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還有四天?!彼戳搜鬯脕碛嫈档氖种?,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你數學是真得很差勁?!?/br> 不用提醒,她一直都知道…… 聞歌羞愧地埋頭。 “每年五一老爺子都會和辛姨一起去金光寺吃齋禮佛,小住半個月,甚至一個月?!彼帜罅艘幌旅夹?,眉眼之間漸顯露幾絲疲憊。他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問道:“你打算住這里,還是跟我走?” 聞歌“啊”了一聲,有些傻眼。 難怪辛姨昨晚在收拾行李箱,原來是要去金光寺。 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她的回答。溫少遠眉心微攏,似乎也覺得跟他去酒店住有些不太合適。畢竟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小半個月的事,到底還是在家里住的好。 心思這么一轉,溫少遠便有了決定,松手按下鎖控:“我回來好了,反正有車,也很方便?!?/br> 聞歌扭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叫他:“小叔?!?/br> 溫少遠抬眼,聽著少女那又嬌柔又綿軟的聲音,唇角微揚:“再叫幾聲聽聽?!?/br> 真要讓她叫,聞歌又叫不出口了。她摟著書包,有些無措地捏著拉鏈絞了幾下。見他閉上眼,耐心地等著,這才幾不可聞地又叫了幾聲小叔。 溫少遠的眼前又浮現很多個月以前,第一次見到她的畫面。 溫敬臨時被召回,蔣君瑜一個人他又不放心,就讓溫少遠陪著一起南下。在那之前,他對世界上有這樣一個女孩的存在,一無所知。 直到那天清晨,他下了車,透過那斑駁的防盜窗看見她。再后來,他握住她的手腕,才發現她比自己看見的,想象中的還要清瘦。 她說:我好久沒有出過房間了,唯一能讓我看到外面的就是這扇窗。你是那么久那么久以來,第一個……來找我的。 這不是第一句。 第一句是:“你好,我是聞歌?!?/br> 也是這樣的語氣,讓他記憶深刻。 好像就是那一刻開始,對她上心的。后來,她理所當然的成了溫敬的養女,他的……小侄女。 就在她第一次叫他小叔的時候,似乎就有一種無形的契約在兩個人之間建立。 他對她有了責任感,想讓她變得更好。尤其溫敬和蔣君瑜不在她身邊,老爺子又是一副管你溫飽,放任自由的態度。他忍不住就承擔了她的全部,所以最起碼的,不想她委屈,哪怕半點。 都說他薄情清冷,可一旦心軟,交付的卻是全部的精力。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手指在眉心蹭了蹭,再開口時,聲音都微微有些沙?。骸澳阆氯グ??!?/br> 晚上的時候,辛姨便跟她說了要和老爺子去金光寺小住的事情。聞歌下午就被溫少遠打了預防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沒有半分驚訝。 對于老爺子把自己安排給溫少遠照顧,更是沒有一點意見。 讓她一個人住在這么大的別墅里,她自己都能把自己嚇死。 …… 吃過飯,辛姨去她房間換被子。 最近天氣越來越炎熱,聞歌屋子里的厚被子可以換薄一些了。又抽掉了墊在床墊上的毛毯,辛姨突然想起什么,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聞歌,你初潮來了沒有?” 聞歌“啊”了一聲,等反應過來,整張臉頓時從上到下燒了個通紅,她支吾了半天,最后干脆搖搖頭。 “都十四歲了還沒來?”辛姨微皺了一下眉心,打量了她一眼,見她臉色緋紅,忍不住打趣:“害羞什么,女孩子都要經歷的事情。辛姨是過來人了,這才問問你?!?/br> “我……我、我不知道。不過還沒來……”聞歌默不作聲地揪過枕頭端端正正地擺在床頭。 “知道這事就好?!毙烈绦α诵?,又補充道:“來了跟辛姨說,辛姨好幫你?!?/br> 聞歌吶吶地點了點頭,心里思忖著……哪天悄悄去買個備用,萬一突然就來了呢?辛姨不提她還沒想到,這么一提,她就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 眨眼,便到了五一放假。 老爺子和辛姨提前一天便走了,聞歌放學回家時,家里已經空無一人。 放下書包,她正要先上樓去洗個澡……今天體育課打排球,她出了一身的汗,又吹了半天涼風,身上黏糊糊的,難受極了。 還沒邁上樓梯,就聽見電話鈴聲大作。 家里沒人,她也不再顧忌,懶懶地趴在沙發扶手上,趴著接起電話:“喂,你好?!?/br> “到家了?”那端聲音清淺,語氣篤定,顯然是掐著時間打過來的。 聞歌的耳朵一豎,立刻端正了表情:“小叔?!?/br> ☆、第十一章 掛斷電話后,聞歌撓了撓頭,照著溫少遠的指示去冰箱的冷凍層找速食牛排。 前幾天,溫少遠就未雨綢繆地買了好幾份冰在冰箱里。 冰箱里的東西有些多,聞歌干脆跪坐在冰箱前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層層拉開來看。 冰凍層的冷氣在接觸空氣的那瞬凝結成白霧,絲絲縷縷地飄蕩出來,那涼意,纏繞在聞歌的指尖。沒一會,就感覺指尖的熱度被冷氣吸走,涼涼的,指尖發冷。 聞歌摳了摳凝固在最后一層上的冰霜,那“刺拉刺拉”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聽得聞歌牙尖一酸,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身體。 等她清理掉外面那一層冰霜,指尖已經凍得通紅,因為用力,那一處又冷又麻的一陣痛感。 聞歌拿出兩份牛排,又浸了水解凍,邊拿紙巾擦著還有些黏膩的后頸,邊上樓洗澡。 等洗完澡,用干毛巾裹著濕漉漉的頭發時,聞歌才想起自己的吹風機前不久剛壞掉,還沒有換新的。之前是跟辛姨借來用,現在辛姨不在,她的房間她又不敢私自涉足,在浴室門口僵持了一會,只能認命地多拿了兩條毛巾擦干。 天時已漸長,六點多的傍晚,夕陽已西下,那最后一抹金光,灼燒著a市大半個天空,晚霞似火,翻卷起恰好的弧度,在漸漸來臨的暮色下,濃重又絕美。 聞歌趴在面朝院門口的沙發椅背上,直等到別墅區里的路燈都一盞盞亮了起來,這才看見溫少遠的車出現在視野里。 她挺直背脊,看著車子停穩,這才跳下沙發,急急忙忙踩住拖鞋就去開門。 溫少遠剛下車就接了一個電話,他反手關上車門,微側著身子,長身玉立地站在路燈的燈光下。 那修長的影子就落在石磚上,斜斜地倚向藤蔓架子。 他盯著那影子看了一會,這才抬步往屋里走。 走得近了,聞歌才看見他眉心微攏,唇角微抿,就連神情都帶上了幾分凝重。 在離她三步遠的時候,他驀然停住腳步,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幽沉,微微帶著光,明亮得像是夜幕上的冉冉亮起的星辰,星輝冷冽。 聞歌原本想迎上前的腳步頓時停住,她站在門口,只覺得a市春天的晚風依然冷冽刺骨。 就這么沉默相對良久,他才輕舒了一口氣,掛斷電話。 她的身后透著廚房和客廳里的燈光,明晃晃的一簇,柔和又溫暖。她背著光,面容并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看清她臉部的輪廓。 溫少遠抬步走近,為了看清,微低下頭,瞄了她一眼:“傻站在門口干嘛?” “等小叔?!彼穆曇糨p若蚊蠅,剛一出口,就被晚風卷走,飄散在了空氣里,碎得再也遍尋不著。 話落,她這才往后退幾步,笑瞇瞇地沒有一絲異常:“小叔工作這么忙,我可以自己解決晚飯的?!?/br> “你會做飯?”溫少遠微微詫異地打量了她一眼,反手關上大門。 “辛姨教我的,簡單的煮面條我都會?!闭Z氣洋洋得意,就像是會煮面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對于這個年代十四歲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女孩而言,會煮面,真得很難得。 他邊換鞋子,邊側目看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女孩子不用學下廚,這些該讓男人去做?!?/br> 話落,目光落在她墨黑如瀑的長發上。忽然,伸出手去,指尖輕捏了一下她的發尾,觸手能及處,微微的濕意。 “頭發怎么不吹干?” 聞歌“啊”了一聲,這才想起來:“吹風機壞了……沒關系,反正等會就干了?!?/br> “我浴室里有吹風機,先拿去用?!彼f完,邊往客廳走,邊低頭解開西裝上的紐扣。那修長的手指白皙如玉,搭在紐扣上輕輕一解,動作優雅,從容不迫。 聞歌應了一聲,看著他脫下西裝外套順手掛在沙發椅背上,走進廚房,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也是那個時候,聞歌隱約的察覺自己和溫少遠隔著一段很大很大,大得幾乎跨越不了的鴻溝。 這個男人的氣度,風華,無論是在哪個瞬間,都能讓你清晰的明白,他們并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他與生俱來的優雅,貴氣高高在上,是聞歌匹之不及的。 差之千里,而不是微毫。 …… 吃過飯,聞歌回房間寫作業。 往年的五一,外婆都會帶她去梵音寺。l市是國內著名的江南水鄉,黃金假期時節總有游客慕名前來。 在l市,最富盛名的便是梵音寺,百年來香火鼎盛,源源不息。 老一輩的人都喜歡把信仰寄托在佛像上面,就連聞歌的外婆,逢年過節都喜歡去走一趟。點幾支香,燃幾對香燭,好像那些生活中所不能求的渴望能隨著香燭那明滅搖曳的火光而實現一般。 聞歌對寺廟并沒有特殊的感情,她每年在佛前許的愿望不外乎是希望爸爸mama能夠多陪陪她,外婆要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每一年都未實現過,直到上一年,家人都離她而去后,她更是再無所求。 甚至,她始終覺得,自己是被世界拋棄的那一位。從來沒有人能聽到她的愿望,也從來沒有人能看見她的渴求,她孤零零的生存著,好像只是為了嘗盡這世間苦難。 想著想著,便連一點要寫作業的心思也沒了。 她推開椅子,躺到床上。纏著綿軟又微帶著涼意的薄被來回滾了幾圈,怔怔地盯著天花板看了半晌,頓時一骨碌翻身坐起,披上一件長袖的睡衣外套,開門出去。 走廊里黑漆漆的一片,一點燈光都看不見。往常的這個時候,只要辛姨還未睡,客廳,樓梯和走廊都會留幾盞小壁燈照明。 此刻,整個別墅里只有她和溫少遠,不免顯得寂靜又空蕩。森冷的夜晚,就連她走動的聲音都帶了輕微的回響。 遠遠的,樓梯口處,有帶著涼意的月光灑下來。 溫少遠就在她隔壁的房間,幾步遠的距離似乎被無限拉長。那幽深的,只有門縫里才透出一絲微光的房門,又遠又近。 聞歌打小就怕黑,剛才一時興起的“找小叔解解悶”的念頭頓時支離破碎。她捂著“噗通噗通”劇烈跳動的心臟,深呼吸了一口氣,幾步沖過去…… 用力地敲了敲溫少遠的門。 幾乎是下一秒,門就被打開。 溫少遠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握著門把,微挑了眉有些不解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