。 店小二常年迎來送往早就煉就一雙火眼晶晶,發現簡珩,立刻屁顛屁顛湊過來,將名帖呈上。 簡珩賞了他三兩銀子,小二的眼珠子險些冒出來。 尋??凸俣际琴p幾個大錢,豪氣的也不過一粒碎銀子,這位可是直接一個小銀元寶,做工精巧,還能給孩子當吊墜。光這做工都要花不少錢吧。 小二伺候的愈發勤敏。 “我家娘子有孕在身,每日申時都要吃些水果點心,就要你們這里赫赫有名的芳鮮齋,銀子劃在賬上,我自有打賞?!焙嗙竦?。 “是是,小的一定給您辦的好好的。尊夫人胃口這般好,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钡晷《菑堊毂饶嗣圻€甜。 玲瓏哼了一聲,兀自起身上樓,簡珩也跟了上去。 走進客房,簡珩便開始更衣,換下普通青布衣衫,玲瓏伺候他換上一襲灰藍竹葉暗紋的杭綢長衫,外面罩了同色的縐紗外套,衣袖飄然,一派當世最為推崇的儒士風流姿態。 她覺得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眼。 簡珩亦目光平和的落在她臉上,“好看嗎?” 她使勁點點頭,“好看!” 簡珩笑了笑,抬手欲拂過她的臉頰,卻又頓住,轉而輕輕扶住她肩膀道,“不準亂跑,回來我就陪你玩?!?/br> 嗯。她高興的點點頭。 卻說那錢修志,坐在書房對謀士吐糟,“這家伙也太大方了,才一個歌伎啊,居然就給了這么大一顆貓眼石,啊,這么大??!” “方家財大氣粗,若不是得罪了吳國荀氏又怎會舍近求遠跑到咱們周國來?!敝\士將簡珩的底細查探的“一清二楚”。 錢修志想了想,自己圖財,那小子圖權,正好一拍即合。 也不怕他是繡花枕頭,屆時隨便安排一點差事打發了便好。 于是提前召見簡珩,迫不及待想見這位闊爺給自己備了什么禮物。 簡珩登門造訪之時,燕橫波躲在屏風后偷看了眼,心中喜不自禁。她從來就不是個安分的女人,這些年沒少給錢修志戴綠帽子,而錢修志那個老烏龜一心想著錢,壓根就管不著她。 錢修志乍一看清簡珩的樣貌,不由張大眼睛。 簡珩上前揖禮。 錢修志才恢復淡定,又見他兩手空空,頓時不滿,捻了捻稀疏的胡須道,“坐?!?/br> 簡珩坐下。 錢修志下頜抬了抬,“請?!?/br> 意思是讓他喝茶,連主語都省了。 不是錢修志不給簡珩面子,而是你讓他一個官場老油子如何相信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呢? 不過見他氣度不凡,舉手投足自有一派風流才允他坐下喝茶。 若是一般的毛頭少年,他連搭腔都懶得。 “聽說你的恩師格外推舉你,說你有縱橫之才?!卞X修志直奔主題。 “是?!?/br> 嗯。嗯? 錢修志的瞇縫眼忽然睜圓了,那謀士也滿臉窘窘的,這,這孩子真不懂謙虛。 這時候應該說“方某不才,恩師抬愛了”才是正常人吧! 呵呵,錢修志干巴巴笑了兩聲,也忘記了一心期盼的厚禮,嘲諷道,“敢問小子何敢口出狂言?” “我在吳國之時常聽恩師說起趙國,鐘靈毓秀,人杰地靈,可嘆趙王平庸,嫉賢妒能,白白糟蹋了這樣一塊風水寶地?!焙嗙裥煨斓纴?。 錢修志撇著嘴,這些還用你說! “縱橫之才”,呵。 簡珩不以為意,溫文爾雅道,“可否借相爺地圖一用?!?/br> 謀士瞄了錢修志一眼,拿出地圖展于簡珩身前的案幾。 簡珩指著周國的區域,慢條斯理道,“大周疆域遼闊,兵強馬壯,何以屈居魏國之下,皆因策略本末倒置?!?/br> 嗯,本末倒置。錢修志懶洋洋的,干脆側躺著聽簡珩說。 “周與魏之間隔著趙、楚,燕,距離依次而遠。每年進貢之日,都傳出周國使臣與燕國使臣互相攻訐的丑聞,兩國置國祚于不顧,鬧的不可開交,魏國得利,而周國失去了一位遠方朋友?!?/br> “形禁勢格,利從近取,害以遠隔,上火下澤,乃遠交近攻也。倘若周王放下干戈結交燕國,吞掉趙,繼而楚,再徐徐北上,勢如破竹,屆時無人能敵?!?/br> 斜躺著的錢修志在簡珩說“遠交近攻也”時耳朵噌地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