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飯再難吃,還是得吃,不然身體扛不住。 蘇瓷勉強把半個黑饅頭啃完了,然后吃了兩根紅薯干,又喝了點稀飯,就放下了筷子。 中午的時間,葉老二和葉安國在家里午睡休息。 丫頭們精力足不想睡覺,就趁這點時間,去莊子東頭的打谷場上跳皮筋、踢毽子或者丟沙包玩。 葉蘇紅從挎包里掏出沙包,走的時候還問蘇瓷:“你去不去?” 蘇瓷可沒這份童真,自然搖頭說不去。 幾個姐妹知道她剛退燒沒力氣,就自己拿著沙包去玩了。 小弟葉安家當然也愛玩,跟在四個jiejie屁股后面,搗騰著小短腿跑起來。 蘇瓷留在家里,蘇華榮坐在棗樹下做針線,她半躺在房間里,出神想事情。 當然沒什么高大深的思想,就是在琢磨怎么弄點糧票和錢,這要是每天都吃紅薯干和高粱面饅頭,不得吃哭了??? 中午的時間很短。 午休結束后,葉老二和葉安國便扛上鋤頭鐵鍬上工干活賺工分去了。 丫頭們從打谷場回來,洗一把臉,背上背簍挎上藤條籃,一人一把鐮刀,在磨刀石上打幾下磨亮刀口,便出門割草拾大糞撿柴禾去了。 割的草拾的大糞,可以留在家里喂豬喂雞,給自留地施肥,也可以按斤重稱給大隊,讓大隊拿去喂牲口,或者漚肥下地,掙上一點可憐的工分貼補家里。 蘇瓷因為生病身子尚虛的原因,自然還是被蘇華榮留在了家里。 蘇華榮家里家外也有做不完的事情,不是去自留地忙活,就是做針線做家務,或者去葉老大家幫忙。 在蘇華榮去自留地的時候,蘇瓷沒再在家呆著。 她起身出門,到向陽大隊各處轉了轉,看了看各生產隊的村莊,在村頭大河邊撿石頭打了兩個水漂,也去大隊部溜達了一圈。 村里村外到處都有革命標語。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靈魂深處爆發革命】 【寧要社會主義的根,不要資本主義的苗】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抓革命,促生產】 【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全國學解放軍】 …… 蘇瓷溜了一整圈下來,只覺得整個向陽大隊都可以用一個詞形容——灰敗。 茅屋房舍,無有一處不是灰蒙蒙的。 灰色。 是這個時代的整體色調。 有色彩的地方只在田地里,大片大片的綠,大片大片的黃,還有大片大片的紅。 整個豐谷縣都沒有水田,大米目前是吃不到的東西,小麥種得也不多,土地上種的多是高粱、紅薯、玉米、大豆這些產量比較高的農作物。 田里土地土質差,小麥產量低,靠種小麥吃白面,那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現在的生產力也非常落后,沒有機械,所有的土地都是靠農民一鋤頭一鐵鍬這么整出來的。 大家在田地里戴著草編涼帽弓著腰,汗水沿著黝黑的皮膚滴進泥土里。 ************ 蘇瓷轉一圈從外面回來,太陽已經快斜落到樹梢上了。 蘇華榮抱著一懷的衣服正要出門,看到蘇瓷回來,便把衣服塞進了她懷里,對她說:“再走兩步,送你大伯家去?!?/br> 蘇瓷低頭看一眼懷里的衣服,稍愣了一下。 很快她就在記憶中找到了相關內容,這些衣服是原主大伯一家的,每次她奶奶都把衣服拿來給她mama蘇華榮洗。 對,原主還有奶奶,平時在大伯葉老大家里住。 葉老太太不喜歡葉老二,更不喜歡蘇華榮,倒是很喜歡支使蘇華榮做事情,不過分地講,差不多把蘇華榮當葉家的奴隸在使喚。 蘇瓷沒多說什么,抱著衣服轉身又出了院門。 出門后往莊子東頭走,走過中間隔著的六七戶人家,就到她大伯葉老大家了。 到了進院門,發現別人都不在,只有葉老太太一個人坐在槐樹下打蒲扇。 她一邊打一邊打盹,看到蘇瓷抱著衣服過來,醒了神說:“放東屋里床上去吧?!?/br> 蘇瓷沒說什么,直接抱去堂屋東屋里,放床上就出來了。 然她還沒來得及走出院門,又被葉老太太叫住了。 葉老太太用芭蕉扇招她回去,看著她說:“怎么擱下就走了?疊好了再走?!?/br> 蘇瓷回身看了葉老太一眼,直接道:“我不會?!?/br> 葉老太太不買賬,站起身道:“你怎么不會?疊好了再走,亂七八糟放那,像什么話?連這點事情也不想做了,你還想做什么?你這個樣子,長大了誰要你,婆家都不好找!” 蘇瓷輕輕抿下一口氣,懶得理她,轉身就走。 結果葉老太太邁著小碎步就追上來了,開口就罵:“小賤蹄子,你耳朵聾了?我說話你聽不見了?你給我甩臉子就走?趕著去投胎呢!” 葉老太太追到院門外頭,嘴里的臟話已經變成了“小表子”。 明顯就是平時常用罵人詞匯,脾氣一上來,直接在嘴邊就全出來了。 蘇瓷可受不了這些侮辱性的臟詞,她聽得胸腔都膨起來了,于是停下步子踢起一顆石子,手掌輕松接住,轉身沖葉老太太就彈了過去。 石子凌厲地擦過葉老太地耳朵,“咚”的一聲撞到了泥墻上,生生在泥墻上砸出來拳頭大的凹窩。 葉老太瞬間被嚇得傻眼閉嘴,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蘇瓷頂著嬌柔白皙的臉蛋陰著目光,走到葉老太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說:“老東西,別倚老賣老給臉不要臉。再罵一句臟話,下次彈的就是你的眼珠子!還有,以后你再把大伯一家的衣服拿去給我媽洗,我一定全部填灶膛里燒了!” 葉老太從沒見過蘇瓷這樣,嚇得不敢喘氣。 在蘇瓷說完話轉身走后,她兩腿抖得像篩糠,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坐下去后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抬手去摸自己的耳朵。 發現耳朵沒掉也沒出血,她這才又后反應地拍大腿嚎啕起來,一邊哭一邊喊:“殺人啦!要命啦!小蘇瓷她想要我的命??!忤逆犯上??!” 蘇瓷走遠了,還能聽到葉老太撒潑哭喊的聲音。 倒是沒再吐一個臟字,還挺長記性。 蘇瓷走了沒多一會,前后莊子上在家的婦人,聽到葉老太的動靜,都出來看熱鬧。 很快的,葉老太周圍就圍了不少人,都把她往起拉,問她這是怎么了。 葉老太哭著說蘇瓷忤逆犯上,要殺她。 看熱鬧的人面面相覷,都覺得老太太是不是瘋了。 葉老二那一家子,多少都沾點窩囊氣,全是怕事受人欺負的性格。 尤其葉四丫,在八隊是出了名的軟柿子,三歲小孩都知道她好欺負,沒事就上去欺負她一把。 說別人還有點可能,說葉四丫,那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沒有人相信這話,把葉老太從地上拉起來,敷衍著寬慰兩句就都回家各忙去了。 蘇華榮在院子里剁豬草,也聽到了動靜。 跑出院門往東看過去,見蘇瓷回來了,便問她:“怎么了?誰家打架了?” 蘇瓷頭也不回,淡淡道:“沒什么,葉安慧她奶發瘋了?!?/br> 葉安慧是葉老大的女兒,也就是葉蘇瓷的堂姐,但和葉蘇瓷一年生。 蘇華榮還稍微反應了一下,然后說蘇瓷,“說的什么怪話?葉安慧她奶,不是你奶奶?” 蘇瓷聲音還是淡,“那黑心老東西,不配做我奶奶?!?/br> 蘇華榮雖然也恨她這婆婆,但聽蘇瓷這么說,還是壓著聲音斥了句:“怎么說話呢?” 斥完一句也就算了,又問:“她又發什么瘋?” 蘇瓷語氣平淡且松散,“瘋病上來了,說發就發了,誰知道為什么,還有,今天你不用去大伯家幫忙喂豬了?!?/br> 蘇華榮看她不說,只點點頭。 她自己也不想看葉老太的熱鬧,就回來繼續剁豬草了。 只是剁著剁著,突然意識到蘇瓷不對勁——平時那個不聲不響的小丫頭,今天說話句句帶刺,竟然沒一句好聽的。 看了幾眼又覺得,大概是她高燒不舒服,所以說話不好聽。 于是她也沒再多想,繼續剁她的豬草,剁好后燒了豬食,喂豬去了。 蘇華榮每天的日常都差不多。 傍晚喂完自己家的豬,去葉老大家幫著做點活,再回來生火做晚飯,等著一家人回來吃飯。 既然成了葉蘇瓷,蘇瓷不拿自己當客人,主動幫著蘇華榮一起做晚飯。 家里十口人實在是多,每次做飯其實都是一項不小的工程。 晚飯做好沒多一會,葉老二和葉安國也就到家了。 他倆是家里的主要勞力,每次下工回來都餓得撓心,要先吃飯。 他倆狼吞虎咽地坐下吃完飯,二哥葉安軍和剩下幾個丫頭小弟也回來了。 剩下的一家子熱鬧地準備吃晚飯,結果飯還沒來得及盛,家里來了幾個氣勢洶洶的“客人”。 來的是葉老太,還有葉老大一家子。 葉老太進了院子就粗著嗓子喊:“老二,你給我出來!” 她這一喊,不止葉老二,家里的人全都出來了。 院子里一時間站了十多個人,大大小小一起,葉安家手里還拿著小半個黑饅頭。 葉老二看葉老太這陣仗,不知道咋回事,就問了句:“媽,怎么了?” 葉老太語氣極兇,“你別叫我媽,我沒你這么個兒子!你養的好閨女,今天差點要了我的命,你管還是不管?!” 她這話一說完,鄰里兩邊已經聽到動靜了,端著飯碗就跑來門口看熱鬧。 尤其是吳家,巴不得葉家自己內部直接打起來,那才過癮呢! 吳巧艷在院子外伸頭看,問她媽:“這是怎么了?” 她媽小聲道:“聽說是小蘇瓷把老太太給打了,差點就要了她的命?!?/br> 吳巧艷哥哥吳大彪聽得一樂,“這怎么可能?” 他媽還是小聲說:“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相信,就是老太太自己坐地上拍腿痛哭,說四丫頭差點要了她的命?!?/br> 吳大彪又笑一下,“我不信,不過挺有意思,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打起來?!?/br> 吳巧艷目光聚了聚,默默在心里想——這葉四丫肯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