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你來做什么?”李鶩沉下臉, “趙廣志呢?!” “百戶,下官在這里……” 當日帶沈珠曦進門的不入流文官連忙步出。 “王詩詠出入官房,可有上峰允許?” “沒、沒有……” “既然沒有, 那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隨便放外人進入公署?里面丟了什么東西,泄露了什么情報, 你擔當得起嗎?!”李鶩怒聲道。 “下官知錯……”文官慌忙躬身請罪。 原本熱鬧的官署前鴉雀無聲。 王詩詠便是有再好的演技,此時也繃不住笑容了。 她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 春果憤怒出聲:“我們小姐是徐州知府的女兒,難不成還會做對徐州不利的事情嗎?!” “她是知府的女兒, 你總不是吧?” “你——”春果氣紅了臉。 李鶩冷笑道,“有沒有人來偷, 我管不著,我的職責就是保護好官署里的機密。趙廣志——” “下官在——” “你違反了官署的禁令,本該嚴懲,念在你初犯的情況下, 這次就算了,要是還有下次——”李鶩神色冷厲,“老子決不輕饒?!?/br> “是……” 文官滿頭大汗, 躬身行禮后夾著尾巴逃離了現場。 “還圍著干什么?等老子請你們喝酒?”李鶩冷眼掃向噤若寒蟬的手下兵士, 轟的一聲, 眾人如鳥獸四散逃走。 “王姑娘,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崩铤F沉聲道。 王詩詠走下臺階,停在離他還有三步的地方, 輕聲道: “李百戶教訓的是,是詩詠思慮不周, 沒有想到那么深的地方, 今后一定多加注意。還請你也念在我初犯的情況, 原諒我一回?!?/br> 她放低姿態,屈膝一福。 但凡有一絲憐香惜玉精神的人,都不會再對這樣一個姿色尚佳的姑娘橫眉怒目。 李鶩不是一般人,他一臉不耐煩道: “說吧,你來做什么的?” “端午節快到了,我給彭城縣三個駐所都送了長命縷,感謝你們長久保護我徐州一方百姓安寧?!?/br> 王詩詠從身上掏出一個五彩的長命縷,頓了頓,遞了出來。 “……這是李百戶的?!?/br> 李鶩沒接,站著看了她手中的長命縷片刻,說:“沒我娘子編的好?!?/br> “你——”春果大怒。 “這是我請外面的繡娘編的,論手藝,自然沒有李百戶的娘子精湛?!蓖踉娫佇χ驍啻汗脑?。 “我娘子早就給我準備了長命縷——多的是,我一天換一個都換不及?!崩铤F敷衍道,“你這個,我就不收了?!?/br> “……也好?!蓖踉娫伱銖娦Φ?,“李夫人想得周到,早早就準備好了長命縷,是詩詠來遲了?!?/br> “來早也沒用?!崩铤F說,“我還有事,不送了。你自個走吧?!?/br> 王詩詠站在原地,看著李鶩大步雷霆地走進了官署——一步都未停頓,一次都未回頭。 她是他上司的愛女。 她有容貌,有家世,有學識,一個正常男人,會對她不假辭色,唯恐避之不及嗎? 只有他如此。 “小姐……”春果看著她手里明顯比其他兵士拿到的,更為精致用心的長命縷。 “回馬車?!?/br> 王詩詠不動聲色,轉身走出官署。 走出駐所后,她乘上馬車,車門一關,一個巴掌旋即扇到后一步上車的春果臉上。 春果無故遭殃也不敢爭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一個長命縷扔到她面前,頭頂傳來王詩詠的冷聲:“剪掉?!?/br> 春果戰戰兢兢地拿出剪子,頓了頓,猶豫的目光投向已經坐下的王詩詠。 “愣著干什么?”王詩詠神色冰冷。 春果咬了咬牙,狠心剪向王詩詠親手編了一日的長命縷。 剪子咔嚓咔嚓剪碎長命縷,五彩的絲線散落一地。 “我不明白?!蓖踉娫佌f。 春果停下動作,抬頭朝她看去。王詩詠并沒有看她,視線望著虛空,神色困惑,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春果,我不美嗎?”她說。 “小姐,你的容貌是徐州數一數二的,更不用說尊貴的身份——”春果忙道,“是那姓李的不知好歹!” “昨日我路過花園,聽到爹爹和人提起李鶩,說他確有幾分才能?!蓖踉娫佌f。 “一個無父無母的乞丐,不過是比常人多了那么點小聰明罷了?!贝汗环獾?。 “你知道上一個被爹爹作此評價的人是誰嗎?”王詩詠輕聲說,“是當朝丞相獨子,有名的天下第一公子傅玄邈?!?/br> 春果說不出話了。 “彭城駐所里的兵卒都是世代的軍戶,早就油鹽不進,可他們卻對李鶩心服口服,愿意聽他調遣,為他賣命。李鶩上任兩月不到,卻做到了之前幾任百戶都做不到的事。有擔當,講義氣,智勇雙全,對妻子有情有義,既未納妾,也未出入過青樓之地?!?/br> 王詩詠喃喃道: “這樣的男子……為何偏偏對我不屑一顧?春果……是我真的臟了嗎?” “小姐,你別這樣說!” 王詩詠收緊右手,纖長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松開手,看著手心的紅痕,低聲道: “我不會放棄的?!?/br> …… “你也收到長命縷了?”李鶩皺眉看著眼前的兩兄弟。 李鹍嘿嘿笑著,攤開手掌,露出五彩的長命縷:“好看……回去送人……” “送個屁!”李鶩伸手,“拿來!” “我不!你自己要去,找她!”李鹍委屈地把長命縷護在身后。 “你拿來,我還一個更好看的給你?!崩铤F說。 “真的?” “真的?!崩铤F斬釘截鐵道。 李鹍想了想,把長命縷交到李鶩手里。 李鶩再一看向李鵲,他自覺地拿出長命縷交出。 “我的……我的更好看的呢?”李鹍期待道。 “明日再來拿?!?/br> “你騙人!”李鹍叫道。 “老子什么時候騙你了?”李鶩朝他走了一步,“再不走,老子親自送你——” 李鹍哇哇叫著跑走了。 “大哥還有什么事嗎?”李鵲問。 “那幫懶漢收了長命縷,不是正高興著么——”李鶩冷笑道,“有力沒處使,你去集合他們,對打三輪再說。誰練完還白白嫩嫩,誰晚上就不許吃飯?!?/br> 李鵲領命,轉身走向門口。 李鶩把兩條市售的長命縷揣進懷里,出門離開了駐所。 他回到家,剛一跨入院門就揚聲叫了起來: “沈珠曦!沈呆瓜!瘋婆娘!” 沒一會,沈珠曦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院子里。 “我又沒惹你,你罵我做什么!”沈珠曦鼓著臉頰,委屈巴巴道。 “誰說你沒惹著我?”李鶩大步走進花廳,在圓桌旁一屁股坐了下來,“你過來!” “干什么?”沈珠曦跟進堂屋。 “娣娘呢?” 李鶩話音未落,娣娘從廊下探出頭來:“李爺,你叫我?” “去給我找剪子和彩色絲線,現在就要?!崩铤F說。 “好!”娣娘點了點頭,馬上跑走了。 “你要這些東西做什么?”沈珠曦好奇道。 “做長命縷!天殺的,給你們所有人做長命縷!”李鶩一巴掌拍在他那健壯的大腿上,“馬上就是端午了,別人都有長命縷,就我沒有——我不僅沒有,我還要給別人做長命縷!老子這是造了什么孽??!” 娣娘手腳利索,找到剪刀和絲線跑了回來。 “李爺要這些東西,是要做長命縷嗎?”娣娘問。 李鶩一瞬端正了表情和背脊,下巴高傲地抬起,朝沈珠曦點了點:“不是我做——是她要給我做?!?/br> 沈珠曦:“?” “娘子還會做長命縷!真是心靈手巧!”娣娘艷羨道,“以后娘子要是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我、我也做得不好……”沈珠曦干笑道。 “會做就行!會做就比我強了——”娣娘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祈求道,“好不好嘛,娘子?” 沈珠曦被追著哀求,只好含糊應了。 娣娘得償所愿,如一只快樂的燕子,輕快地飛出了花廳。 “你這么說,讓我怎么教她?”沈珠曦埋怨道。 “那我要怎么辦?”李鶩毫無悔改之意,“你要老子說家里的衣服是我補的,現在長命縷也是我編的?這事兒傳出去,老子還怎么見人?” “我又不會笑話你……”沈珠曦嘀咕道,“你的女紅多好呀,比我有天分多了?!?/br> 上一刻還覺得會繡花見不得人,這一刻李鶩就挺起了胸膛。 “那是——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誰?” 沈珠曦:“……” 這個男人,怎么這么善變呢? 李鶩拿著剪子,拿出兩個已經編好的長命縷開始拆解。不一會,圓桌上就滿是五彩的絲線。 拆完兩個長命縷,李鶩臉上多了些自信。 “看懂了嗎?”他忽然問沈珠曦。 “懂什么了?”看完全程的沈珠曦很茫然。 “我剛剛怎么拆的,你都看明白了嗎?” “看了……” “怎么拆就怎么編,懂了嗎?你講一下步驟?!?/br> 沈珠曦回憶著先前看得眼花繚亂的過程,不怎么自信地胡亂絞了絞雙手。 “就……就這么繞來繞去?” 回應她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李鶩低下頭,死心編起了四個人的長命縷。 第二日,李鵲就收到了李鶩送來的長命縷,李鹍也不例外。 李鶩送來的長命縷,比起市面上售賣的貨色不知好了多少,李鵲本想把它掛在身上,但是考慮到李鶩昨日才駁了王詩詠的面子,李鵲最終把它掛在了外袍里面。 既能起了好兆頭,又不會引人注目。 他好不容易才說服了李鹍把長命縷也掛在外袍底下,一跨進官署,就聽見李鶩神氣十足,得意洋洋的聲音。 “……比昨日的好很多吧?這是我娘子親手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