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你說,我若見了糖寶,她會怨我殺了十一么?會不會不理我?!?/br> “不會的,沒有孩子會真正生父母的氣的?!?/br> “那你呢?” 竹染不語,沉默許久終于伸出手,有生以來第一次將花千骨抱在懷里。這是一場,他們倆都注定會失敗的仗。 亭臺小榭,花千骨對月獨酌。這是她多年后第一次喝酒,光是酒香已熏得她昏昏欲醉。 突然回憶起當初她喝忘憂酒做的那幾個夢,回憶起白子畫對她說,不管以后是有了雄鷹的翅膀,還是太陽的能力,都一定要記住自己身為一顆小石頭時候的心情,多多造福蒼生大地。 他其實早就預感到了這一天了吧,可是還是相信自己,就算有了再大的能力,心卻是不會變的??墒亲约航K究還是變了,讓他失望了。 發覺有人來,抬頭看卻是墨冰仙,她有氣無力的趴在案上,笑著咕噥:“你怎么還沒走,還嫌不夠么?拿去?!蔽兆∧傻氖?,妖力洶涌澎湃的往他身體里送去。 墨冰仙一把把她拖拽起來,帶著一絲心疼又有一絲恨意,不可置信道:“你當真在依照我說的方法想要救活朔風?”短短幾天她的妖力竟散漫絮亂成這樣?她到底干什么了? 花千骨妖冶笑著點頭,一臉醉意,一向蒼白的雙頰泛著淡淡的粉紅。 “我好開心啊,這次的他,一定是有臉的,生得和你一般俊朗?!?/br> 只可惜還要等好幾百年他才能再次化為人形,她看不到了…… 墨冰仙搖頭:“你為什么總是這么輕信于人,明知道我的目的是為了消耗你的力量讓你變弱了好殺你,如果這方法,只是和之前那個女人一樣騙你的呢?” 花千骨凄涼一笑:“你以為我還有什么好失去的么?你雖懷目的而來,我又怎么看不出你是真的關心。你走吧,我剛剛用妖力在你體內設了屏護,以后你不會再沒有選擇了。走吧,去找當初那個你愛的人,就像你說的,哪怕她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她,好好守著。我能報答你的,就這些了?!?/br> 墨冰仙心如刀絞。他錯了他錯了,他就不應該來,不應該不聽勸告,更不應該看了她的回憶,讀懂了她,卻除了為她心疼,什么也做不了。 緊緊握住她雙臂,簡直是在咆哮:“報答?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報答?都受過那么多欺騙和傷害了,你怎么還敢?還敢拿真心對我?” 花千骨轉身,卻被他緊緊抱在懷里。 “別傻了,沒有人心疼的傷心不值錢。忘了他,忘了他,我帶你走,不要再管這狗屁不通的世界,不要再做什么妖神了,我帶你走……” 花千骨鼻子一酸,卻只能拼命搖頭:“對不起對不起?!?/br> “不要老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他們對不起你!” 捧著她的臉就狠狠的吻了下去。 花千骨怔怔的睜大著眼睛,大腦一片空白,四肢也完全麻痹,只看見眼前那張臉上寫滿痛苦掙扎的神色。想要推開,卻全身酥麻無力,那人的吻如此兇狠如此用力,一向冰冷的身體溫度開始升高,酒精麻醉著她的大腦,眼前那人的臉突然幻化成了白子畫。再次心如刀絞的感覺,她被動的回應著,嘴里喃喃道了句:“師父……” 墨冰仙如被雷擊,渾身顫抖著將她壓入小榭中綿軟的榻上:“該死的!我不是你師父!聽見沒有!我不是!你給我看清楚!”硬生生掰過她滿是迷蒙茫然的臉,再次吻了下去?;ㄏ慊旌现葡?,滋味如此誘人。 花千骨緊繃已久的弦完全崩斷,為何?為何她要如此執著?為何她要緊抓住他不放?若自己可以不用愛他,就不會落到今天這一步,不會有這么多人因她而死。為何事到如今了,他寧可犧牲天下也不肯和自己在一起,他就當真對自己如此厭惡?為何自己還是不肯死心?為何自己不能灑脫一點?自己明明是妖神了,有什么事不能做,為什么要為他守身?憑什么受他逼迫? 眼前模糊不清了,她已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白子畫還是墨冰仙。她只知道她好苦,好累,好孤獨。所有人都拋下她了,死去的心像被剮了個大洞,淅淅瀝瀝的淌著血,她需要填補。伸手緊緊抱住跟前的那一點點溫暖,像拼命抓住救命的稻草。 衣裳從肩頭剝落,那人恨恨的在她脖子上吻著咬著,猶如當初白子畫吸著她的血。她呼吸急促起來,任憑陌生的手在身上撫摸著,一處處點燃欲望,她無力的弓起腰,輕呻細嘆。 卻突然之間,周圍溫度冷到極點,殺氣排山倒海而來?;ㄇЧ亲韷糁斜犙?,看著遠處那人,心頭猶如帛裂。 時間剎那停止了,仿佛回到了當初,他是他師,而她仍是他弟子。 猛的翻身推開墨冰仙,不顧一切的朝他追了過去。 墨冰仙從后面緊緊環住她,聲音幾乎哽咽:“不要去……” 花千骨滿面驚慌失措,用力掙開他,仍只是搖頭說對不起。 墨冰仙望著她的背影,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他已不知自己這樣,到底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她的妖神之力,苦笑一聲:“是我對不起你……” 仿佛如當初她想殺霓漫天被發現,她在院中一直磕頭一直磕頭,只想求得他的原諒。從未這樣恐慌過,因為她知道是她做錯了。 奮力追上白子畫的腳步,他連身伐幾乎都不穩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萬遍,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也沒必要同他說,可是她就是覺得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伸手去拉白子畫的袍子,她像孩子一樣害怕又茫然無措。 白子畫面色蒼白,幾乎不能言語,顫抖著身體,回手就是狠狠一耳光打在她臉上。 花千骨沒有閃躲硬生生受了,滿面頹然的跪倒在地。 白子畫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看著她衣衫凌亂,香肩半漏,一手僵硬在空中,一手指著她,想要說什么卻是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花千骨從未見他如此動怒過,赤紅著雙目,排山倒海,像一場讓人窒息的風暴。這么久以來的冷戰,對峙,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只因為,她不知自愛的正要和另外一名男子行茍且之事。 白子畫只覺得心都快被絞碎了,滿腦子都是那二人親人的齷齪畫面。他將她帶大,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就算成了妖神,就算旁人再多閑話,他也不信深愛自己的她,會自甘墮落到那般荒唐yin亂的地步。明日就是大戰,他若不是擔心著她前來撞見,她真給了墨冰仙,不用等到明天,便能見著她的尸首了。她明知道后果,竟然也如此糊涂,一晌貪歡,是真愛上了那個男人了么? 看見那一切之時,那瞬間涌來的莫大哀痛與憤怒,頃刻間將他的心完全吞噬,仿佛被人一刀刀剮著,那種絕望與無力幾乎將他魂魄也啃食殆盡。 突然間好恨,恨她不爭氣,恨她從來都不明白自己對她的苦心,恨她總是讓他為她心痛為她cao心,恨她身邊男子一個又一個,她卻不知道世上沒有人能比他對她更好。 更恨自己,恨自己沒有能力挽回沒辦法讓她回頭,恨自己陰差陽錯一步又一步把她逼成這個模樣,恨自己怎能一次又一次讓她絕望讓她傷心。 而此刻最恨最恨的,是自己法力盡失,不能把墨冰仙給掐死。 花千骨跪在他身前,滿臉乞求神色,幾乎快要掉下來淚來。她知道她錯了,她錯了,她又做錯了。 “師父……”情不自禁兩個字已低啞的喚出了口。 白子畫震住了,只那么一剎那,他的所有防衛與偽裝,原則與堅持,盡數崩塌。 那一直在心里潛滋暗長的愛,那其實他早已洞悉卻從來不肯面對和揭開的愛,以無可挽回的姿態排山倒海而來。 花千骨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眼前那人已突然俯下身子吻住了自己。 天昏地暗。 那唇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所留戀的,卻與過去不同,guntang而熱烈,帶著無邊的惱怒和憤恨?;ㄇЧ菃适Я怂兴伎嫉哪芰?,跪在地上無力的攀附著他,仰著頭急促的喘息,任憑他毫不溫柔的侵入占領。 這一刻,她已等了千年萬年。 白子畫緊緊將她禁錮在懷中,攫取著她口中的花香酒香,一想到剛剛她竟然與別的男子吻過,親吻就變成了恨恨的啃咬,嘴里一陣咸腥,才知道咬破了她的唇,心頭一疼,不由又溫柔下來。 柔軟的舌尖抵死纏綿,白子畫所有思維早已一片模糊,如果這只是一場夢,他寧愿永生不醒。如果這依舊是一個錯,他只愿此刻一直錯下去。 這一吻,像是懲罰又像是賜予。當他好不容易找回理智慢慢放開她的時候,一切都變得無可挽回。 踉蹌退后幾步,他滿臉震驚的閉上雙眼,絕望的仰起頭,不再看她?;ㄇЧ且膊豢芍眯诺陌c倒于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她從未在白子畫臉上看見過如此痛苦、懺悔和害怕的神色,仿佛做了這世上最不可饒恕的事情。 她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白子畫為什么會這么做。但是她知道,這件事是最為他所不恥的,會從內心深處徹底的摧毀他。 “別、別怕……” 花千骨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像壞掉的木偶。 白子畫慢慢退了一步,整個人面無血色,處于隨時崩潰的邊緣。 他剛剛做了什么? “別怕……”花千骨又搖搖晃晃上前了一步,咬了咬牙,對著他舉起手來,指尖閃爍一陣強烈紫光。 白子畫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飛快退了一步,憤怒的幾乎等同于咆哮:“不要再消除我的記憶!” 她怎么敢!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忘記! 他是做了!是做錯了!那又怎樣!他絕不會靠遺忘這種方法來逃避! 白子畫大口的喘息著,只覺得全身都開始劇烈疼痛,特別是左手的手臂。錐心刺骨的感覺,幾乎讓他暈眩。他用力的抓住手腕,冷汗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察覺到他因疼痛而痙攣,花千骨慌張的上前,卻被他一把推開。 “走、開……”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來,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疼痛,連心也在抽搐著?;ㄇЧ潜凰樕系纳裆俅螄樀搅?,再顧不得一切的使勁拉住他的手。 “我叫你走!” 一聲帛裂,伴隨著白子畫怒極的喝斥,花千骨驚呆了,倒抽一口涼氣,完全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的手臂。 那是什么? 四下都安靜了,只聽得見二人急促喘息的聲音?;ㄇЧ怯终锨耙徊?。 白子畫用另一支袖子捂住露出來的手臂,卻帶著幾分茫然和絕望:“不要看……” 不要看…… 花千骨倒退兩步,深吸一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怎么會?怎么會? 仿佛晴天霹靂,腦中一直嗡嗡作響。她沒有看錯,那的確是絕情池水留下的痕跡??墒悄敲创笠粔K殷紅色的可怕傷疤,他怎么會有?怎么可能有?又是什么時候? “為什么……”她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叫她怎么相信?可是看到那個疤,她終于一切都明白了?;貞浧鹉且灰?,他神志不清,他吻她,口口聲聲叫著她的名字。 原來…… 他一直都是愛她的。 白子畫在她的目光下赤裸的無所遁形,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和恥辱。 手臂上的,的確是絕情池水留下的疤痕。他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師兄潑在他身上的時候半點感覺都沒有,后來才發現留下道淡淡的紅印,直到一日一日這疤痕越來越深,他才明白過來…… 也有過瞬間的震驚,但是他對自己太過于自信。直到方才情動,那疤痕終于帶著遲來多年的數倍疼痛讓他在她面前敗了個體無完膚。 白子畫長發低垂,渾身顫抖,忍受著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挫敗。 是啊,他愛她,從很久以前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只是,他的心不知道,理智不知道,感覺不知道,只有身體沒有說謊,留下了那么一丁點證明。 可是,他是個遲鈍的人,也是個絕情的人。愛了又怎樣?更何況是愛上不該愛上的人。 花千骨像是要哭出來,眼睛里有激動有欣喜,更多的卻是痛苦和憤怒,為什么會這樣?他居然是愛著她的,而他居然連愛上她了都可以一直這樣殘忍無情? 紫色的雙眼凝望著他,伸出手想要撫摸那道疤痕,減緩他的疼痛,可是所有舉動卻只讓白子畫更加羞慚,更加惱怒。 他總是口口聲聲說她錯了。 卻其實,他才是錯得最多的人。怎么可以也愛上她? 搖晃著退后兩步,突然就拔出了劍來,毫不猶豫的往自己左手上斬了下去,疤痕連皮帶rou,竟被他活生生貼著骨頭割了去,露出森森白骨。 …… 時間停止。 花千骨被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到傻掉,血濺到她的裙擺上,紅艷艷的,像潑墨桃花。 剛剛才涌起的那一絲喜悅,剛剛才感受到重新跳動的心,就這樣硬生生的被他剜了去,又是一次肝腸寸斷…… “怎么可以這樣?”