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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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人糞,是很寶貴的肥料。 她那個因為大脖子病而說話嘶啞的爹,經??匆娝谝暗乩锾嵫澴?,就要一頓好打,扯著嗓子像嚎喪一樣喊:“賠錢貨――去自家田里拉!” 茅房是一家的中心。 因為莊稼都要靠糞肥生長。 而一切有利于莊稼生長的,都是寶物。 村子離的老財,忘了什么都不會忘了建造茅坑。只要有條件建,都會在家旁邊挖一個深坑,上邊用木板或者石板蓋住,板上開一個小口,糞就從小口排進。 然后等到要給莊稼施肥的時候,就從這個坑里掏。 誰要是夜里偷偷摸摸去別人家掏糞,一旦被抓住,這家人就會好像是家里的財寶被偷一樣(當然這家不會有多少銅板),這頭偷糞的是一頓毒打免不了。 而村里那些老人和光屁股小孩,就整天在村里到處轉悠――背著個框,仔仔細細的,像是撿天上的餡餅一樣,撿糞。 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坨畜牲的糞便或者人的糞便。 包括王小花的幼弟王石頭,就曾經在王云城面前炫耀了無數次:“又有傻子在外面拉粑粑,被我撿到了?!?/br> 王云城因為大號問題,被小花爹打過幾回后,就踩著現代人的臉皮,學會肚子一沉,就憋著屎尿提著褲子往自己家耕種的田那邊跑。 蹲在自己家的田里,雙腿發軟。頭頂著清爽爽的高天,屁股蛋上戳著刺刺的草,拉了幾回后,她忍不住罵了一句:現代的有些傻叉什么都說露天好。你也來露天一回試試? 扯了幾片葉子擦一擦屁股,她漸漸臉皮也厚了。 現在王小花她那個爹,又用嘶啞的喉嚨扯起來:“賠錢貨――過來!” 家里人,除了王石頭外,長兄王樹根和爹王大山都是直接喊小花賠錢貨的――小花曾一度以為這就是她的名字。 什么?你問小花娘?小花娘早在生了幼弟王石頭的時候,就用家里的破席子一裹――埋了。 小花爹看到媳婦死的時候,是笑得咧著嘴,拍著胸口慶幸的:“老天爺照顧,老天爺照顧!” 慶幸小花娘是把家里將來的第三個勞動力――王石頭生出來后,才死的。 要知道多少村里女人,都是年紀輕輕,從十二三歲開始生孩子,生得一尸兩命。不少婆婆和男人,捶著胸口哭媳婦怎么帶著孫子一起走了,好歹生下孫子再死嘛! 現在王小花,哦,不,王云城六歲,她大兄十二歲,小弟四歲。 不管王云城現在有什么打算,不管她是不是清楚小花爹正在盤算著兩三年后把她賣給隔壁村那個四十多歲的瘸腿老光棍,她現在都必須明白一件事實:秋收在即,她必須跟著全家一起出去護秋。 莊稼開始黃熟的時節,為了防止莊稼被偷――無論說雀鳥還是那些餓極了的人。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田地里都聚攏了人,一雙雙眼睛在互相警惕地看著,在田地間梭巡。 無論是殷實還是窮人家,都全家出動, 老嫗牙齒脫落,娃娃光著身子,或者穿著開襠褲,也要下地護秋。 田地里稻草蓋的窩棚呼啦啦好像一夜之間全從土里長了出來。 一連一個多月,全村幾乎有一半的人睡在地里的窩棚里,蜷縮著身子。 護秋對莊稼人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是秋季的時候放在任何生老病死前面的大事。 任何一塊沒有看守的莊稼,一定會遭到那些極端饑餓的可憐人的偷盜――為了在自己的莊家成熟前不活活餓死,這些人只能靠偷挨過幾天。 王云城頂著烈日,渾身汗流浹背,猛烈的熱度曬得人昏頭昏鬧。好一個秋老虎。她也瞇著眼,拿著棍子警惕地梭巡。 莊稼不能被偷!要不然這一年全家的汗都白流了。 王云城再討厭那些種田文不過了。她們從不說種田的艱辛。 王家村大部分沒有牛。有牛得那是地主家和富農家。他們有時候會把牛以高利貸的形式下借給一些農民。村里常常是幾戶人家共用一頭借來的牛。 小花家的鐵鋤和鐮刀也是向地主借高利貸借的。 然而小花家教人羨慕的令一點是犁和鎬頭竟然是自家傳下來的。 這年頭的鐵器,也是一個農民家里寶貴的財富。 然而小花家因為是和其他幾家共用一頭牛,所以她家經常全家下地,人拉梨。 小花爹拉著梨,小花哥王樹根和小花倆人光著一身扶犁,轉彎地方提不起犁時,犁插入泥里更深,小花爹就艱難地深深喘一口氣,背彎得像一頭真正的老牛。 這樣一年的苦難,如果秋收的時候功虧一簣,王云城是沒法接受的。 終于,莊稼熟了,要收了。 這一年是個豐收的年頭。王云城想,就算要還村里地主的高利貸,總算也能有些糧食了罷? 能吃飽一頓,就吃飽一頓。 結果,眼前堆著的這些糧食,大半都被一個穿著綢緞,帶著金扳指的白胖子呼喝著家丁拉走了。 渾身沾滿泥,穿著一條破褲子,皺巴又黑瘦的小花爹,只能在幾個壯漢的威脅下,搓著手,含淚看著辛苦一年的莊稼呼啦啦被拉走。 剩下的只有王云城腳邊一小堆,放在一個人頭大的小筒里。 王云城木木呆呆地問小花爹:“爹,他們是――” 小花爹蹲下來,一粒粒數著那些白胖子漏下的糧食,頭也不抬地回答他:“我們全村是孔家的佃戶,那是孔家來收租的管事?!?/br> 孔家?那不是歷史那個有名的世家嗎?白玉為堂金作馬。他們這么富貴滔天,知書達禮,還要收他們這些貧苦人的糧食作什么? “可是――拿走這么多,爹,下一年我們吃什么?” 腳下這人頭大小的糧食,夠吃一年?王云城覺得自己還沒蠢到這份上。 小花爹苦笑一下:“孔家老爺今年拿的,也不算頂多。勒緊腰帶?!?/br> 門外,果然滿村地都爆發出哭天抹地的哀嚎聲。 那地主家那?小花猛地奔到門口望著那些瓦房。地主家卻是笑著送管事出門的。 地主家和孔家的管事有很遠的親眷關系。 小花回到房內,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好歹還有一些糧食。 日過半晌,門外又響起呼喝聲:“老東西,出來迎接差爺!” 幾個紅光滿面,穿著官靴的高大男人一腳踹飛了搖搖欲墜的木板,大搖大擺進來了。 小花爹渾身哆嗦,連忙哀求:“官爺,官爺,我們家是孔家的佃戶,圣門的佃戶,都是免向朝廷交……” 官差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免交糧稅,不見得要免交別的稅?!?/br> 官差不知道杜撰了個什么名義,就拉走了剩下的一點糧食。 這回,王家村是一片死寂了。 王云城不明白為什么種田文里,從不提佃農上交的地租,也從不提苛捐雜稅,從不提各種剝削 。 她那點新中國的怒火呼啦一下子燃燒起來,小女孩的面容冷酷下來:“爹,這樣,冬天怎么過?與其餓死,不如呼吁全村人一起去搶回糧食?!?/br> 她想起許多農民起義的歷史掌故。 小花爹被嚇得一踉蹌,照著小花的臉就是一巴掌:“賠錢貨,你想造反害死全村嗎!” 大多數時候,只要還有一點辦法,中國的農民冒著餓死的風險,都不會想著造反。 至于小花爹的辦法是什么嘛……和全村大部分人一樣,除了向地主和孔家借高利貸,就是賣孩子。 有女人的賣女人,沒女人的賣最小的孩子。 孩子和女人,總是有人要的。 小花,哦,不,王云城被小花爹和小花哥死死地捆著看守著,據說賣給了村外的一個有錢的老光棍。 然而,王云城覺得自己總算穿越女了一回。她逃了。 ☆、第39章 四海無閑田(二) 逃?往哪逃? 這年頭,出了人類聚居的縣城,村子,路就基本是荒野一片。 而且這條土路上還到處坑坑洼洼,都是泥水坑。 驢一蹄子下去,就要濺得自己的皮毛上泥星點點。 穿過一些橫長出來擋住土路的灌木時,還會有灌木帶刺的果實粘在驢的身上,刺得驢一陣陣的抖動身子。 趕車的壯年長工一邊警惕地打量四周,一邊趕著驢。這年頭的荒野,有盜匪是再正常不過了。 他在前面趕車,后面的稻秸堆里,悄悄探出一個小黑腦袋――王云城偷偷爬上村里大戶家一輛堆著稻草的驢車得時候,知道一旦被發現,就少不了一頓毒打,因此在那顛簸的暈頭暈腦里,愣是咬著牙沒有吭一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猴子一樣的靈活度和氣力,竟然以這具常挨打挨餓的軀體踉踉蹌蹌地爬上了車還沒被大戶家趕車的長工發現。 縮在稻草堆里,她昏頭昏腦地想:不管去哪……我都不要被賣給那個老不死。 外村的那個老光棍,已經在去年活活弄死了兩個童養媳。 王云城是親眼見過那兩個七八歲的女娃被抬出來的時候,血rou模糊的下身。 ……只是沒了賣她的錢,王小花一家,又要再欠一年地主的高利貸,又少了一點可以買冬糧活命的收入。 王云城咬著牙,摸著自己因為長年饑寒交迫而肋骨特別清晰的胸口,無力地安慰良心:“你聽著,王云城,他們的苦難不是你造成的?!?/br> 她渾渾噩噩地熬過了一切不熟悉的農業生活,幫著小花家做各種農活。然而在豐收的時節,村里的那點豐收,還是被地主的高利貸分走……要被孔家派人分走,要被官府收走。 苛捐雜稅無止盡。 今年是豐收,但恐怕還是要餓死人。不知道全村有多少人會因此逃亡,而留下的又能活下來幾個。 拉著稻草的驢車在隔壁一個村子的門口停了一下。稻草被顛得顫了一下。大戶家的長工下去這個村子,打算再搬一點糧食和麥秸上來。 王云城偷偷地打量這個羅姓村子。 自從來了這個時代,她連村口都沒出過。只是一直聽說王家村在十里八鄉還不算窮,是個比較一般,不好也不差的村子。 她卻不信。 然而,她親眼看到了。卻不得不承認:王家村,的確是不窮的一個村子。至少和羅家村一比,王家村倒塌的墻壁還不算多。王家村至少很多人都有鞋子穿。 成堆的垃圾,糞池,污池,下陷的屋頂,倒塌的墻壁,腐爛中的稻草屋,以及散亂的碎石。 不時地,溝渠里,還經常會有青紫半腐爛的女嬰尸骸。 這是這個時代農村的典型寫照。 沒有這些的一個農村,在這個時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