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好人壞人是你用眼睛分得清的么?為什么你什么時候都改不了輕信于人這個毛???” “我沒有……”看著白子畫拂袖而去,花千骨頓時就紅了眼眶,明明是他,什么事都從來不跟她講,把她當傻子,心底一直念念不忘過去的那個花千骨,她做什么事都是錯的! 在房間里面壁了幾天,越來越不安,師父不會是真生氣了吧?見都不肯來見她,只是每天定時桌上會出現食物。她知道像往常一樣在師父面前認個錯撒個嬌,師父肯定很快就原諒她了??墒撬紒硐肴?,自己明明就沒錯,為什么要認錯。以前是她不懂事,覺得這樣和師父兩個人呆在山上挺好的,后來接觸了東方,才發現世界原來如此之大,而她的世界卻被局限在師父身邊,似乎除了師父生命中再沒其他人了。外面海闊天空,她想要朋友,她想要自由??! 但終歸還是坐不住了,一想到師父那么辛苦的教導撫育自己,自己卻頂撞違逆他,他一定很難過,心里就服了軟,決定去乖乖跟他認錯??墒且灰姈|方那是一百個不可能,她還想要嫁給他呢! 沒想到到處都找不到白子畫,莫非是出去了?突然想到一個地方,便往竹園里跑,果然大老遠就看見半掩著的門內透出微光。推門而入,卻見滿屋狼藉,白子畫靠在墻角,身上發出時強時弱的銀光,白衣襯得尤為刺目。 “師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來,連忙去扶他。卻見他緊閉著雙目,滿頭大汗,抱著左臂,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動,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四周散亂著一張張白紙,是她上回看到的師父的畫像。 “小骨……”白子畫緊皺著眉頭,輕聲低喃。 “師父!我在這!我在這!你怎么了?”花千骨費力的想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你怎么可以……” “師父,小骨知錯了,你不要這樣嚇我!”花千骨帶著哭腔緊緊抱住他。 白子畫頭腦模糊,全身因疼痛而痙攣不止,狠狠一把推開眼前之人,卻緊握那些畫像,揪在胸前,仿佛千萬年的積郁悲撼不得出,只是沙啞著低喊。 “不要離開我……” 花千骨站起身來,緩緩看著他退了兩步,然后一轉身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淚水止不住的流。 在師父眼中,自己永遠都只是個替身罷了。這世上,只有東方一人是真心待她好! 回到房里蜷在被窩里又哭了許久許久,不知不覺便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有人推門的聲音,睜眼看到白子畫進來,面色一片慘白,望上去那樣虛弱,就像一張宣紙,隨手一捅就是一個窟窿。 一碗桃花羹放在桌上,白子畫靜靜的坐在她床邊。 “小骨……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反應這么強烈,東方彧卿定是把所有事都跟她說了。 花千骨突然特討厭這個稱呼,也不答話,只是用被子把自己的頭蓋住,可是白子畫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的傳來。 “東方彧卿帶著千萬年的記憶輪回轉世,雖只是凡人,卻無所不知,將一切玩弄于鼓掌。上一世你變成那個樣子,雖是我的責任,他卻一直暗中推手。到底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無人知曉,我不讓你與他接觸是為了你好?!?/br> 花千骨還是不說話,白子畫靜默了許久,似是還想要解釋些什么,卻終究不知道如何開口,輕嘆口氣起身離開。 花千骨探頭探腦半天,見白子畫真走了,這才從被窩里鉆出來??粗峭胩一ǜ亲硬粻帤獾墓竟窘辛似饋?,吃了兩口淚水卻流進碗里,覺得又是心酸又是苦澀,還有一種惡心反胃的感覺。 勺子一扔,她起身開始收拾包袱,云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東方,師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個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溜出房間,往山下走去。卻沒想到看見溪水旁邊,那個白得扎眼的背影,聽見他如一如往常平靜而聽不出悲喜的聲音。 “你想要到哪里去?” 第139章 左右為難 勺子一扔,她起身開始收拾包袱,云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東方,師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個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溜出房間,往山下走去。卻沒想到看見溪水旁邊,那個白得扎眼的背影,聽見他如一如往常平靜而聽不出悲喜的聲音。 “你想要到哪里去?” 花千骨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轉念又想,他都不稀罕她了,她留在這里干什么。 “我去找東方……” 白子畫慢慢轉過身來,眸子一片漆黑不見反光仿佛要把人吸進去。 他教的好徒弟啊,深更半夜離家出走要跟男人去私奔了。 “我說過,不準再見他?!?/br> “我不管,我要嫁給他,做他的新娘子!” 那樣的信誓旦旦,那樣的目光堅定,仿佛上一世始終對他執著無悔的花千骨。白子畫只覺得一股怒氣直往上沖,幾乎把持不住。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云山一步!” 花千骨從未見他如此聲疾色厲的訓斥過自己,頓時所有的委屈都冒了出來。 “憑什么不讓我走,我只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囚犯不是你的奴隸!我喜歡東方!沒有任何人能把我們分開!” 白子畫的表情仿佛裂開了一般,花千骨話一說出就后悔了,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這時旁邊一陣不緊不慢的掌聲響了起來,一人緩緩從月色氤氳中走出,披一身露水,卻瞬間將恨不得將自己一頭撞死的花千骨給照亮了。 “東方!”她快要喜極而泣,師父毀了符紙,自己又沒有辦法通知他,好些天不見,真的快要急死了,“你怎么來了?” “不是要走么,我來接你離開……” 恍惚中,似乎也曾有人對她說過那樣的話,花千骨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直覺想上前兩步撲進他懷里,卻在白子畫的目光震懾之下一動也不敢動。 “很好,你自己來送死,省去我再去找你?!卑鬃赢嬚Z氣平靜無波,卻潛藏著極大的憤怒,殺氣收斂不住,四處激蕩。 東方彧卿依舊是笑:“白子畫,你很怕我對吧?聽到骨頭說見到我知道我還沒死,更是怕得連覺都睡不著了?” 白子畫沒有說話,他是怕他,那日東方死時,花千骨哭喊著答應跟他一起走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而她死時,一句若能重來一次,她再也不要愛上自己,更是纏繞成他永遠的噩夢。 其實,她早就已經在他和東方彧卿之間做出了選擇,而自己卻強逼著留她在身邊,禁錮著她,不肯放她走。 所以當東方彧卿再次出現,他怎能不怕,怎能不慌,怎能不痛! 一眨眼人已經到了東方彧卿的面前,手中光劍直指,再近半寸,他便是身首異處。 花千骨嚇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從沒見過師父這么冷酷無情的模樣,他是真的想要殺了東方彧卿。 “師父!求求你!不要!”東方只是一個凡人,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白子畫恨不得眼前之人立刻化作灰飛,殘留的那一丁點理智卻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理由這樣做,因為錯的,都是自己。 可是,他再也不能冒任何可能失去她的風險了,所以…… 他微微上前一步,殺氣將兩人緊緊環繞。 花千骨滿臉淚水,嚇得一個勁的跪下去磕頭,一個比一個響,額頭撞在地上血rou模糊。 “師父,是我錯了!不關東方的事!你要殺就殺我吧!我是真的喜歡東方想要跟他走!求求你成全我們!” 白子畫一陣暈眩,世事仿佛突然翻轉了過來。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為什么他最深愛的女子會跪在地上求他成全她跟另外一個人? 小骨,你最愛的人,難道不是師父嗎? 面上變得一片茫然無措的神情,憶起那日她要殺霓漫天犯下大錯,跪在院子里一個頭一個頭磕著,天下著大雨,滿院子都是血,所有的桃樹,一夜便枯死了。 才多少時間,換個場景,月夜下,她再次跪在自己面前,卻是要求一個離開? 可是她走了的話,自己怎么辦? 他已經一無所有,不屬于仙界,不屬于長留,天下之大,沒有他的位置。除了小骨,他再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 沒有選擇的權力,更沒有解脫的權力。如果最后連她都離開,他還剩下什么? 小骨,你不是答應永遠不離開師父的么? 白子畫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那個她,喉頭一咸。轉頭看著東方彧卿。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 “師父!不要!” 花千骨只看見白子畫指尖一道銀光射出,瞬間將東方彧卿籠罩。 光芒映襯下東方彧卿的笑容變得有些詭異,卻只見另一道光打了過來,巨大的轟鳴爆破聲,輕煙四起。白子畫飛了出去,然后重重的跌在地上。 花千骨站起身來,滿臉血污,眼睛睜得大大的,亮得嚇人,憤怒中帶一絲邪魅。 “不準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傷他!” 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讓她仿佛再次回到肝腸寸斷的那天,眼睜睜,眼睜睜只能看著東方,小月他們死在她的面前,痛到極致的心再次活生生被碾個粉碎。絕不允許!絕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一次! 白子畫知道她已在逐漸恢復神識,重擊之下幾乎說不出話來,輕咳了一口血,然后感覺筋骨和皮外傷正一點點的愈合。 可是人卻仿佛被抽出了所有的力氣,絕望虛脫的再站不起身來,她竟為了東方彧卿…… 這一世,果然如她所預言,她再也不愛他了。 不知道是為自己覺得可悲還是可憐,他看見東方彧卿慢慢向他走了過來,花千骨處于混沌和混亂中沒有恢復意識,木頭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子畫,如今的這個花千骨到底還是不是你深愛的那個花千骨,其實你自己都一直沒弄清楚,想愛她又逃避她,想珍惜現在的擁有的卻又沉浸在過去的痛苦里無法自拔?;耸嗄?,卻仍只是把她教成了個廢物,看得久了,連你自己都迷惘了她究竟到底是誰,迷惘自己為什么還要活著。和她在一起,既是救贖也是凌遲,你無時無刻都不在痛苦。既不肯讓她離去,也永遠不會接受她,因為在你心底,她已經和你愛的那個小骨不同了,接受他會讓你覺得自己正在背叛,抱著她如同抱著別人,你會內疚??墒请x了她,你又不能活。這樣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又是何必呢?” 白子畫沒有說話,周圍殺氣彌漫成一片絕望和死寂。 “這一世我來,從沒想過要傷害她或是利用她。當初你為長留山,我為異朽閣,其實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們都為了六界眾生拋棄辜負了她。其實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倆人,都失去了愛她的資格。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也不是沒有后悔過。如今想做的,也只是盡力補償。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此對她未免太不公平。也不要再把她當孩子對待,否則她永遠都只能是個孩子,無法真真正正做回花千骨?!?/br> 白子畫搖頭,她做回了花千骨又怎么樣呢,難道有可能原諒他么,那時才是他真正失去她的時候。 “師父!”花千骨此時才恢復神智,看到白子畫似乎是受了重傷躺在地上,嚇得臉都綠了。踉蹌的跑到他跟前,查看著他的傷勢,淚水不斷下落。 “對不起,師父,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殺東方!你若真是不準,我不跟他走了,我跟你回去,沒有你的允許絕不踏出云山一步。你不要殺他……” 白子畫自嘲的笑,她這算是在為東方彧卿犧牲么?他什么時候成了棒打鴛鴦,保守古板的可惡家長了? 東方彧卿的身影慢慢在月色下淡化:“白子畫,我不會和你爭,我也只是想挽回我所錯過和失去的。她魂魄漸全,雖依舊虛弱能力有限,但總有一天會恢復所有記憶,這是你改變不了的事實。到那時候她若還想離開你身邊,沒有什么能阻攔我……” 白子畫定定看著他仿佛吃了一驚:“原來你已經……” 東方彧卿揚起嘴角,笑容凄清,逐漸消失不見。 第140章 情深不壽 他不是一個好師父吧,也不是一個好掌門,總是要犧牲一個才能保全另一個。 幾乎已經回憶不起小骨未出現的時候自己是怎么生活的了,千年的歲月流動得慢無聲息??墒菑膩矶加X得理所當然,不覺好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后來小骨來了,一切悄然改變,他開始變得不像他,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他? 世上最可悲的事是當過去深愛你的那個人成為你的一切之時,你卻對她不再重要了。 他逃避,他狠心,他頑固不化,那么多年,甚至沒能聽上一句,她說愛他。 雖然口口聲聲說,如今只要她要,什么都會給她??杀尚Φ膮s是,她已經根本就不想要自己了。 傷疤只是痛,其實一直在痛,有時候輕有時候重,那塊他硬生生剮下的rou仿佛一直沒有愈合過,那么多年沒有一刻不在用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錯。日日夜夜,反反復復做著同一個殺死她的夢。 “師父……” 一雙手緊緊握住他顫抖抽搐的左手,袖子被撩開,他直覺的想要抽回,掩飾那塊傷疤。卻感覺溫暖的指尖在傷疤上游走,然后是冰冷的唇,和貼在上面的濕潤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