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二日清晨, 沈珠曦為了向布莊退貨,和李鶩一起來到了鎮上大街。    這時候出攤的朝食鋪子很多,李鶩問過她意見后, 選了一家叫“毛記溫面”的面攤走了過去。面攤小小的鋪面下, 六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 李鶩想也不想就向著通風最好的那張桌子走去。    原本坐在那張桌上的三人,也不等他開口說話,自覺地端起面碗,各自分散到了其他桌上。    李鶩一屁股坐下,回頭朝沈珠曦打了個眼神, 沈珠曦慢吞吞地挪了過去, 她至今仍不能很好地習慣李鶩的惡霸做派。    “老毛頭,來兩碗溫面?!崩铤F喊。    “馬上就來!”鍋爐前忙活的老板頭也不抬道。    鍋爐里滾水冒泡, 熱氣混著面香陣陣撲來, 老板說的馬上就來果然是馬上就來, 他放下先來的一桌客人, 把煮好的兩碗溫面放到了李鶩桌上, 先來的一桌客人習以為常,對李鶩的插隊視若未見。    “兩位客官慢用!”老板往腰上的手巾上隨手擦了擦手, 笑呵呵地回了爐前。    沈珠曦的注意力光被那張沾著油污的手巾吸引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溫面反而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趁熱吃?!崩铤F把竹子做的著遞給她。    沈珠曦猶豫地接過了, 望著面前的面條, 眼前浮現的卻是那條臟兮兮的手巾。    李鶩用不著問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一邊拿著自己的竹著挑散面條, 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你就閉著眼睛吃吧, 吃不死你的?!?/br>    沈珠曦做了一會自己的思想工作, 眼睛一閉, 眉頭一蹙,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夾著細長的面條往嘴里送去。    舌頭碰到面條,貝齒沾上湯汁,沈珠曦睜大眼。    李鶩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蟲一樣,又說:“我沒害你吧?這家溫面,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br>    沈珠曦難以置信地看著碗中平平無奇的細面,又夾了一筷,這次她特意在湯汁中涮了涮,然后兩手握住竹著一端,順著面條卷了起來。    “……你在干什么?”李鶩說。    “吃面啊?!鄙蛑殛卣f。    李鶩還是頭回見到這樣清奇的吃面手法,要是李鹍或李鵲在他面前這樣吃面,他會直接把他的頭按進面碗,讓他不吃拉倒。但沈珠曦這么做,他就沒有這樣的想法。這呆瓜呆是呆,但莫名呆得不討人厭。    一筷面條都被沈珠曦卷完了,她對著規規矩矩盤在木箸一頭的面條吹了又吹,小心翼翼放進嘴里。    面條的勁道,湯汁的鮮美,這回她是完完全全地品味到了。    一碗素面而已,為什么能這么美味?    “這可不是普通素面。一碗素面要是賣我十文,他就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崩铤F說:“這是拿時節鮮菌燉的雞湯來煮的面,起鍋時還要往面上澆一勺老鹵?!?/br>    沈珠曦吃驚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除了瞎子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崩铤F說。    沈珠曦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心思,難道真的這么好懂?    沈珠曦這人有個毛病,吃什么都容易膩,所以她在宮里用膳時,桌上總是琳瑯滿目的餐食。到了民間,不是吃餅就是喝湯,桌上的餐點單調得可怕,沈珠曦每次都沒吃飽,每次都吃不完。    這次的溫面,她雖覺得好吃,但也局限在前半碗,吃到一半,她又膩了,不得不放下了竹箸。    “又吃飽了?”李鶩說。    沈珠曦搖了搖頭:“吃飽了?!?/br>    “吃飽了你搖什頭?”李鶩盯著她說:“到底吃沒吃飽?”    昨天那事,沈珠曦也知道,她恐怕讓這個泥腿子大出了血,現在也不好意思再提出什么要求,又點了點頭,說:“真的吃飽了?!?/br>    “真是鵪鶉胃?!崩铤F嘟囔著,拿過沈珠曦剩的面,三兩口就把面吃了個干凈,連面湯也一口氣喝光了。    只剩兩個空碗后,李鶩起身,沈珠曦也跟著站起,見他連賬也不付就往外走,忙說:“你忘了付賬?!?/br>    “月底一起結?!崩铤F說。    老板聽見了,笑瞇瞇地說了聲:“沒問題?!?/br>    走出面鋪后,李鶩才說:“我在魚頭縣,出門不帶錢?!?/br>    “為什么?”沈珠曦疑惑道。    “錢太沉了?!?/br>    這算什么理由?    沈珠曦望向他腰間的荷包:“那這里面裝的是什么?”    李鶩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有,就是沒有錢?!?/br>    兩人來到沈珠曦訂霞影布燈罩的布莊,剛一走進來,李鶩就喊道:“老板呢?我來退蝦子布?!?/br>    一名風韻猶存的婦人從簾后走出,見到李鶩和他身后低頭的沈珠曦,笑道:“這是什么寶風,把你給吹來了?”    “昨天她在你這兒訂的蝦子布,我們不要了?!崩铤F說。    “是霞影布吧?”婦人笑說:“你親自來了,我也只好賣你一個面子。這布退便退吧?!?/br>    李鶩點點頭,說:“那塊布不要了,但我裁點別的好布,你叫你的繡娘幫我做一床大紅的被子,繡點喜慶的東西上去?!?/br>    “昨日聽到傳言我還不信,你果真要成親了?!眿D人笑著看了眼沈珠曦,說:“郎才女貌,這大喜的被套,我定然給你做得漂漂亮亮?!?/br>    “多謝你了?!?/br>    “這沒什么,布莊平日也受過你的不少照顧?!?/br>    霞影布輕輕松松地退掉了,婦人笑道:“聽說姑娘昨日退了不少金銀樓的衣物,今兒不如看看我們布莊的衣裳,雖然沒有金銀樓名氣大,但我們的布料都是極好的,昨日我二哥還從京中帶回一個繡娘,此人原在尚衣局做事,繡工不凡。姑娘趕得巧,現在定做衣裳還能馬上給你安排,若再隔幾日,就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時候了?!?/br>    沈珠曦被她說得心動,但又想到李鶩家境,剛要拒絕,李鶩已經開口:“那就看看吧,式樣在哪兒?”    婦人把兩人引到布莊深處,指著一排掛滿衣裙的衣架子說道:“都是新出的式樣,姑娘選中哪個款式,立馬按照你的尺寸訂做。如果要的急,也可以叫繡娘在原本衣裳的基礎上改?!?/br>    “不急?!崩铤F看向沈珠曦:“你選吧?!?/br>    沈珠曦猶豫了:“可是……昨天……”    “金銀樓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普通衣服哪有那么貴?”李鶩說:“昨天退了你七件衣裳,現在補償你七件,過期不候,快點選?!?/br>    一聽過期不候,沈珠曦連忙上前挑選。李鶩這個討厭鬼,他說的過期不候就真的是過期不候,既然他都開口了,那她還猶豫什么?    布莊的衣裳無論是款式還是布料,比起金玉樓都差了一點,但這一點,對衣裝研究不深的人根本看不出來。沈珠曦仔細挑選那些不容易過時的基礎款式,重點放在布料的選擇上,好不容易,選出七件勉強能夠入目的衣裙。    “姑娘選的都是深色,怎么不挑選幾件亮色的衣裳換著穿?”婦人好心道。    沈珠曦看了一眼架子上的鮮艷衣服,不敢多看,飛快地收回視線。    “不用了……”    “你不喜歡亮色的?”李鶩問。    “也不是……”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什么叫也不是?”李鶩走到專掛鮮艷長裙的那一排架子前,拿起上面的一條石榴紅裙:“你也穿這個試試?!?/br>    婦人笑道:“李兄弟真有眼光,雖說染缸都是一個,但只有這塊布浸入染缸后染得極好,上面的染色紋路栩栩如生,就像一枝綴滿石榴的樹梢?!?/br>    沈珠曦想起傅玄邈冰冷的目光,猛地搖頭。    “……我不要?!?/br>    “你不喜歡?”李鶩問。    “我……”沈珠曦說不出來。    “嘰嘰呱呱的磨蹭死了,試了就知道喜不喜歡?!崩铤F把裙子塞到她手里:“拿去試了出來?!?/br>    婦人輕輕把她推到簾后,沈珠曦被趕鴨子上架,被迫換上了石榴紅裙。    裙子換好了,她卻不敢出門,銅鏡太小,她也沒法知道自己現在是何尊容。躊躇許久后,簾子外響起李鶩不耐煩的聲音:“沈珠曦,你蛻皮嗎?”    她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怎……怎么樣?”她結結巴巴地說。    沈珠曦緊緊盯著李鶩的眼神,就怕他和傅玄邈一樣,瞬間冰凍三尺。    李鶩看著眼前的沈珠曦,實在搞不明白她為什么之前盡挑暗沉的顏色。她有著一張天真的鵝蛋臉,杏眼明媚,膚色雪曜,笑時美目生輝,婉如春月柳。    石榴紅裙穿在她身上,奪目似火,動人心弦。    “……不、不好看?”沈珠曦越來越沒底氣,聲音像蚊子嗡嗡?!拔艺f了不換,你偏要我……”    “好看?!崩铤F打斷她的話,向她不安的雙眼直視而來?!昂芎每??!?/br>    “……真的?”沈珠曦呆住了。    “比你先前的衣裳好看多了?!崩铤F說:“你再選幾件喜歡的,試了好看再買?!?/br>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沈珠曦不禁漲紅了臉,她走到衣架子前,興奮地在一眾亮色衣裳里面選來選去。    每選完一件,她還要扭頭問一問李鶩:“這件如何?”    “你喜歡就好?!崩铤F一開始說。    后來,李鶩說:“這是給你買衣裳,又不是給我買衣裳,你自己喜歡最重要,老問我做什么?”    “……我喜歡就可以嗎?”    “穿著好看是你的事,穿著難看也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關系?當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