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眨眼,a市的夏天已近尾聲,那悶熱卻絲毫不減。焦灼的陽光,熱燙的空氣,就連樹蔭下那一片蔭涼在高溫下也絲毫不減熱度。那些積蓄了整個夏天未勃發的暑氣似乎是要在這最后的幾天全部釋放出來。 這幾日,一到中午,街上的行人驟少,已看不見多少在烈日里走動的行人了。整個a市如蟄伏了一般,寂靜無聲。 只有從高樓的窗口看出去,到處是陽光折射后映出的璀璨光芒。而陽光覆蓋之下,是無邊無際的繁華和匆忙。 這一城事,誰人知?誰人卜? 酒店的廚房送來了清涼解暑的綠豆湯,溫少遠看了一眼就沒動。他不喜歡吃甜食,不像聞歌那只小饞貓,葷素不忌。 原本正要推開玻璃杯盞,在腦海中突然躍過這個名字之后,瞬間改了主意。 那綠豆晶瑩飽滿,口味并沒有太過甜膩,冰冰涼涼的,入口便是一陣清香。 嘗了幾口,他目光一涼,毫無預兆地惦記起那個小沒良心的。去了兩個多月,竟然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過來。 何興敲了敲門,半天沒聽到里面的回應,正打算等會再來,這才聽到里面壓低了的那聲:“進來?!?/br> 何興是來提醒他下午兩點和擇城集團的合作案以及明天去s市的行程安排:“下午四點出發,五點到機場,五點三十的飛機?!?/br> …… n市的正午,陽光要更加熱烈些。那熱度直白又guntang。落在身上,時間一久就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細細密密地痛。 聞歌在銀行的門口站了很久,久到門口的保安都開始狐疑又警惕地盯住她。 她捏緊了手心里的銀行卡,一低頭,額上的汗珠滑落,“啪嗒”一聲落在銀行卡上。視線也被汗珠模糊,她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舔著干燥的嘴唇,腦海一片空白。 午睡過后,她謊稱去圖書館看書,就拿著這張溫敬離世前交給她的銀行卡跑了出來。 聞歌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叛逆的事情了,幾年前的囂張和有恃無恐已經被磨礪得沒有了邊角。取錢去買車票,然后離開n市這樣瘋狂的想法,已經讓她躊躇猶豫了好幾天。即使下定了決心站在這里,心里依然打著鼓,遲遲做不了決定。 她不再是那個做事不顧后果的小歌兒,她知道一旦這樣做了,她必須承擔徐麗青發怒的后果。甚至,去了a市,溫少遠也不會庇護她。 到時候她面臨的,也許是比現在更加難受,尷尬的場面。 可是這些,都比不過她心里反復糾纏的一個念頭——回去a市問問溫少遠,是不是……真的不管她了。 她想知道這件事他是否知情,她也想知道他為什么……要放棄她。 從銀行取錢出來,聞歌再沒有一絲猶豫,打車去了車站,買了明天中午一點出發的車票,這才若無其事地回了家。 既然是離家出走,必然不能讓徐麗青他們有絲毫察覺。除了她剛從銀行取出來的現金,她幾乎什么也不能帶走。 一做出這個決定,聞歌便沒有打算后悔。她做好了準備,早早地就回屋睡覺了。 徐麗青剛從冰箱里端出冰鎮過的綠豆湯,一出來不見她人影,問道:“聞歌呢?回屋了?” “嗯,說是不舒服,回屋睡覺了?!?/br> 徐麗青皺了皺眉頭,手里端著的綠豆湯直接遞給了她的先生,進屋去看聞歌了。 “聞歌?”徐麗青打開門,借著客廳的燈光走進來,坐在她的床頭。微涼的手指貼上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微微的燙,但溫度在正常的范圍之內。 見蜷縮在里側的人翻身靠過來,徐麗青心底一軟,語氣更加溫柔:“是不是今天出門熱著了?” 聞歌搖搖頭,借著不明顯的幾縷燈光看向她:“阿姨?!?/br> 徐麗青微微笑了笑,手指梳理著她的長發:“明天晚上跟阿姨去超市吧,挑些自己喜歡吃的零食回來?!?/br> 話音剛落,似乎是想起什么,她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粗哪抗庖彩且婚W,避了開來:“既然不舒服就早點睡,有事就叫一聲,阿姨就在隔壁?!?/br> 聞歌點點頭,沒作聲。 徐麗青就這樣坐在床邊陪了她一會,等她閉上眼睡著了,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帶著幾分期盼幾分遺憾,輕聲道:“什么時候能聽你叫我一聲媽???” 聞歌的眼睫顫了顫,并未睜開眼。 晨曦微露,窗外開始響起蟲鳴鳥叫。聞歌一夜未睡,睜開眼,看著熹微的日光,靜靜地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有腳步走動的聲音,再接著,便是說話的聲音。 只冒出一頭的陽光終于透過云層灑下來,從窗口穿透,落在了聞歌的床前。她眨了一下眼,看向窗外的那棵大樹,起身走出去。 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吃過午飯,聞歌又找了個借口溜出來。這次沒有太多猶豫,直接打車去了車站。進站,候車,上車…… 所有的步驟都格外順利。 她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上,座椅被陽光曬的guntang,就像是她砰砰直跳的心臟一樣,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發燙。她垂眸看著窗外不斷往后飛馳的行道樹,一顆心這才安靜了下來。 到a市的時候四點不到,聞歌出了站口,微微有些迷茫。 停在車站出口處的私家車到處在拉人,她低著頭從一側悄悄走過去,有人問她去哪里,她就搖搖頭,沉默著穿過人群。 離車站遠了些,她這才招了輛出租車直奔盛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會議室。 剛散了會,空曠的會議室里除了溫少遠之外再沒有別人。他垂著眼,還在反復地審讀手中的文件,指間夾著一支鋼筆,思考時微微轉動。 空氣里還漾著淡淡的香水味,絲絲縷縷,并不讓人生厭,但也并不覺得好聞。 直到手中那支鋼筆在轉動間突然掉落在桌面上,發出“啪嗒”一聲脆響,他才恍然回過神來。抬手捏了捏眉心,這才流露出幾分疲倦。 從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變了色的天空。烏云翻滾,云層涌動間,那陽光就像是流動的光影,淺淺的浮著,轉瞬又被厚重的云層遮擋住。 周身是壓抑至極的低氣壓,空氣里似乎凝結了沉郁的冰凌,沉悶得讓人難以喘氣。 溫少遠抬腕看了眼時間,三點五十分。 何興小跑著過來,推開門……見溫少遠還坐在原處,喘了口氣,說道:“那個,老板……估計我們要晚點出發了,有人找你?!?/br> 溫少遠倏然抬眸,眼里有那么一瞬掠過流光,明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何興被boss的眼神閃了一下,突然記起自己該再喘兩口氣……老板不在辦公室,前臺打去辦公室的電話沒人接。于是他這個又要當司機又要當傳話筒的人,一路跑過來,簡直要累死了。 溫少遠站起身來,桌上的重要文件也沒來得及收,和門口的何興擦肩而過時,抬起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何興有些發怔——boss被耽擱了行程,怎么心情看上去還是那么好? …… 聞歌下了車,轉身,就是盛遠酒店的恢弘大氣的大門。明明還是熟悉的樣子,她看著看著,卻有了一種久未見面的久違感。 她這樣偷偷跑出來,小叔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等會是先瞞著?還是坦白從寬了? 但轉念一想到離開a市時見到溫少遠的最后一面,那天她剛考完試,從傍晚開始一直等到深夜??勺詈?,人見到了,卻平白的生出了幾分淡漠。 所以現在有些吃不準,他對待自己,是不是還一如當初那樣。不顧一切的,負責她所有的事。 很讓人心動不是嗎?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仰頭看了眼筆直伸向云端的高樓,抬步往前走去。 酒店就是迎來送往的地方,即使保安和前臺看著她眼生,也不會多加阻攔。只看一眼,便移開目光,做自己的事去。 聞歌一路乘電梯到頂樓,剛邁出電梯,就看見旁邊另一個雕花大電梯的門合上,緩緩降了下去。她只看了一眼,便不以為意地轉開頭。 正要往前走,腳步剛邁出,在看見迎面走過來的人時,頓時愣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是在瞬間冰凍,凝結。 她瞪著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她幾步之外,陰沉著臉的徐麗青。一下子,像是被人用冷水澆了個濕透,瞬間涼了個徹底。 “聞歌?!毙禧惽鄥柭暯辛艘宦曀拿?,語氣里飽含著驚嚇,受傷以及斥責。 她看著幾步之外的女孩,無力地幾乎邁不出腳步,那練習了很多遍的腹稿在喉嚨里滾了滾,到底是什么都沒有說。 這么沉默僵立了良久,還是徐麗青先緩和了臉色,朝她伸出手來:“你一聲不吭地回a市,要嚇死我了你知道嗎?趕緊跟阿姨回去?!?/br> 徐麗青會出現在這里,是聞歌始料未及的。她陣腳大亂,到底還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心里想的全部在臉上表現了出來。 她抬眼,目光透過徐麗青看向她身后虛掩著的辦公室大門,咽了咽口水。長時間沒有進水,現在連吞咽都有了疼痛的感覺。 聞歌捏了捏拳頭,有些不甘心地問道:“我小叔呢……”我想見他。 徐麗青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也不隱瞞:“去公寓了,我來a市先來找得他。知道你不見了,二話沒說先回去找你了?!痹捖?,她的目光掃向她身旁那個雕花的大電梯,補充道:“剛下去?!?/br> 聞歌的目光凝成一束,變了幾變,就在心里的念頭按耐不住的瞬間。徐麗青往她這里邁出了第一步…… 就是這一步,讓聞歌腦子里僅剩的理智都倏然瓦解。只憑著本能意識,一把推開她,轉身從一旁的樓梯口沖了下去。 徐麗青被她這么一推,撞到了身后的花瓶。那巨大的青瓷搖晃了幾下,終是沒能站穩,傾斜著摔在了大理石地面,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何興還在辦公室里整理溫少遠的文件,突聽這么一聲巨響,嚇得一抖,忙不迭出來查看。一眼看見摔在花瓷碎片中的徐麗青,臉色都變了…… 是先處理這價值千金的花瓶還是先處理boss的導師啊啊啊啊??! …… 聞歌跑了幾層樓梯見徐麗青沒有追下來,直接從其中一個樓層的通道穿出去,坐著電梯下樓。 喉嚨似乎是要燒起來一般,燙得她神經都有些緊繃。視線緊緊地凝視著跳躍的樓層鍵,只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那種想要見到他,不要被帶走的心已經超越了一切。 她不想留在那個家庭,她不想離開這里。這是聞歌第一次,這么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意,沒有三心二意,更沒有什么顧念。 那隱約冒起的,對徐麗青的愧疚感才萌芽,就被她狠狠地摁了下去。 “?!币宦曒p響。 聞歌眼看著電梯門打開,飛快地跑了出去。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此刻狼狽又焦急的身影,那匆忙的腳步聲,在大廳里顯得格外響亮。她顧不上這些了,唯一的,僅存在大腦里的指令,就是——見到他。 從未有一刻,思念來得如此沉甸。像是暴風雨掀起的海浪,幾個呼吸之間,便是傾盆大雨瘋狂砸落。翻涌著,沉浮著,鮮明又熱烈。 她還未跑出門口,就看見地下停車庫的位置,駛出一輛熟悉的車型。只那車牌一閃而過,根本來不及看清。 聞歌追出去。 暴風雨來臨前的低氣壓終于被大風吹散,那猛烈的風吹拂得一旁的鐵樹枝條搖曳。天色倏然陰沉下來,云層壓低。下一刻,就會有閃電破空而來。 聞歌彎下腰,撐著雙膝,困難地喘了兩口氣。然后,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