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敬親王當年與皇上爭位,即使后來皇上登位后并未對兄弟下手,可是厚待絕對不可能,敬親王的封地在西南,一大圈,卻很貧瘠,上川也是其中之一。 上川這樣的,根本不必多說,有就跟沒有一樣,而且麻煩甚多。 比如此次上川出事了,朝廷派了人過去,敬親王府當然也不可以置身事外。晏翰被派為此次的主將,不可避免,定要與敬親王府接觸,但那個敬親王府,晏翰一想到要和他們打交道,就意興闌珊。 錦繡在山上已經呆了第五日,山上的人對她都很好,甚至是這狼牙寨的當家燕大,看到她的時候,也會露出自以為和藹的笑容。 冬雪依然裝著被狼牙寨里的人抓住,每到晚上,便會到錦繡的房間里來與錦繡商議著事情,冬雪雖然白日里從不出沒,但趁著晚上見錦繡的時間之外,她還是將整個地方的情形都摸得一清二楚,但到了最后,卻是和錦繡先時打聽出來的情形差不多。 這狼牙寨,仿佛的確是只有一個出口,冬雪自然有能力將鐵鏈橋放下,可是想要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將鐵鏈橋放下并且帶著錦繡安然離開,冬雪無法保證。 錦繡有些泄氣,難道她只能夠等待著這伙人對她發善心,放她回道柳氏和夏立齊身邊??墒撬约憾加X得希望渺茫。 而冬雪看著錦繡這副樣子,倒是開口說了一個事兒:“小姐,奴婢與山下其實一直保持著連信,夏芍和夏竹告訴過奴婢,他們已經給京里傳遞消息了,燕親王應該會馬上帶著人過來救您,屆時奴婢便與外邊里應外合,定能安然救出小姐?!?/br> “你們通知晏淮了?” 錦繡微微吃驚,卻又搖了搖頭:“不可能,他沒有皇上的旨意,根本無法出京?!?/br> 錦繡對于晏淮會讓人來救她,深信不疑,可是對方親自來,錦繡卻覺得不可能,可是在聽到冬雪的話,她的心里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希望,眼底里也多了一絲沉思。 其實,錦繡如今呆在這宅子里,根本無法探知外邊發生的事情。 便是小虎子小豹子對她從來不設防,但二人基本上也是一問三不知,錦繡問了也白問。 這會兒事情究竟到了哪種地步,錦繡無法探知,冬雪略知一二,但在冬雪的眼里,錦繡不過是個孩子,覺得與錦繡說了,她估計也聽不懂,更何況,冬雪自己所知也有限。 夏立齊與柳氏二人在往京里送了信后,便一直想要拖著狼牙寨里的人,對于寨子里的人提出的要求,都是滿口答應,卻并不打算立刻履行,只一味拖著。 而狼牙寨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劉老漢先時的話起了作用,知曉夏立齊并不是他們所想的貪官污吏,加上錦繡這段日子在狼牙寨內,人氣不錯,夏立齊和柳氏被寨子里的人“愛屋及烏”,也多了幾分忍耐度,倒真的給他們拖過去了好一段時日。 不過,這拖的辦法,用過一次兩次,也就不新鮮了,夏立齊與柳氏二人也怕土匪耐心有限,屆時惹惱了他們,倒霉的還是在他們手中的錦繡。 夫妻二人合計了一下,又瞧著時日差不多了,京城里的人馬應該已經接近上川地界了,倒沒有再拖下去,而是先交出了三分之一狼牙寨里的人張口要的財務,接著沒有再給,提出要求讓狼牙寨的人至少將錦繡帶出來讓他們見上一面,讓他們知道孩子好不好。 夏立齊和柳氏的這個要求,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又起到了一個拖延時間的作用。 夏立齊與柳氏出手很闊綽,至少特別干脆,說答應要求,也不討價還價,除了要求盡快先將錦繡交回的事情,其他都沒有別的要求了。 就是燕大瞧著這對夫妻,都難免有些心虛上了。 雖然心虛了,可是燕大卻又覺得,帶著錦繡讓這夏家父母去看,風險太大了,夏立齊和柳氏身邊高手云集,一個不慎,萬一人被奪回去實在太可惜了。 而狼牙寨里的多數人也都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這個要求的回絕,一點都不干脆,讓柳氏也抓住了機會,干脆開始扯皮起來,這一來二去的,又是過去了好幾日。 晏淮與晏浩過來的那一日,天氣并不好,天上陰沉沉的下著毛毛細雨。 晏淮和晏浩二人只帶了少許隨從,乘坐了一輛馬車趕到了夏立齊與柳氏如今的落腳之處。 就在錦繡被劫走之地不遠處的一塊平地上。 柳氏和夏立齊依然住在馬車上,即使在不遠處,就是一處村落了。但此時住吃用,早已經算不得什么了。 短短連半個月都沒到,柳氏整個人都消瘦蒼白的不成樣子,夏立齊的模樣,瞧著也十分狼狽。 晏淮和晏浩到的時間,正好是晚膳的點。 夏立齊一伙人正好在一塊油布撐起的地面上用晚膳。柳氏被夏立齊攙扶著坐在了油布正中間的桌面上。不過她面前的飯食,卻是一動不動。 夏立齊有心勸說妻子幾句,正拿著勺子遞到柳氏的手中之時,突然聽得一陣馬蹄踩踏之聲噠噠從遠處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這馬蹄踩踏之聲,聽得倒是與平日里的馬蹄聲有些不太像。聲音好像更加輕快一些。 但柳氏這會兒根本不會去這些細節,也是被那伙山上的土匪訓練的,柳氏一聽到聲音,就會特別的敏感,她二話不說,便將夏立齊遞給她的勺子扔下,不顧天上還下著毛毛細雨,。便自己先跑到了外邊下意識低頭尋找起來, 夏立齊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外邊的雨有加大的趨勢,很快便將柳氏的發髻給打濕了。 夏立齊看著十分心疼,連聲道:“快進來,快進來。若是山上來了人,到時候我讓人請進來便是了……” 夏立齊的話還未說話,看向遠處的眼睛卻是微微有些睜大??粗蛇h及近,仿若風馳電掣過來的一行人。 這一行人并未乘坐馬車,而是直接冒雨騎著馬過來的。 在最前首的,是兩個身穿斗篷的男子,一個穿玄色斗篷,一個穿黑色斗篷,只是玄色斗篷的男子,身量瞧著比那黑色斗篷的男子高瘦一些,也更有氣勢一些。 并沒有看到對方的臉,柳氏卻是下意識不覺得對方是山上下來的,她看向了夏立齊,而夏立齊的臉上也是微微吃驚,突然對著柳氏難掩興奮,連聲道:“京城來人了。京城來人了?!?/br> 柳氏的眼里也露出了興奮,京城來人,等于救錦繡的希望又大了一些。 她抹了一把額上的雨水,微微仰起頭,看著那一行人走近。 那行人中,走在最前邊的晏淮和晏浩隱隱看到雨中有人,也不自覺的放慢了馬蹄腳步,等到走近了,看著站在雨下淋濕的柳氏與夏立齊時,他們勒住了馬韁,而那稍稍領先一步的晏淮突然翻身下了馬,靴子直接踩著泥水地走到了柳氏與夏立齊跟前。 柳氏和夏立齊在晏淮走近的時候,方才看清楚晏淮那張熟悉而俊美的面容,忍不住吃驚的捂住了嘴巴,二人下意識便要下跪行禮。 晏淮連忙伸手擋了,他溫聲開口道:“夏大人和夏夫人不必多禮,這雨雖小,但到底凍人,二位還是要顧好身體才是?!?/br> “多謝殿下關心?!?/br> 柳氏頗有些受寵若驚,她下意識看向了夏立齊,拘謹的退到了夏立齊的身后,而夏立齊雖然奇怪晏淮的平易近人,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沖著晏淮和站在他身后的晏翰連聲招呼:“兩位王爺,快到這邊來,此地簡陋,怕是委屈了兩位王爺?!?/br> 晏翰瞧著那簡陋的由油布搭成的地方,微微挑了一下眉頭,真想勉為其難開口說一句無事之時,誰料到,晏淮卻立刻開口道:“哪里會委屈,夏大人和夏夫人為了令千金,在此地呆了那么久都沒叫一聲委屈,我們如何敢,還請二位不必客氣。我瞧著夏大人和夏夫人面色憔悴,只怕為令千金心有不已,此次我與四弟前來,便是為了令千金而來,還請二位放寬心,只管等我們的好消息?!?/br> “……多謝王爺?!?/br> 夏立齊和柳氏二人聽得晏淮這溫切而熨帖的寬慰之言,只覺得這位燕親王,實在是太親切,心里不覺感動萬分。 而站在晏淮身后的晏翰卻是忍不住摸了一下沾上雨水珠子的鼻子,心里只覺得越發怪異。 若非他早已經見過這位夏大人的女兒,知曉對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便是長得玉雪可愛了一些,也不過是個孩子,他都幾乎要以為自家三哥是瞧上人家姑娘了,才會如此愛屋及烏,對著這夏大人和夏夫人竟然會如此親切。 要知道,雖然晏淮在京中有溫文如玉的名聲,其實為人冷淡的很,與人說話,哪里瞧見過一口氣說這么多話。 一行人走入了避雨處坐下后,看著桌面上擺放著還未動過的飯食,夏立齊連忙招呼丫鬟們過來撤下,又是連忙開口詢問:“二位王爺可用過晚膳,若是不嫌棄,微臣吩咐底下人給二位王爺備上?!?/br> 晏翰摸了摸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這一路上,從京城出發到今日到達這上川,他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連夜趕路都算了,啃干糧更是家常便飯,他覺得,自己這身材都瘦了不少。 夏立齊與柳氏的晚膳算不得豐富,不過是簡單的三道菜加一個湯,可是瞧在啃干糧都要啃得眼睛發綠了的晏翰眼里,卻不啻于山珍海味。 晏翰連連點頭,正要讓夏立齊多備上一些時,卻聽得晏淮又搶在他前頭開口道:“多謝夏大人美意,不過不必替我們備下了,二位既然沒用,也不必對我們二人客氣,只管慢用?!?/br> “三哥……” 晏翰弱弱叫了一聲,晏淮卻沒有分給他半分眼神,只是對著夏立齊又開口道:“若是夏大人不介意,我想問一下當時曾經追出去過的幾個丫鬟,了解一下當然情況?!?/br> “當然不介意?!?/br> 夏立齊暗暗心驚晏淮的神通廣大,畢竟夏芍和夏竹之事,他并未在回京的信件里提及過,不想這位燕親王竟然會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正想站起身招呼丫鬟將夏芍夏竹叫過來的時候,卻聽得晏淮又開口說了一句:“先時從京城過來的時候,我也讓人打聽了這邊的消息,若是沒有問題,我想今晚先去探探情況,也好為營救令千金做好準備?!?/br> “您的意思是……” 夏立齊干咽了一下口水,有些不敢置信的開口問道:“您……您親自去嗎?” 若說先時在外邊迎接燕親王時候覺得對方對他們的態度實在是太親切了,那么到了這會兒,聽得晏淮提及要親自去探路,他只覺得好的都有些不現實了。 錦繡是他和柳氏的心頭寶,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錦繡的命,哪里比得上燕親王的安危重要。這燕親王為了救錦繡,實在是太親力親為了吧! 夏立齊想了又想,最后卻覺得,這應該是燕親王的客氣話罷了,他早就知曉,此次朝廷之所以會派人來,說到底不過是為了震懾這上川越來越猖狂的山賊罷了,錦繡說到底,不過是順帶而已。 如今,人家燕親王這般說,也不過是為了把話說的好聽些,拉攏人心,當不得真。 ☆、53|77|3.23|家 第五十三章 晏淮帶著夏芍和夏竹幾人走過來的時候,柳氏已經回到了馬車里,而夏立齊也不在,只有寶親王晏翰一人坐在桌前,仿佛是泄憤似得啃著干糧,聽到晏淮過來的腳步聲,他幽幽的抬起了頭,頂著看起來有幾分碩大的腦袋,模樣頗有幾分可憐兮兮。 晏淮只冷淡的瞅了他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對著底下人開始布置了起來,而坐在一旁的晏翰卻是有些不甘寂寞的出聲哀怨道:“三哥,我肚子好餓?!?/br> 晏淮側頭似是疑惑的看了一眼晏翰,冷靜回了一個“嗯”字,而后又繼續開始布置了起來。 “三哥,我路上只啃了一塊干糧喝了一肚子的雨水灌了一肚子的冷風!” 晏翰義正言辭申訴,伸手扯了扯手上連他自己都嫌棄的那塊干糧,又干又硬的干糧被撤下了幾片碎末子,晏翰只覺得自己可憐的就跟著碎末子一樣,掉進地里,都沒人稀罕。 他語氣里頗有幾分忿忿不平:“吃不好睡不好,我都瘦了好幾斤了我!” 晏翰的這幾句自怨自艾,顯然是有意說給晏淮聽得,因為他的聲音真的很大,晏淮倒的確是聽進了耳朵里,也終于分出了一份注意力,上下打量了一眼晏翰,最后開口回了一句:“不見得?!?/br> “三哥!” 晏翰覺得,晏淮這一句話,簡直就是要把他這幾日的辛酸逼的化為熱淚流了出來,簡直就是太殘忍了,慘無人道。 “我要吃熱菜熱飯,我不要啃干糧了!” 晏翰就跟小孩子要糖似得,將手中的干糧往桌上一扔,轉著頭一副生悶氣的樣子,仿佛是在告訴晏淮,你再不給熱飯吃,我就不理睬你。 晏淮對此,冷淡的轉了頭,繼續開始布置起來,直到將一攤子事兒都安排妥當了,他才讓眾人退下,走到了晏翰桌對面坐了下來,拿起了擺在桌上的一個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往嘴里送了一口后,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個茶杯放到了晏翰的面前,順手也給晏翰倒了一杯熱茶。 “哼!” 晏翰冷哼著,雖然方才眼睛的余光一直偷偷看著晏淮的動作,可是等到晏淮抬頭看他的時候,他將頭更加側著,完全不想搭理晏淮的樣子。 晏淮對此不急不緩,慢慢將手中的一杯熱茶飲盡之后,舒服的嘆出了一口氣,看著被晏翰棄在一旁的干糧,有些好笑的開口問道:“不是餓嗎,怎么把東西丟在一邊了?” “那是人吃的嗎人吃的嗎?” 晏淮這一句話顯然便是捅了馬蜂窩,晏翰瞪著大眼猛地站了起來,控訴道:“你過河產橋忘恩負義,把我利用完了就丟一邊了,連口熱乎吃的都不給,你這樣做太過分了!” “嗯?!?/br> 晏淮依然不急不緩點了點頭,抬起了自己的手,雙手交叉靠在了椅子后背上,抬起頭看著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氣的夠嗆的晏翰時,嘴角流露出了一抹復雜的笑容。 晏翰恰好看到了晏淮嘴角的那一抹笑容,瞬間又跟個炸了毛似得,連聲控訴:“你對夏家人,都比對我好,我還餓著肚子呢,你便讓他們先顧著自己吃了!你怎么可以這樣呢,我才是你弟弟?!?/br> 晏翰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里帶著nongnong的吃醋的味道?;蛟S不是吃醋,只是忿忿不平,他堂堂一個王爺還在這邊啃著干糧,人夏立齊和她夫人就在哪兒吃香喝辣,偏生他們還不好好吃吃喝喝,只動了幾筷子,便不想再吃了,哪里注意到那會兒他在邊上瞅著,口水簡直就是要飛流直下三千尺了。 要不是還顧忌著自己的身份,要擺出一副架子來,他……他早就不顧儀態上去搶食了。 晏翰覺得自己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他這是來做什么的,簡直就是來受罪的,偏生當事人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晏翰決定,他不能夠就這么算了,一定要讓晏淮給他一個說法。 面對晏翰的怒火,晏淮只是又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喝下后,抬起頭淡淡說了一句:“你和夏大人自然是不一樣,你是弟弟,他們……” 晏淮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晏翰卻已經自己腦補了,難道說他是弟弟他是自己人,所以可以不用客氣,而夏立齊他們是外人,所以要客氣點。 不得不說,晏翰被自己的這個腦補瞬間取悅了。 他臉上控制不住的笑了起來,不過還是勉強端著開口說了一句:“就算你是這么想的,那也不能讓我天天啃干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